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5、一百零五、 ...
-
“当年改朝换代时,贤王只想保家人平安,便归顺了楚朝。
“肃武帝重文轻武,贤良之名在他眼里毫无用处,便仍保留贤王之名,让我父亲从此做个闲散王爷,而我则从小进宫作太子伴读。”
说到这里,谢听风话锋一转,“后来因虞相一句童言无忌,肃武帝执意处置贤王一族……陛下,也就是当时的太子,拼死保下了我。”
相月白一怔,这里面还有虞子德的事情。
虞子德:“哎,贤王殿下,您都说了童言无忌了,还非得掀我老底么?”
当年的风雪如此时北境一般萧瑟。
齐崧发现小虞子德这个聪慧异常的孩子后,曾带他进宫面圣,本意是想叫圣上垂怜,特许这孩子进国子监读书。
那次进宫,肃武帝圣心大悦,许了虞子德一个心愿。
虞子德的心愿是把妹妹虞裳从虞家接到自己身边。
那是的虞子德还太小,并不知道,人不能暴露自己的软肋。
肃武帝问,你为何想接妹妹到姑母家?虞家可有苛待她?
虞子德自以为心智远超同龄人,可以把话说得漂亮,便“自作聪明”地答道:
“并未,但妹妹与我终究是血脉相连,并非厚待就能使我二人分离的。”
这话说的没什么问题。
可问题出就出在听到这话的人是肃武帝。
而偏偏太子伴读谢听风——当时就与太子在跟前。
后来齐崧把虞子德送回家里,嘱咐他参加科考。
再也没提过读国子监的事。
齐崧一生只为朝居安稳,却在此事上,愧疚了一辈子。
小虞子德在听闻贤王一族被满门抄斩的消息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再后来……虞子德凭借自己的才学横空出世,与继位的太子联手,做到了很多艰难的事。
而太子伴读谢听风,就此消散在了朝局之中。
虞子德想,这人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出世了。新帝之多疑,实在跟他父亲如出一辙。
当一个闹着玩似的江湖门派头头,远比伴君身侧要安全。
知晓当年之事的老人已逐渐离世或乞骸骨,楚都城郊的不知名小门派就这么安稳地过了许多年。
可小小江湖一隅,毕竟只是个桃花源。
巨大的影子倒映在石壁上,盘腿而坐的清雅门门主,无端衬出几分肃穆感。
“有这层关系在,陛下不会轻易杀我。所以最适合作调虎离山诱饵的,确实是我。”
谢听风试图轻声细语地、温和地道出这个残忍的结论。
仿佛这样,就能让相月白温和地接受这件事。
相月白眼底微红,盯着谢听风。
“……那我们呢?”
我们这几个弟子,你亲手捡回来带大的五个弟子,又该如何呢?
“现在你们五个聚在了一处,为师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谢听风硬下心肠,下了通牒:“岑道熟悉北境,你们以他为首,离开这里,去找孟谨行。 ”
话音未落,相月白就飞速道:“我不。”
谢澜也垂眸不看师父,以示抗议。
“没有我们自己走,留师父冒险的道理。”
相月白不看谢听风的眼神,语速飞快:“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要调虎离山,并非只有我们能调。”
谢听风无奈:“还有什么?”
相月白默了一瞬,眼尾微挑,带出几分“黑罗刹”的危险来。
“四界七道巷有一位王毒婆——我于她有恩,得她一件信物,可以寻求她北境友人的帮助。”
岑道:“何人?”
大师兄谢澜:“你为什么会对四界七道巷的人有恩???”
相月白:“不师兄,这不重要。”
她转头回答另一位“师兄”:“那位友人,名叫祝喜,乃北境岐城人……”
岑道微微睁大双眼:“岐城娘子军领队?”
相月白惊然:“什么,竟是岐城娘子军!”
“若是岐城,倒是确有胜算。”
谢听风同样讶然,“岐城亦属灵州,只不过比乱葬山还要靠近边境……
“最重要的是福叁此刻正在岐城。”
相月白:“前辈?我以为前辈在西境军中。”
谢听风摇头:“她也来寻你了,只是一直不见你踪迹,门派暗线又报周行中逼近,我便请她先行离开寻找外援了。”
原来师父不是上赶着送死。
相月白大逆不道地松了口气。
“岐城太守,乃是相党。”岑道想起什么,言简意赅。
让福叁去岐城搬救兵,打的是谁的名号,不言而喻。
虞子德:“……”
虞子德:“本相是你们的人质吗?我请问呢?”
话说到这,相月白总算心底松了口气,看来师父是真的早有打算。
但他们不能指望着,赌岐城太守的人品和行军速度。
再说,还不知这太守对虞子德的忠心到没到这份上。
“娘子军是地方上自行组织的护城队。岐城兵力薄弱,平时维护城池秩序,多依靠祝喜这支不在编制内的队伍。
“若是她们,不必要调令便可来援。”
岑道虽已离开北境多年,但北境各地的情况,他始终烂熟于心。
“由祝喜从外打开包围圈的口子,的确是最安全的法子。”
相月白眼风一转,狡黠道:“太子殿下,都这会儿了,您有什么传递消息的好东西,还不拿出来么?”
东宫太子似乎是气还没顺过来,冷眼一瞥:“我觉得找个冤大头去吸引火力调虎离山挺好的。”
相月白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那您觉得,我跟虞子德,谁会更真心护送您回都啊?”
太子殿下满肚子的阴阳怪气都僵了一下。
他眉梢耷拉下来,从袖袋中掏了个木鸟机关扔给相月白。
相月白:“嚯,传说中的木鸢?”
相传墨子曾花费三年时间,制出一只可飞天的木鸢,不过一日而毁。
清雅门以机关秘术为看家本领,自然也有这方面研究,只是制出的木鸢多抗不过七日。
后来也就放弃了。
岑道:“殿下这只可飞几日?”
楚正则:“一月。”
相月白瞬间两眼放光,看向手中——能飞一月的木鸢!
她端起观摩,爱不释手:“殿下身边能人异士如此厉害,竟能做出可飞一月的木鸢!可否引荐相某认识一下?”
楚正则默了一瞬,面上神情更别扭了:“这是本宫做的。”
众人大为震撼。
相月白捧着木鸢目瞪口呆。
连岑道那张冷脸也露出明显的惊讶。
楚正则脸色看起来要崩了:“你用不用?不用还给本宫——”
*
岐城。
绑高马尾的女子胳膊肘抱着长鞭,站在烽燧上,俯视着来人。
她棕色的眼睛质地如磐石,冷酷地劈下来:
“你说一个大木嘎达鸟刳呲一下就砸你头上了?”
来人十分壮实,八尺身高动作夸张:“昂!哎嘛可老疼了砸这一下子,还有字条呢,祝领队你快看看吧!”
祝喜正拧眉,就见她身旁那女子干脆地一撑,从烽燧上一跃而下。
北风凛冽地匍匐在她靴底。
“剑雨,给叁前辈看看。”祝喜意识到什么,便出声交待。
看来是叁前辈认识的那人……
正想着,她也从烽燧上下来了。
剑雨是个身高八尺还要多的大高个姑娘,有一半北历血脉,现在是祝喜的副手。
连福叁这样少见的高个子站到她面前,都要抬起一点头看她。
福叁伸手:“谢听风最擅这些机关之术,八成是他的手笔。”
祝喜知道,她说的谢听风就是贤王殿下。
福叁从木鸢肚子里扣出一个纸条和一个指环。
以为纸条是谢听风来催,却看见了熟悉的字迹,福叁猛地捏紧纸条一端——
“问祝喜领队安,在下有幸与王见瑾结缘,王阿姐许我指环,危机时刻可求救于她北境友人祝喜,现望祝领队搭救一二。相月白敬上。”
背面用更小的字详细写了突围计划,祝喜只要引开包围圈,不需要承担太大风险,算是很贴心的一份求救。
相月白敬上……
福叁垂眼,右手食指指腹轻轻落下,拂过这个姓名。
还活着。
这孩子还活着……
*
虞裳、胥知书和钱玉儿三人刚结束辎重粮草的清点。
“前往灵州往返六日,带这些水粮足以,在灵州城还可以补给。”
虞裳理着手中厚厚一沓纸,对旁边等候的岐城太守颔首。
“是,是。二小姐不愧是虞相胞妹,真是见多识广,有大将之风啊。”
岐城太守拱手陪笑,后背实际冒了冷汗。
张太守此人的相党立场没有那么坚定。
但偏生这时,虞裳一行人抵达岐城。
原来,虞裳早早就收到了周行中借道西境、前往灵州的消息。
那时胥知书去查周行中的秘密,还未有结果。
虞裳正疑惑这位周家皇商怎会在此,又逢收到兄长虞子德来信,似是主动和解。
妹妹想出来历练倒也可以,近日就待在西境军中历练好了,别往别处跑,过些日子他会来探望。
胥知书还未替虞裳高兴,就见唇红齿白的小姑娘冷笑一声,拔刀押了信使。
“我兄长哪里是这么通情达理的人。”
虞裳甜美的声音仿佛小刀淬毒。
“他突然转性只能是因为去做更危险的事了,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我。而过段时间说要来探望我,说明他去的地方离我这里不远。说,哥哥人在哪儿?”
信使:“……”
虞子德往灵州去了。又是灵州。
虞裳知道周行中没有表面上那么待见虞子德,这一程怕是并非相助。
“留在西境军中……”
虞裳转念便明了。
留在此地,便是对此地主人的信任。
“小孟将军是岑祭酒的朋友……哥哥这时候选择信任小孟将军,说明他是选择了信任岑祭酒,或者说,是选择了岑祭酒与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