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闲游记》华文卿

116、善恶七回

　　但见那女子竟然是莺莺的面容！

　　鹤翾抱肩竖剑，立在远处，并未一同去看。

　　他对那些没兴趣，他只负责击杀。

　　倒是鳍在他旁边，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尴尬的用脚在雪地上不住画圈，转眼雪地上便全都是圈。

　　踏香阁内。

　　见“柳玉”全然不认识自己，女子忽然掩面而泣，道：

　　“你不认识我也正常，毕竟这已经不是我的脸了。可是，你总还认得我的声音吧。”

　　说完，“莺莺”一脸期许地看向“柳玉”。

　　小离：……

　　迅速摇头，“不认识。”

　　“莺莺”忽然面色一变，后退一步，不可置信道：

　　“你难道当真忘了我了？你去仙界后，果真忘了我吗？不，不可能，你不可能忘记我，不然我现在怎么可能会是这幅样子！”

　　“莺莺”忽然尖叫，双甲爆长，转瞬就要扑到小离面前。

　　鹿衔草见那无脸怪女竟要伤人，慌忙一头冲上前去。

　　可“莺莺”却忽然又停住，痴迷地望着“柳玉”，道：

　　“玉君，你骗我，你才不会不记得我呢。我知道，你舍不得我，那些来找我的人，果然都是在欺瞒我吧，才不可能是你呢。你最喜欢我了，我知道的。”

　　鹿衔草捂着自己的脑袋，心道好一个急刹车，我银麟都掏出来了你给我看这个，真的是差一点就要冲进去了。

　　“莺莺”趴在“柳玉”的膝上，面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双眼柔和地望向前方的墙壁，就好像那里有着人间最美好的事物一样。

　　“你说，等你当了仙人，就带我一起成仙。你说海上天的美景可多了，千年红桃，一靛晴天，人间最美的景也比不过仙界……”

　　千年红桃，一靛晴天。

　　小离在心里默念道，后来一靛晴天怎么样了呢？

　　昭玕亲手把那里化为死水，不再是一靛晴天，而是一念死水。

　　“莺莺”又抬起头，看着“柳玉”，娇笑道：

　　“玉君，你还是那么不爱说话，一点都没变，呵呵～

　　玉君，你这次来，是终于要带我走了吗？红酥等了好久啊，红酥等得好苦啊，玉君。”

　　鹿衔草心中一动，原来她叫红酥。

　　小离看了一眼红酥，便将眼睛闭上，不再言语。

　　他好像有点明白昭玕仙人的感受了，妖果然令人心烦。

　　鹿衔草小声道：“怎么办，上不上？”

　　楼彩卿更小声道：“别着急，再等等，我们需要等待一个最佳时机。”

　　实则他心里想的是，哈哈哈看小离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真是太开心啦！要是再给小爷来点瓜子就更好了。

　　红酥见“柳玉”闭目不理她，依旧痴迷地望着他，道：

　　“那时候我笑你，仙界的千年桃树再美，能有我们妖界的迷途花美吗？

　　你却对我说，其实哪里的景色都无所谓。只要有我在，哪怕是妄虚的无间地狱，也是天下间最美丽的地方。”

　　楼彩卿听到这，不由得道：“好小子，有一手啊，怪不得那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花言巧语眼都不眨，学不来学不来。”

　　鹿衔草给他一拳，“喂喂！你的关注点完全错了吧！能不能不要忘记我们是来干嘛的啊！”

　　小离听见妄虚的无间地狱，唇边却是淡淡一笑。

　　不过是一群没有去过无间地狱的初生牛犊，那里才是四界最为可怕的地方。

　　就连那曾经站在四界之顶，最接近神之存在的人，不是也一样死在了无间地狱之中吗。

　　想到此处他的心情又好上了一些，不由得扯动嘴角展露出一个淡淡笑意来。

　　这么说来，无间地狱可真是个好地方啊。

　　好地方。

　　红酥的手慢慢攀上“柳玉”的嘴角，双目迷离，“玉君，你笑了。”

　　小离低头看看这个女人，只觉得莫名其妙，心道外面那几个人究竟要看到什么时候。

　　红酥的指尖轻轻触着“柳玉”的面庞，她眼里含着泪，颤声道：

　　“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我就知道。呵呵，呵呵呵，我好开心，好开心啊，玉君……玉君，你的脸怎么这么凉？”

　　还在外面看热闹的楼彩卿，见状一拍大腿道：“坏了！我忘了小离没体温了！”

　　而屋内地红酥猛然惊醒，尖声狂叫：“你不是玉君！你是谁！你居然胆敢冒充他，你也配！你该死！！！”

　　一双利爪瞬间膨大数倍，上面粗糙丑陋的像是树木的枝干，和莺莺那张娇艳扭曲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离紫色的眸子一亮，转瞬又暗淡下来。

　　昭玕仙人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你是手染无辜鲜血的妖孽，怎配重获新生，还敢狡辩！”

　　“上！”

　　还未等鹿衔草说完，鹤翾下一刻就出现在红酥面前，长剑倒转，瞬间就刺！

　　可是眼看长剑刺向红酥的咽喉，红酥却猛地将头向地上一撞，整个人瞬间消失了。

　　鹿衔草落地都惊呆了，“人呢？”

　　楼彩卿疑惑道：“我没看错吧，她这是钻地逃跑了吗？”

　　鹤翾提起长剑，两指在剑身上一捋，随即镀起一层寒气，那长剑嗡嗡直鸣，却并未指出方向。

　　收了长剑，鹤翾淡然道：“逃了。”

　　鳍此时也跳进来，道：“我和童童确认过了。方才那个女子，正是从我手上抢走江南一笑春之人。”

　　鹿衔草道：“果然是红酥！可惜刚才叫她逃掉了，这下打草惊蛇了，恐怕再想抓她就难了。”

　　楼彩卿终于从窗口爬进来了，道：“放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只要去弄清楚这个红酥的底细，相信再一次把她引出来不成问题。”

　　鹿衔草接话道：“好是好，不过我们有必要先休息一下了，连着差了几天案，我真的有点吃不消了。尊上你呢？”

　　鹤翾道：“不必担心我，休息便是。”

　　几人都有些乏了，便继续回玄鹤门休息了。

　　毕竟案子再急，人也是要睡觉的。

　　睡到夜半，鹿衔草却忽然睁开眼。

　　从床上爬起来，披上衣服推开门，蹑手蹑脚的下楼。

　　黑夜之中，她手上那枚淡绿色的指环微微发光。

　　鹿衔草手里执着一烛灯，在楼下的小柜里不断翻找。

　　这里的东西很杂。

　　除了鹤翾的各种茶叶罐、茶针、茶刀，以及买了就没用过的茶杯；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楼彩卿塞进来的符咒纸，皱皱巴巴的团成一团。

　　鹿衔草：……

　　将这些东西全都翻出来，却依旧没有找到鹿衔草想要的东西，她不禁有些烦恼。

　　那是鹿有凤留给她最后的一件东西，也是她关于鹿家的唯一一点回忆。

　　“到底在哪里啊。”

　　鹿衔草托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转身裹上她的银狐斗篷，小心地卷起门帘。

　　屋外月光空净，雪地洁白。

　　鹿衔草一步一个脚印，踩在新下的绵雪上，银狐斗篷上落了些许的雪花。

　　穿过长廊来到祠堂，鹿衔草手里的提灯摇摇晃晃，映照出一扇落了白雪的门。

　　推门而入，秉烛点灯，黑暗的房间里逐渐亮起暖黄色的光，得以看见屋内供奉的神主。

　　“显考鹿公有凤老府君神主。”

　　“显妣鹿母云氏老太君神主。”

　　鹿衔草将灯轻轻放在桌上，拈香跪地，长叩不起。

　　许久，她才抬起头，烟雾缭绕，起身上香。

　　上完香后，鹿衔草的手在香炉里拨了拨，从灰烬中夹出了一枚小小的钥匙。

　　蹲下身，将钥匙送进下方柜子的小眼，只听啪嗒一声，柜子自动弹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纯金发簪。

　　拿起发簪，手指轻颤，鹿衔草垂下眼帘，将发簪贴在淡绿色的指环上，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这个指环能带我看见过去的真相。

　　一阵头晕目眩，再睁开眼时，已是阳光明媚。

　　十年前的鹿家，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宽阔的院落，繁茂的大树，树枝的阴翳投射下来。

　　知了声声，鸟儿鸣叫，糖水的叫卖声，街坊邻里的闲聊声，一切都和真的一样。

　　鹿衔草似乎真的回到十年前了。

　　阳光打在脸上，暖暖的。

　　“爹爹！好漂亮的簪子呀！送给我好不好！”

　　院落里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鹿衔草走过去，看见一个小女孩手里拿着簪子，坐在桌子边，正转头对鹿有凤笑着。

　　那是小时候的她。

　　鹿有凤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这是给你娘做的，衔儿现在还带不上呢。”

　　小鹿衔草不满地嘟起嘴来，“我就要！我怎么带不上！我偏要带给你看！”

　　鹿有凤继续捧着手里的书卷，目不斜视道：“那衔儿就试试吧。”

　　鹿有凤说完这话，便继续凝神钻研着文章，却半天未听小鹿衔草言语，倒是觉得自己的胡子好像在被人扯动。

　　低头一看，小鹿衔草正将鹿有凤的胡子卷起来，准备缠到簪子上呢。

　　鹿有凤笑道：“哎呦！衔儿好厉害呀。”

　　鹿衔草远远地站在外面，目睹着鹿有凤将小鹿衔草高高地举起来，又看见云轻瑶出来，拉着小鹿衔草的手，几人开开心心的回屋吃饭。

　　好一副温馨的画面，可转眼，画面却又是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