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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生死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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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没有对于权利的追求,有的只是作为鲛人战士的责任与荣誉。
可正是这样的责任,让他在大战到来时第一个归于海去。
鲛人王子将枪靠在嘴边,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红缨,吩咐旁边的侍女道:
“把这枪放进我的收藏室去。大将军亲自送来的宝贝,当然要好好珍藏。”
又转而对小王子道:“龙须很幸运啊,起码还有你惦记着他。不过那些人可就很惨了,死了就是死了,连名字都不会留下一个。”
小王子双手紧紧握拳,质问道:“为什么东都和鲛人永远要战争,难道就不能和平相处吗!”
鲛人王子的贝壳软轿碎的一地都是,旁边的侍女正围在一起拾贝壳。
不过其他鲛人侍卫似乎对这件事情习以为常,居然立刻抬来了新的备用轿子,将其布置的妥当。
“大概......不能吧?”
鲛人王子躺在软轿上,享用着美酒。
“为什么!他们又没有要来打我们,我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签订和平约定,这样就不会死这么多战士了!”
“呵,四界中很多事,不是互相约定就能解决的,也同样不是‘我不打你你不打我’这么简单。
大多数时候,你不欺负别人,只会让别人以为你好欺负,你不找麻烦,麻烦就一定会来找你。
而约定——自诞生以来,就是用来毁掉的。正如从来没有永恒的约定一样,约定本身就是永恒的骗局。”
将目光转向还在奋力拼杀的贺九州,鲛人王子端起酒杯摇了摇。
“他也是背负约定而来,可是就像我说的那样,约定自诞生起就是用来毁弃的谎言。即便他冲了出去,又能改变的了什么呢?
人,是最喜欢毁约的物种,几百年前如此,几百年后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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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九州短暂地望了一眼山峰处的鲛人王子,立刻投入指挥战斗。
没了长枪,他便从敌人手里夺来寒水战戟;
没了旗手,他便将暗红的斗篷扯下,系在高举的战戟上,自己就是指挥的战旗。
高扬着手中缠绕着红斗的长戟,贺九州率领兵马向着雪山上冲锋而去,海国大军在后面紧追不舍。
鲛人不仅比人类更为强壮,速度也是飞快无比,不过转瞬之间便又追了上来,叉戟相碰间,又是不少生命陨落。
东都大军被鲛人逼赶至一处绝路。
情况越发危急,贺九州的全部大军都被围困,而鲛人的兵力却源源不断,不过又是几息便已被逼至绝地。
就当这绝境之地,贺九州却忽然敏锐的发现,在重重白雪的掩映下,竟然有两条十分隐蔽的小路。
一条蜿蜒,两边无遮拦,绕过雪山直通平原。
另一条狭窄,呈现谷地之状,上面积雪沉沉,经由雪山再通平原。
贺九州略微思索,便挥舞红旗指向狭窄之道,高声喊道:“跟我来!冲入谷地!”
听见贺九州新的号令,东都兵团的都尉面无表情,一边杀敌一边道:
“将军您先走,我们殿后。”
口气平静的像是在交代今天早饭吃的什么,如果不是他嘴边呼出的白气,真像个活死人。
都尉虽然面无表情,心下却冷静思索,“绝处遭伏,应当直接弃兵保帅。可贺将军非但没有自己逃走,反而带着大军竭力突围,难道竟是要保存兵力吗?”
贺九州看了眼大军,心知自己一旦走了,军队无人指挥,便会全部成为鲛人的盘中餐,而自己无论如何也必须带着军队撤退,将伤亡降到最低。
伤亡不是简单的数字,而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贺九州时刻铭记着这点。
留下来和将士一起厮杀——成功则带着剩余军队撤退,失败则和军队一起埋葬。
抛弃大军直接逃走——全军覆没,唯有主帅存活。
人为什么总是要做选择。
“夫君。”
倒转长戟,贺九州的眼里蒙上一层淡淡的杀气。
“夫君,你看裴儿他又胡闹了。”
晴鸢的脸好像就在眼前。她对着铜镜给自己戴上耳坠,转过脸来笑问道:
“夫君,奴家美吗?”
......
“杀!”
贺九州长戟翻舞,冲入鲛人之中,将前来阻拦的鲛人绞成碎片。
他嘶吼着,声音已然沙哑。
他贺九州尚且有妻儿在等待自己,难道这些将士就没有吗?他怎么能抛弃这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士卒,独自一人逃走。
“杀!”
贺九州的枪法出神入化,只会用蛮力硬拼的鲛人根本不是对手。
见到贺九州忽然一改往日模样,宛若神将再世。
原本因陷入绝境而军心溃散的军队,再一次受到了鼓舞。
将军尚且如此勇猛,将士自当振奋精神,纷纷扬起手中的武器向着鲛人冲去。
鲛人被突如其来的气势打得措手不及,竟一时间被打得节节败退。
场面再一次逆转。
山峰上,躺在软轿上的鲛人王子缓缓起身,长长的蓝色发丝垂落在软轿上。
“有些小瞧你了,你的确是个好将军,至少此时的你是。但是这又如何呢?”
他挥挥手,道:“落石。”
巨大的石块从两侧滚落向东都大军,随着石块滚落,雪山中不住发出轰鸣。
贺九州抬头一看滚石,忽然心中一动,“向小路撤!”
都尉再次道:“贺将军,我来殿后。”
贺九州迅速道:“不必殿后,立刻跟上!所有人放弃物资,全速前进!”
都尉一愣,敌人正在追击他们,如果没有人殿后就会被立刻追上,这样就算跑得再快,跑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贺将军此意又是如何呢?
来不及想清楚,他只得遵守贺九州的军令,带令军队迅速进入山谷小路之中。
进入山谷,马蹄奔腾的声音在雪山中回响,片片雪花随之轻轻飘落。
贺九州带着大军在前面狂奔,身后是落石滚滚,速度稍微慢些的步兵就被压于落石之下。
看了眼大军已经悉数进入谷中,追击的鲛人源源不断地涌来,贺九州心中知道时机已到。
先是奔马,再是落石,原本就容易滑落的厚实积雪,此刻已经不堪重负。
只要稍稍有点外力给它最后一击,就足以引起一场巨大的雪崩。
鲛人王子未曾想到,自己精心谋划的落石之战,反倒给贺九州造就了生机。
紧握长戟,将所有内力聚于手臂,朝着山谷入口上方瞬间投掷出去。
连绵不断的洁白雪山,高耸的顶峰仿佛与天相接。
山中是奔腾的大军,正躲避着追击,向更深处奔逃。
一片雪花轻飘飘地滑落,落在一只闪着银光的长戟上。
“轰隆!”
只是一瞬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
万千的白雪像是奔涌的波涛,怒吼着从雪山高处冲向低谷,将一路上的高大树木拦腰折断。
从远处看,巨大的雪流像是蒸腾的滚云,翻涌的白雾将整个雪山化作朦胧。
早早逃向小路的林歧风,最先受到波及。
上一刻还远在山尖的雪浪,下一刻就翻至林歧风眼前。
“救我......”
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未说出,就连人带马的被大雪掩埋其中。
雪崩不停,继续冲向山谷。
林歧风手下那些亲信没有一个管他的,全都自顾不暇地策马狂奔,但是很快就也被风暴一起吞没。
白色的死亡之河,瞬间带走了不少鲛人的性命。
而那些还未追上前去的鲛人,虽然免遭一难,却被雪崩阻挡,再也来不及追赶东都大军。
就这样,等到雪崩停息之时,贺九州早已带着大军安全撤离了。
而在山峰之上,鲛人王子攥着手里的石榴,红色的汁水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他俯视着远去的东都大军,心中笑道:
“很不错的应变能力嘛,以前我还是真小瞧你了。
不过,如果你知道了是谁把路线告诉我的。到那时,你还会有这样的信念冲出重围吗?”
...
讲述到此处的鳍似乎略感疲惫。
他面具下的脸十分苍白,和他那惨白色的面具十分相衬。
鹿衔草看着他的样子,还有那个诡异的小人偶,完全想象不出,他曾经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副将。
“而后贺将军回京,却发生了那等事……”
鳍想要继续说下去,可是却忽然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喉头发出一声低哑的痛吟。
鹿衔草忙上前一步,道:“你怎么样了?”
鹤翾用手止住了鹿衔草,示意她不要冒然上前,随后解开了鳍身上的冰封禁制。
鳍一下子捂着自己的头颅半跪下来,一旁的无头行尸看起来似乎十分着急,不停发出呜咽的声音,似乎想要上前帮忙。
可惜他现在没有头,又不会腹语,鹿衔草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鳍忽然痛苦的闷哼一声,“有很强的怨念在伤害无辜,和前几次一模一样。我感受得到,那种极强的怨念——它使魔魂都兴奋得战栗。”
无头行尸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
他痛苦地呜咽一声,随即朝着西北方向飞奔而去,而鹤翾等人没有任由他离开,也立刻追了上去。
鹿衔草也想过去,但是顾及鳍会不会自己偷偷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