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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帝王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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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御门前辞别了皇太子之后,七皇子继续向深宫之中走去......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一处气派宏伟的殿阁这才隐约出现在他视线的前方。而那里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恒正殿!
作为薪国历代皇帝用于处理政务的处所,在这重重宫阙之中,恒正殿无疑是拥有着其特殊地位的。皇帝通常在这里阅览各种朝中的紧要文书,召见受其信赖的朝臣和批示递上来的重要奏章。因为这个原因,薪国的臣子们甚至认为在这里被皇上召见正是其仕途通达的证明。
但遥望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七皇子却一脸肃然,甚至眼神中还颇带有些思量的意味。
回想起昨日宫里派人来的情形,他微蹙着眉,不禁在心里思索着这次诡异的宣召背后所可能蕴含着的深意来。
为何父皇会突然命他今天一早进宫觐见呢?
会是有什么紧急军报吗?
但他又立即在心中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一来近来边关军情稳定,二来就算是有什么异变,也不至于至今他还未收到消息。
难不成会是父皇突然牵挂起自己来了?
但他可没天真的以为这些年来的圣恩眷顾,赏识看重和自己的历历战功能脱得了关系。要不是这些年来战场上的的浴血拼杀,种种的励精图治,以他这个因出身低微屡屡为人病诟的七皇子,又怎会赢得那个冷漠君王的一丝瞩目与关怀。
回想起幼年时那深入骨髓的寂寞孤独,记忆中父皇漠不关心的神情,周遭背后的种种议论。蓦然回首,在这宫廷中生活的最初时光里,竟是连一丝温情都难以寻觅。
想到这,他嘴角微翘,流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来,眼神更是冰冷的逼人。自己心里其实是明白的,今日父皇对他固然是恩宠有加,但这所得到的“瞩目与关怀”也只是流于表面的笼络罢了。
恐怕在那个人的心里,自己说到底不过是个有用的“臣子”,而绝不会是值得他费心力牵挂的“儿子”......
宫廷深处传来的阵阵钟鸣声,忽然打断了他的沉吟。
七皇子整了整神色,眉宇间又恢复成了那个儒雅温文的他,这才加快了脚步向前方的宫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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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正殿前......
内宫总管张静正默默的在殿外侯着,忽然眼睛一亮,就看见那一抹已经久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不远处的玉石板道上。
他赶紧迎了上去,笑着给来人行了大礼,这才开口:“我的七爷!等您可有时候了。今个皇上起的特别早,正惦着您呢!”
七皇子倒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解下了身上的披襟交与一旁的宫人,稍整了整衣领,才客气道了句“有劳公公了”。
张静领着他走向了内殿,穿过几道宫门,就到了皇帝所在的皎暖阁前。一旁的宫女掀开蓝色的金丝纹廉帐,张静示意他稍等,就先一步进去通报了。
只见暖阁里,灯火通明,陈设奢华;御座上坐着位威严的中年人,身穿玄黄色银龙纹绸袍,正漫不经心的看着几份奏折。一个相当可爱的男孩子,正乖巧在他身后给捶着背。白玉般的脸庞,明亮的大眼睛,还有似女孩子般的长长睫毛。他的穿着相当华丽,向必身份不低,年纪倒是只有16,7岁的样子。
张静恭敬的走近了些,低声禀报:“皇上,七皇子到了,正在门口求见。”
威严的中年人这才抬起头来,却没示意什么,反而对身后的少年说:
“你这七哥近来可越发出息了!让他来见朕,倒还要朕等着他。”
美少年露出甜甜的笑来,劝道:“谁能料得到父皇今个特别精神,起得早了呀!您不会就这么生他气了吧?”
皇帝“哼”了声,这位年逾知天命的君王在他小儿子的面前倒还是顽童一样,他不满的说:“你也别帮他尽说些好听的话哄我开心。他叫我烦心的事才多呢!前个老三又来说了他些事,就让他在外面候着会吧!”说罢,就又专心看起奏折来。
看他这么说,可爱的少年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门外,七皇子低垂着眼,默默的在等着宣召。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但里面却一直没传出动静,当下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过了好半晌之后,才见张静急步出来,对他说:“皇上宣您进去!”
进到暖阁内,七皇子向着御座上的皇帝行了礼,脸上挂起暖暖的笑容。
“参见父皇!”他的五官由于笑容更显得柔和起来。
“免礼”
皇帝似乎对他恭顺的神情感到满意,又或是由于已经略惩了他的缘故,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不悦。
七皇子站起身来,看了一眼站在皇帝背后的少年,不禁微怔。
原来,那个可爱的男孩子正在拼命挤眉弄眼的朝着他笑着呢!
皇帝却对身后的一切浑然不觉,只是问他:“最近忙什么呢?都不怎么进宫来。”
七皇子恭敬的回答:“近日不过处理了些西关的军报,这才疏忽了进宫来向父皇请安!望父皇恕罪!”
“你忙着料理军务,倒也是辛苦了!”皇帝笑着看了看身后的可爱少年:“就是你这个十二弟老惦记你,把朕可烦的不轻。”
听了这话,可爱少年马上露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来:“父皇!儿臣哪有这般无理取闹啊?七哥现在是做大事的人,我也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不满的样子,倒是惹的皇帝心情大好了起来。
“对了!你回皇都快半年了,府里的那位还没有好消息吗?”
谈笑中,皇帝却话锋一转,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七皇子不由得微敛神色:“回皇上!是的!”
“这样啊!”皇帝淡淡的看着他,随即脸上浮现出几分关爱来:“玥旻,说起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把婚事办了才对!我看丞相家的二女妍莘知书达理,从小和你又亲善,是个不错的人选啊。”
听了这席话,七皇子心中一乱,勉强笑着推脱道:“回父皇!儿臣军务繁重,常年不能留在都内,战场上又是凶吉莫测。妍莘是个好姑娘,只是儿臣实恐白白耽误了她。”
“这回既然和京国签订了盟约,几年之内恐怕都是太平天下了。你又担心什么?”皇帝却似乎不以为然。“再说虽然你府里已经有了一人,可是到现在你还没有子嗣,这事总让朕觉得挂心不已。不如趁这次岁祭帮你把喜事一并办了吧!”
七皇子见事情大有定下的趋势,不免也变了神色,脸上早不见了笑意。
他默默的跪下:“父皇!这件事恕儿臣实难从命!”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低头跪着的他,微眯起眼,用带有明显怒意的声音重复道:“实难从命?你这难道是想抗命吗?”
七皇子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不悦的君父,却又笑了,这笑里却带着忧伤......
“回父皇!儿臣并非想抗命不从!而是想到六王妃刚离世不久,六哥正为此整日心伤,身子也不豫着。去年岁祭,六哥正是在父皇的旨意下才大婚的。没想到,现在却已是物是人非了。若是儿臣又在这时迎娶六王妃的妹妹,恐怕难免六哥触景生情,再添心事。儿臣因此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也默然了,半晌只道:“依你这么说来,确实也有些不妥。亏得你们兄弟情深,想得到底周全些!这事就先算了,你也起来吧!”
“是!”
七皇子这才站了起来,神色淡然,又好似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了。
但当下殿里的气氛还是不免变得有些压抑,毕竟“六王妃”现在是宫里谁都不愿提及的禁忌,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红颜薄命”,更有着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缘故在......
不过还好,素来爱插科打诨的十二皇子马上就出语打破了这沉闷。
他突然就埋怨:“父皇!您也真是的!七哥这才有了新嫂嫂多久啊~~你就忙着给他说别的亲事了。那我!您怎么不给管管?”
“什么?”皇帝显然也被使这个小十二突然而来的胡搅蛮缠搞的忍俊不禁起来,逗他道:“你也想娶妻了?你才多大啊?14?15?”
小十二自然是怒了,跑到七的身边抱怨道:“七哥!你看看父皇!我明明都已经16了!”
七皇子看着自己最小的弟弟,只是宠溺的笑了笑,并无打算加入到他们的嬉笑中去,只是在一边静静看着。
有时他会奇怪的想,不是明明早已不再存有幻想的吗?为什么看着眼前两人的相处,偶尔还是会有类似于伤感的情绪涌上心间。难道会是为了欣羡这从未体验过的父子之情?这个答案连他自己都不信的想笑。
父子之情?这又是什么东西?
眼前这个一贯高高在上的男人,从未给过他这样的情感,倒是让他彻底认知了什么叫做帝王家的冷漠与疏离了!对那个人来说,和自己的所谓的父子之情,不过是块互相利用的遮羞布罢了。今天的事不是再次证明了吗?
是为了政治上的目的吧?想要让他的婚姻也和六哥的一样成为君王手中交易的筹码,还真是令人落泪的父爱呵~
可是那个人对于十二却一直是不同的,他们才像是真正的父子。只有对着十二,那个人才露出过发自内心慈爱的表情,这表情他不曾拥有过,六哥也没有拥有过。
这不眼前,皇帝也正慈爱的和十二说着什么话,而他依旧是在一旁漫不经心的冷眼旁观着。
忽然的,皇帝别过头来看向他,那一瞬间他竟恍惚以为在那个人的脸上看见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神情。
他不禁自嘲道:看错了吧?那个人怎么会也用那种的表情看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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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旻!”皇帝开口叫他:“这次岁祭把府里的那位也带进宫来吧!”
接着,他又笑了笑说:“我倒想见见她,以后若是为你生下一男半女,也算是一家人了。”
对于皇帝突然而来的这番话,七皇子心里感到有些奇怪,但当下也只是“遵旨”了一声。
没想到,皇帝却又用含有深意的眼光打量了他半晌;“你和她一切可好?”
七皇子只得淡淡回答:“回父皇!一切都好!”
“那朕最近......怎么听说你的老毛病又范了?”皇帝把玩起手里精致折扇来,一副闲话家常的样子,可是显然话里的分量却是极重的。
“哼!你倒是从以前就这样子啊。南关大捷时,朕赏给你几个女子,你私下给偷偷地给送走了,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我本来以为可以放心了,没想到你还是那个样子!”
说完这番话,他眼神也变得越加锐利起来,分明带有警告的意思。
七皇子低垂着眼,知是隐瞒不住,只得说:“望父皇恕罪!”
看到他这个样子,皇帝却微微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你的心思我不是不明白。可是总不能事事由着你的性子来吧!你退下去吧!”
七皇子见事已至此,也只能无语的退了出去。
行至殿外,他看着外面早已被清晨的太阳映得流光溢彩的晴空,神情却是异常冷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