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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生死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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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的鲛人俘虏喉头发出震动,低沉的嗡声越来越大。
林歧风一拽斗篷,迟疑道:“这是什么声音?”
贺九州猛然一惊,道:“后退!”
“嘭!”
“嘭!嘭!嘭!”
数百名鲛人俘虏接二连三的自爆,巨大的气浪将站在前方的不少士兵瞬间掀飞至高空,随即布娃娃般重重摔落下来。
鲛人自爆的气浪是纯黑色的,一团又一团黑色的气浪蒸腾着呼啸上整个夜空,伴随着第一缕曙光的升起,黎明来到了。
鲛人王子站在城墙上,一言不发的看着那些黑色的气浪在空中炸裂,四射的液体仿佛雨滴一般溅射在那些东都人身上。
于齐猛然挥起一把铁伞为贺九州挡住那些黑雨,焦急道:“贺将军!小心有毒!”
数百名鲛人的自爆结束,除了一些来不及撤退的士兵被掀飞,其余人并未受到波及,只是鲛人自爆后的黑色液体炸满了整个天空,其中有不少都溅在了东都人身上。
有将领道:“贺将军,这黑雨似乎并没有毒。”
与此同时,城墙上的鲛人冷漠地一挥手,沉声道:“放箭。”
还未等东都人反应过来,几轮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箭头对着东都人射了过来。
贺九州立刻道:“结阵!盾!”
军队立刻结成防御阵型,盾牌高高举起,紧密贴合,将所有的空隙塞满,不由得一支箭羽入内。
那盾牌以轻木制成,中间夹有人发棉丝,外面贴有牛皮,由于制作工艺特殊,因而并不会被火点燃。
可是此时的盾牌却沾染了黑雨。
“火!火!啊!!!”
无数人嘶吼起来,身体像是燃烧的火球,他们扔掉盾牌在地上打滚,可是那火却越来越大,并且只要沾染了黑雨,就如蛆附骨般越烧越旺。
贺九州高喊着:“后退!”
他终于明白了,那不是什么黑雨,而是鲛人之脂。
传说中以鲛人之脂点燃可做长明灯,遇火即燃,千年不灭。
又是一轮燃烧着烈焰的箭羽,带着鲛人的仇恨射向东都!
“啊!!!”
惨叫声,烧焦的气味,到处都是死亡和尖叫,军队溃散,火光冲天。
城墙上,鲛人王子看着那些被烧成一大片火球的东都人,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烧得好啊!烧得好啊!你们自己也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吧!”
小王子突然扑上来,一把拽住鲛人王子摇晃着,怒吼道:“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龙须会自爆!这是你布好的局!”
鲛人王子收起了方才癫狂的模样,他拢了拢耳后的长发,不着痕迹的遮掩着脖颈后面一处灼烧后留下的伤疤。
“我说过,这是他们的荣耀。他们为海国做出了贡献,生灵海的大门永远为他们敞开。”
小王子依旧哭着,手却没了力气,“那是龙须啊,天下只有那一个龙须啊!龙须啊......”
鲛人王子看着小王子一点一点从自己身上滑了下来,最后跪倒在地上,流着泪用嘴亲吻地上的海水——那是鲛人对同族死亡的悲鸣,亲吻大海,回归大海,愿海洋接纳他们,愿他们的灵魂永远沉睡,永不受苦。
贺九州再次嘶喊着:“撤退!”
触目可及皆是火球与惨叫,唯有东都兵团,沉默地结阵,烈火舔舐着他们的脸,他们的鼻子能够闻到自己点燃的味道,但是他们依旧沉默地举着盾牌,保护着重弩手安全撤退。
重弩手也是沉默的,一个重弩手被点燃了,就自己滚落马下,尽快用沙土扑灭,使火势无法蔓延,将损失降低到最小。
林歧风边跑边暗自心惊道:“这些东都兵团的人,是不是都被挖了舌头剃了大脑,怎么一个个这么听话,被烧死了都能一声不吭?”
此次夜袭,仅损失五千人就攻下六座城池。
但是鲛人自爆后,被活生生烧死的有将近两万人,其中不乏被慌乱的战马骑兵碾压而死的人。
而东都兵团,仅损失两百人。
——东都驻扎营,夕阳残照。
于齐从一个个临时建造的军营走过,里面不时传来惨叫声,等到了傍晚,连惨叫声也没有了。他沉默地看了眼声音发出的地方,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将军的营帐。
夜晚的军营除了巡逻的士兵,到处都静悄悄的。
贺九州坐在军营中面色凝重。
案上点着盏普通的油灯,影影绰绰的灯光下昏暗的照着一张沾染着鲜血的地图。
失去水份的地图未经仔细处理,已经呈现出抽缩之状,背面的深蓝色早已阴干,只剩下表面一抹亮眼的红。
地图的旁边还摆放着另一样东西——笔洗。
浅白色的笔洗内本该是清澈的水,此刻却盛满了黑色的液体。
薄而透的黑色液体轻轻漂浮在水面上,随着帐篷被人掀开,一阵冷风吹来,黑色的液体颤颤晃动着,折射出赤橙蓝紫的光。
于齐走过来看了看,伸手指着笔洗问道:“贺将军,这五颜六色的黑是什么?”
贺九州回答道:“是鲛脂。鲛人自爆时温度迅速上升,他们的身体融化后就形成鲛脂,遇水不灭,只能用沙土扑灭。另外,”
他顿了顿道:“你这次依旧没有带令羽通报,出去领二十大板。”
于齐听见这话突然一愣,整个人好像被雷劈了一般,许久才低声道:“匡哥战死了,现在军营里没人给我打大板了。”
贺九州听这话也是一顿,触在地图上的手微微一颤,随即轻轻叹息一声,“哎,匡山。”
想着跟自己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战死,于齐心中又是一痛,声音低哑道:“是我,没能护好他。”
正这般说着,身后却传来声音道:“哎呀,明明有我们贺大将军这么好的计划,却还是被鲛人打死,实在是个没用的废物。活着也只能站在门口给人打板子,要我说啊,还是死了的好,省着浪费口粮......”
于齐瞬间闪到身后的火炉旁,一把冰凉的短刀顶在林歧风的脖子上。他双目通红,眼球上的血丝都清晰可见,咬牙切齿道:“林歧风,你再说一句试试!”
林歧风不退反进,用脖颈迎上于齐的刀刃,皮肤刮擦金属的声音在空荡的帐篷里听得一清二楚。
他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脖子递上去,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于齐,嗤笑道:“你敢杀我吗?”
“......”
于齐的手一紧,刀刃往前一推,在林歧风的脖颈处留下一道白印。
贺九州叹气,出言制止道:“于副将,别再胡闹。”
于齐猛地回头,又恨恨地看了眼林歧风,这才将刀一甩,寒声道:“管好你自己的嘴!”
林歧风抖了抖自己衣袍站了起来,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好像上面蹭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扬起脸继续嘲讽道:“怪只能怪你的贺大将军,明明手握海国死穴,却偏偏要可怜人家的平民,白白把自家将士的性命送上。可能在他眼里,我东都将士的命,没有人家海国鲛人的命值钱吧,哼!”
于齐握着刀的手一抖,高声问道:“你说什么?”
林歧风此时已经走至帐篷边,一旁的士兵已经为他卷起帐帘。
他回头瞥了一眼贺九州,从鼻子里哼出一句,“问你的好将军去吧!”
等林歧风走后,于齐迫不及待的扑到贺九州案前问道:“贺将军!那烂舌根说得是真的吗?”
由于林歧风此人嘴很臭,将士里私下都称他为烂舌根,与死鱼眼并列为东都军营最不讨人喜欢的两人。
贺九州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于齐将目光转向案上的地图,惊呼道:“这是海国的地图!这是,这是运送粮食的地下水路?!为什么不直接派人把这些路都封了,让那些鲛人没东西吃,活活饿死他们!”
贺九州回答道:“海国城内的都是些手无寸铁的鲛人平民,恐怕即便真的断绝粮道,最先遭殃的也是这些无辜的平民。”
于齐双手重重在案上一拍,对着贺九州怒吼道:“他们无辜,我们就不无辜吗!匡山就不无辜吗!贺将军,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心疼那些鲛人啊!难道真的如传闻所言,是因为你的夫人有鲛人的血脉吗!”
空气一下子凝滞住。
于齐撑着身子,低头看着这个东都的第一大将,贺九州。
传闻贺九州的夫人有鲛人的血脉,为贺九州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更是带着鱼尾出世,被贺九州生生剪去鱼尾才长出人腿。
不过这终究只是传闻罢了。
贺九州一点一点抬头,直视着于齐,缓缓开口道:“于副将,你可知我们为何而战?”
于齐按在桌面上的手握成拳头,道:“我不想听那些有的没的。”
贺九州不再看他,自己起身在帐中踱步,负手道:“我们不是为自己而战,也不是为皇上而战,却是为天下人而战,为每个人都能安居乐业而战,无论鲛人,还是人。”
他虽然从不曾听闻那段早已从史书上被抹去的真相,但是他依旧敏锐地察觉到了海国与东都之间的夙怨,那刻骨铭心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