《烟雾》岩谨

9、第九章

　　直到周隐洛走远了，谈烟才觉得之前一直绷着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了。

　　风更大了，她伸手抚平了被夜风吹得有点凌乱的头发，叹了口气，往客厅走去。

　　刚进客厅，就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傅延：“小谈，寻之没跟你在一起吗？”

　　谈烟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你要是看到他，就说我找他，有个人我要介绍给他认识一下。”

　　谈烟点了点头应下了。

　　傅延“嗯”了一声走开了。

　　谈烟眨了下眼，眉头微微蹙起。

　　也不知道寻之去了哪里。

　　环顾四周，没见到寻之，倒看到那几位爱嚼舌根太太凑在一起，偶尔抬头往她这边望过来，又很快回过头去窃窃私语。

　　既然寻之不在客厅，她便去别处找找，反正她也不想在客厅多待。

　　路过书房，书房门紧阖着，从门缝底下却透出来一缕光线，显然是书房里有人。

　　她抬起手，手指还未触到门板，就听到书房里有人在说话——

　　“阿寻，你打算骗她骗到什么时候？”

　　谈烟一愣，缩回了想要敲门的手。

　　寻之骗他/她？

　　那个“他/她”是谁？

　　寻之欺骗的又是什么事？

　　说话的人没提到被骗的人是谁。

　　大概是直觉吧，谈烟下意识地就认定，男人口中提到的那个“她/他”是女字旁的“她”，而不是男字旁的“他”。

　　她屏住呼吸。

　　她只想知道寻之的答复。

　　傅寻之没出声，说话的还是之前的那个人。

　　“阿寻，你继续这样骗她，你扪心自问，你这样对她是公平的吗？”

　　书房里响起一记不小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墙上狠狠地砸了一拳。

　　“阿寻，你骗了她整整四年！是四年啊，不是四个月，也不是四天，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对她有多残忍啊？”

　　谈烟脑中“嗡”的一声。

　　四年……

　　她听到的，是……是四年吗？

　　被寻之骗了整整四年？

　　她无来由地想到了自己。

　　她只觉得自己的膝盖发软，几乎要站不稳了，不得不倚靠在门板上才觉得有支撑。

　　谈烟闭了闭眼，脑子里乱哄哄的。

　　这几年来，寻之待她细心体贴。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骗她？

　　“麻烦让一让！”

　　陌生又低沉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

　　她睁眼看向面前的人。

　　是个身穿灰色西装的陌生男子。

　　谈烟愣了愣，不过马上就回神过来了。

　　察觉到自己挡了对方的去路，她机械地朝旁边挪了挪，给来人让出了空间。

　　书房里的人似是察觉到了门外的动静，顷刻间停止了说话。

　　急急慌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啪嗒”一声，原本被锁着的门一下子被人从书房内打开。

　　谈烟侧过身，抬头，正好瞧见开门人那惊愕的表情。

　　不是傅寻之。

　　***

　　明川呼吸一顿，望着谈烟的目光里夹杂着惊诧和慌乱。

　　他显然是没料到门外有人。

　　更是没想到那个人会是谈烟。

　　“你们……怎么在……”他绞尽脑汁想着把刚才说的话圆过去。

　　他不知道他们站在书房门前有多久了，不知道谈烟听到了多少。

　　他没敢问。

　　怕问过之后，场面更难收场。

　　他仔细回想着，自己好像没有提到谈烟的名字，那是不是意味着还能圆回来。

　　明川有些抓狂地抓了抓头发，转头朝书房内投去了求救般的一瞥。

　　谈烟咬紧了唇瓣，视线越过他，看向了坐在书桌前的傅寻之。

　　书房里灯光柔和，却在傅寻之的脸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阴影。

　　他偏过头朝她望来。

　　眉头紧锁，眸光微凝，眼神阴鸷又晦暗。

　　不过一瞬，他便又别开了眼，视线挪到了别处。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不下。

　　明川有些尴尬地开口询问另一个男人：“什么事？”

　　嘴里问着话，余光却偷偷地瞄了眼谈烟。

　　“明总，有份紧急文件刚送过来需要您签下字。”

　　“嗯嗯嗯。”男人佯装专注公事的样子，接过秘书递过来的文件，低头翻阅手中的文件。

　　“寻之……”谈烟顿了顿，微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下试图缓解自己的心情。再开口时，声音却更轻了，“爸在找你。”

　　书桌前的傅寻之“嗯”了声，起身朝外走去。

　　与谈烟擦肩而过时，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寻之！”谈烟唤着。

　　他明明听出来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却未停留。

　　明川低低喟叹一声，抬起头，正好看到谈烟瘦削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明川想，她大概在憋着不哭出来。

　　他想上前安慰几句，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算了，这夫妻间的事，还是夫妻间解决好，他又何必搀和。

　　于是他又装模作样地看起了文件，偶尔向秘书问两句，余光却一直盯着谈烟。

　　***

　　回到了客厅，谈烟环顾了一下四周，傅寻之没在，倒看到了周隐洛。

　　周隐洛见到她，轻嗤一声，又别过头去和别人说话。

　　谈烟没去理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等寻之回来，然后同她解释一下书房里的谈话？

　　喝下了两杯灰姑娘，客厅里传来了躁动声，到了切生日蛋糕的环节。

　　谈烟怏怏地起身，公公傅延待她挺好，她就是再不舒服，切生日蛋糕的环节她总还是要露个面的。

　　直到吃完蛋糕，傅寻之都没出现。

　　谈烟轻轻放下碟子，走出了客厅。

　　找了个寂静的地方，摁亮手机，打电话给傅寻之。

　　一连打了几通都没人接。

　　她又点开了聊天框。

　　谈烟：【寻之，是发生了什么吗？】

　　写完了又立刻删掉。

　　就觉得寻之是绝不可能回复她这句问话的。

　　抿了抿唇，又打了行字——

　　谈烟：【寻之，你现在在哪？】

　　沉吟了一瞬，又加了一句——

　　谈烟：【我想回去了。】

　　手悬在“发送”键上许久，她长长地吐了口气，用力摁下“发送”键，熄屏。

　　朝身后的壁上靠了靠，垂眸盯着手机出神。

　　等待的时间总是让人觉得格外漫长。

　　摁亮屏幕又快速熄屏。

　　一次又一次，仿佛这样才能确保自己不会漏看任何消息。

　　心一点点被绝望吞噬掉。

　　站直了身，情绪慢慢冷静下来。

　　不等了。

　　她退出聊天框，点开了打车软件。

　　她还是自己打车回去吧。

　　照理她该先和公公婆婆打声招呼的，但眼下她真的是没有半点心情。

　　最糟糕的情况，不过就是被婆婆事后阴阳怪气一通罢了。

　　她自嘲地勾了勾唇。

　　反正以前这样的场面也没少过。

　　夜风夹着凉意，透过她单薄飘逸的礼服，一点点渗透到她的骨子里。

　　谈烟伸手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傅太太，我送您回去吧。”

　　身侧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谈烟循声回过头去，看清对方的脸时，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尴尬。

　　是之前站在书房门外请她让一让的秘书。

　　“不用了，我叫了车了，谢谢。”

　　“傅太太，还是让我送您回去吧。”

　　怕谈烟不放心，他忙又自我介绍道，“傅太太，我是明总身边的秘书，您一定知道，明总是傅总最好的朋友。”

　　谈烟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知道吗？

　　算是多少知道点吧。

　　明总，应该就是寻之的发小明川。

　　只是她会得知这一点，却不是通过寻之，而是在周隐洛聊起寻之十岁生日时碰巧听到她提到了“明川”。

　　寻之从没跟她提过明川。

　　他也没带她去见过他的朋友们。

　　“傅太太，您放心，我一定把您安全送到家。”

　　想了想，又道，“傅太太，我不送您回去的话，傅总他……他一定会不放心的。”

　　谈烟心跳隐约加快，紧紧抓住了手中的手机：“傅总有联系过你们吗？”

　　闻言，秘书眼神飘忽了一下。

　　这话让人不好回答啊。

　　是明总叮嘱他，要他势必把傅太太安全送回家。

　　这四舍五入地，应该也可以理解为送傅太太回家，其实是傅总的意思吧。

　　他挠了挠头皮，语焉不详地应了声：“嗯……”

　　话音刚落，便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谈烟的心情一点点低落下去。

　　却半点没有觉得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