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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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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时间过得很快,相比起离开基地时的紧张模样,余礼回程途中的驾车姿势明显变得娴熟许多。
所谓熟能生巧,黑云总觉得余礼像在照顾自己,像在照顾一个幼童,总是一遍一遍强调那些老生常谈的道理。
他不太喜欢被管教,但挺喜欢听余礼说话,也就一次又一次由着他。但是这回余礼事无巨细地从“业精于勤”出发,讲到黑云的训练,直至尝试借此安慰他考核顺利时,黑云总算忍不住了。
“我没有一点紧张的意思,余礼。”黑毛的犬将一双浓眉皱成一团,打断他,“反倒你看上去比我还紧张。”
“……我有什么可紧张的。”余礼笑道,“我早有出警资格,又不像你。”
黑云转过脑袋,余礼全心全意开车时依然能感到其如有实质的目光,此时却听黑云慢吞吞地接着说:
“说真的,以我目前的水平如果都不能合格,那这测试考核也没必要再开下去了。”
“大言不惭。”余礼评价他,但又心中又觉得:年少轻狂才是黑云。
黑云不在意他的看法,他想是想起什么似的,忽而发笑,自顾自提醒他:“等到两天后,我拿到那张资格证书以后,你可不要忘了约定,余礼。”
余礼知道他指的什么,叹道:“忘不了的,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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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以前,余礼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被自己反将一军的时候。
犬科动物里不乏狡诈的捕猎者,狼凭借夜色的掩护为己方寻觅先机,豺则更是凶残狡诈的典型。余礼不清楚黑云的性格里还有多少被列祖列宗的原始血统影响,但毫无疑问,他也是个彻底的机会主义者。
“……我们还有个约法三章,你记得吗?”
说出这句话时,黑云简直高调极了,他得意洋洋地看余礼的表情,果不其然那里露出些不似往日冷淡的迷茫。
——余礼当然记得,他很快想起来了。他本就不打算拿悬而未定的第三条款多做文章,不过是在森林里那会儿一时兴起,满想看黑云赌气似的模样……也许一切从那时候就开始不对了,毕竟一个冷酷严苛的刽子手是不该因周遭之物产生波动的。
不过,他本也不是什么杀手。
余礼打量面前的犬,比他高、比他壮的身体,搭配毫不协调的毛茸茸尾巴和耳朵,一双眼睛正色厉内荏地盯着他。
也许是没得到想要的回应,昆明犬的脸色僵了僵,虚张声势似的把下巴抬的更高,硬邦邦地提醒:
“我们的约法三章,待定的第三条……你不会忘了吧?”
“没有。”他的表情变化太过生灵活现,余礼不由笑起来,“所以、你有什么提案?”
他决定当个民主的长官,倾听下属的心声。谁知黑云根本没想到这独裁君主会这样好说话,一时没组织好语言。
“你、你我……”他的眼神乱飞,忽而虚张声势似的提高音量,“如果我能顺利通过警犬的考核,那你就答应我!”
“这可不行,黑云。”余礼眯起眼睛,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这都是你的需求,对我可没一点好处……”
“我什么都会答应你!”黑云强调。
何况你还有最终解释权!——他没想提醒余礼这个,因此只是默默腹诽一番。
训导员在对面似笑非笑地看他,可能是希望他自己清醒过来,发现贸然交出主动权是何其危险的一件事。但黑云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说服他,使劲浑身解数要自证一片赤胆忠心。
“我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学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你知道的,余礼。
”黑云的一双耳朵耷拉下来,尾巴也在讨好地摇晃,“嗅源探测、林地追踪,这些我都学得好很好。有危险的时候,我也完全有能力保护你,我很强壮,你一直知道的。”
他一双狗狗眼盯着余礼,直把余礼盯得不自在起来。他说不清自己是怎样想的,但他直觉不能就这样拒绝黑云,另一方面,他的理智则强行镇压了这般危险的想法。
“你总有用到我的地方,我早知道。”黑云还在输出,他往前迈一步,好距余礼近些,好消息是这次余礼没有退开。他再接再厉:
“你先主动招惹的我,我知道这一切没这么简单。你瞒我很多事,也瞒着赵志云、苟胜利、巴萨,我说得对么?”
他的语气越发柔软,那本该用以威慑和吠叫的声带,如今正不要钱似的涌出肉麻的誓言:
“到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能帮上你的忙,余礼,绝不过问太多……等到你愿意说的时候。”
“……”余礼闭上眼睛,叹出一口气,“这真不像你说的话,黑云。”
这是一个投降的信号。黑云只偷笑了一瞬,尚且记得还要一鼓作气:“——所以,余礼,你的回答?”
他满怀期待地等候答复,晶亮的眼睛圆润又乖巧,一点没有余礼初见他时的叛逆样。但他等到的回答却是:
“刚才这番话,是谁教你的?”
“喂!”黑云顿时破了功,不满地鼓起一边腮帮,“我想了一晚上呢!就这么不信我会学乖?”
余礼不答,笑眯眯地望着他。
“……好吧。”黑云摸摸鼻子,尾巴柔顺地缠上余礼的小腿,还想装乖,
“是金陵说的。他说你喜欢强势一点的、真诚一点的、聪明一点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余礼听不见了,闭上嘴巴。忍了忍,又没忍住吐槽他:“这么苛刻又模糊的理想型的需求,亏你想得出来!”
“我敷衍他的。”余礼抱起胳膊,半仰起脑袋注视他的犬,“你信了?”
黑云屏住呼吸,任由那双漂亮的眼睛上下扫视他。在对话间隙短暂的沉默里,黑云意识到这是他离成功最近的时刻,余礼也许正在谨慎思索他的提议,又或者……只是在考虑该如何像敷衍金陵那样敷衍自己。
“罢了。”
最终,余礼吐出一口浊气。一旦抛却那些过多的思虑,就连呼吸也变得轻松起来。
他头一次想要不管不顾地、像他最讨厌的那样冲动做决定,他在来自昆明犬的、湿润而坚定的目光下,根本就说不出半个字让他失望的话——
“既然你坚持,那姑且就这样吧。”
然后在黑云双眼亮起的一瞬,年长些的训导员毫无作用地补充:
“……不过,我依然保留最终解释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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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基地的第二天就是测试。他们在候场的地方遇见巴萨,赵志云一脸严肃的站在他边上,像个关心则乱的大家长。
许久不见的马里努阿犬,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多动活泼。也许是紧张的缘故,巴萨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望天往地左看右看,就是静不下来,被他老大警告似的一拍,猛回过头来,就发现突然出现的黑云。
“黑哥——!”小犬一下子蹦起来,三角耳瞬间立直,只是眼下他也来不及向黑云抱怨许久不见的思念之苦,夸张地抱怨,“我超紧张的!怎么办啊——”
黑云接住他的熊抱,笑道:“你还有紧张的时候?”
“你看不起我!”巴萨努起嘴,不高兴地表示,“怎么样,其实马里努阿犬也是个心思细腻的犬种。”
……那你们犬种的形象真是被你一个败光了。黑云腹诽,但他假如这么回答,巴萨一定冲上来在他精心准备的发型上捣乱,那就太糟糕了。
毕竟今天黑云可是要帅气地通过重重考核,帅气地接受余礼的表白,然后帅气地成为他男伴的。
所以他不打算节外生枝,告诉巴萨:“当初是你四处耍赖,偏要我们一起做警犬的。今天你要折在这那可就太逊了,巴萨。”
“知道啦——”巴萨拖着长音,没骨头似的瘫在黑云肩上,嘟囔道,“一会体能测试,你要给我放水,黑哥。每次你在前头,都把速度带得飞起,我每回都要追得头大。”
这话毫不意外地落入双方训导员的耳中,赵志云是眼里揉不得针的,干咳一声:“巴萨。”
巴萨立即立定了。
而黑云的训导员则在靠后一步的地方,被巴萨古灵精怪的言行逗得直笑,闻言用手肘一别黑云的腰侧,问他:“你倒是一点不紧张?”
“不。”黑云抬起下巴,挺起胸膛,“这对我根本不成问题。”
余礼端详他的表情,确定他的确没有一点逞强的成分,这才盈盈笑道:“也是,我也不紧张,毕竟没有什么能难倒黑云的。”
……好吧,黑云想,被余礼这样期待地望着,他好像反而感到了一些些紧张。
“不管怎样,我都看着你呢。”余礼说。
他一定有兴奋剂一般外挂,否则仅仅是得知被余礼注视着的事实,黑云怎么会感到异乎寻常地兴奋起来。他的心脏正快速、有力地跳动着,一阵一阵的热血澎湃地流淌在他血管里,考核要求的十几公里长跑根本无法让他尽情发泄这股冲动,于是昆明犬再次光荣地在全队最前列领跑,全程加速的夸张步调把整场比赛的节奏都带得飞起。
黑云成功套了巴萨第一圈的时候,气喘吁吁的马里努阿犬恶狠狠给途径之人比了一个中指,要不是现在这白毛小犬累到无法说话,黑云一定能听见他气急败坏的心声:
“去死吧,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