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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宜其室家 ...

  •   “咦——你怎的这么早就来哩!”

      玉兰比划了一下,刘娘没看懂,愣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你是来做果子的吧。”

      玉兰点了点头。

      刘娘说:“来的不巧了,好些食材都没备,我已经打发人去买了,估摸着一两个时辰之后才能有答复。”

      玉兰点点头,既然没有他能施展的地方,那他就走了。

      他沾着洗菜水在菜板上写给刘娘看,因为刘娘不太认识字,就只写了上房两个字,指了指外面,又点了点菜板上的字,最后指了指自己。

      刘娘恍然大悟:“行——外头的人回来了我就让丫头去上房叫你。”

      难为她理解的如此透彻。

      玉兰满意的走了。

      上房里又恢复了往日的肃穆忙碌,玉兰脸上也不自觉的挂上严肃的神情。

      金梅告诉他,偷东西的丫头叫小荣,玉兰一听乐了,小荣小荣,长大了就变成老荣了。

      金梅怒气满面,纯粹的恨铁不成钢:“家养的女儿还这么不知分寸,她娘好歹是徐云家的跟前的人,吃过见过横着走,怎么带出来的女孩儿就这么不争气!”

      玉兰大为惊奇——头一次见到把别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家里来哭,还哭的如此真情实感的人。

      ……

      阵阵暖风吹拂高檐,裹挟走一丝凉意,盘桓在脆弱单薄的树梢上,摇摇摆摆。

      歌低杨柳楼心月,舞尽桃花扇底风。

      人声鼎沸中夹杂着男人们爽朗的笑声,乍一听像极了乡下阴雨天的滚滚惊雷,每一响都让人心惊。

      而女人们含蓄婉转的窃语,更像是夏夜里的匝匝虫鸣,交汇成一篇太平乐章,如丝如缕,不绝于耳,喧闹中又让人安心。

      两个小丫鬟跟在玉兰的身后,一个托着酒,另一个也托着酒,匹配的碗都是敦实质朴的大碗,一点也不“文雅风流”。

      玉兰则托着新蒸出来的果子,低着头走在最前面。

      两盘果子,右边的一盘他放在张都监面前,左边的一盘他放在武松的面前,——右边那盘是栗子糕,口感软糯甜腻,适合夫人吃;左边那盘枣糕馅料多,口味偏咸,还可养胃,适合武松吃。

      简简单单一道菜,玉兰把“爱憎分明”四个字料理的明明白白。

      张都监很给面子,先让武松尝糕点,接着就大力鼓吹了玉兰一番,玉兰面向武松背对着张都监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

      武松失笑,连连向张都监敬酒。

      张都监可能是犯了酒瘾了,一个劲儿灌武松,看得张夫人和玉兰直皱眉。

      武松却怕酒后无状,潦草应付几杯就告辞了,玉兰看他脚步踉跄,有心扶持,又顾忌夫人,不敢离去。

      旋而张都监对他使了眼色,玉兰顿时如蒙大赦,紧着走到武松旁边,小心的扶着他的膀子。

      武松生的颀长健壮,与其说扶,不如说是玉兰被他拖着走。

      与武松相比,玉兰显得纤细的身子好似风中残叶,不住地飘摇着。

      玉兰硬生生压下心头的火气,他大方的不和一个醉汉计较。

      直走到环廊,方觉明月皎皎,群星璀璨,映着远处的池子荡漾漾的可人。

      玉兰胳膊都酸了,皱着脸拉着武松,心里一句埋怨的话转了好几圈都没说出口,正要慨叹自己耐心竟如此充沛时,武松却踅住了脚。

      他摸了摸身上,半晌才从胸口里摸出个物什来,用帕子包的严严实实,一打眼看不出是什么。

      他状似随手的塞给玉兰,玉兰怔怔地接过,用手一摸——质地偏硬,层层叠叠的结构很复杂。

      他隐约有种猜想,陡然涌上的惊愕和无措让他下意识的否定这荒唐的猜想。

      武松半边脸隐在黑夜中,月华倾盖于他朗健的身躯上,好似渡了一道天人的光芒,无需表白,却已让人心怦然。

      玉兰不敢打开,却拿眼睛瞅着武松。

      武松沉吟半晌也没说话,他俩静默的像瓦子里一出断线的木偶戏,流淌在林叶之间素雅的月光。

      终于,玉兰掀开帕子一角,闪烁着微光的琉璃桃花无言,躺在手心里映着细碎的月光发颤。

      桃花?

      他满眼纳闷的看着武松,无缘无故的送这个做什么?

      武松沉吟一会子,带着几分酒气,“我看你平日打扮朴素,武松手里尚有余钱使,便随手添置几件。”

      玉兰更不明白了,却又失笑:他一个男人,打扮的那么好看做什么。

      若是年少时,他倒是能花点心思,可千帆过尽,经历了战火的淬炼洗礼,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倒也不重要了。

      他甚至不敢去碰这把钿头篦子——这不是属于他的,是属于玉兰的。

      属于那个忠诚于张府的年轻的养娘的。

      不属于他这缕前朝幽魂,更不属于一个有苦难言的男人。

      欺骗果然是世上最熬人的酷刑,他甚至不敢抬头看武松坦然却带着些许矛盾赧意的面容。

      “平日里若有什么不顺心、不如意的事,大可与武松说,武松给你做主。”

      玉兰猛然抬头,失神地看着他,眼中闪着格外复杂的情绪。

      武松恰巧也在看他,唇角沉默着、双眼明亮着。

      连风都足够静默,摇着喜人的树影婆娑,两个人一动不动倒很美好。

      玉兰露出的表情,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武松,又或是重新认识了武松。

      玉兰不禁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每次都把话说得如此认真,好像其他事都不重要一般。

      武松不像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他行事冷傲却又如此真诚,矛盾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他怎么会……

      他怎么会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我并不好的人呢……

      玉兰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何出……此言。”

      武松只是挺了挺腰杆,格外严肃,“若是何事有难处,大可与武松说,你我无需分辨甚么内外上下,我有的就是你的。”

      玉兰的嘴唇都在细微地颤抖,满是细碎疤痕的手指抚上琉璃花。

      “桃花何意?”

      未等武松说话,他便喃喃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如果……”尾音竟然带着些许颤抖,“如果我不是玉兰……”

      “还会…如此待我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宜其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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