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闲游记》华文卿

126、圆满三回

　　墨老发疯似得狂摇头，一头花白的头发散乱脱落，没了牙的口倒还有劲，噗的一口又将神桃吐出，嘶哑道：“这都是我的！全都是我的！我辛苦了十来年，为得就是今日坐稳天下大权！你们却要将他们统统抢走！你们这些强盗！”

　　鹿衔草登时火气上来道：“你趁那妇人生产时抢走她孩子的气运，还要将她至于死地，你明明才是那强盗！”

　　话一出口，鹿衔草就后悔了，檀儿和沉儿还在旁边，也不知他们听见了没有。

　　墨老此时大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两只眼睛也要失了精光，鹿衔草大惊，连忙又拾起神桃，要喂那墨老。

　　那英俊男子也喊道：“老墨！你倒是吃啊！”

　　墨老脸上的皮肤就好似风化了一般，只露出两只臌胀的眼珠子，牢牢盯着手里的紫光，诡异一笑，接着猛吸一大口气，瞪大双眼将这紫气吸了进去！

　　在场众人都未想到，墨老竟然当真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生将气运吸了回去，可是经由这几番折腾，此时他阳元已尽，脸上的笑容再未多保持半刻，便永远凝固在了脸上，而那紫色的气运也随着墨老的离去，缓缓消逝在空中。

　　鹿衔草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墨老这人有些可怜又有些可恨，只是此时人已经去了，便是再多说也无益了。

　　鳍却狂笑起来，整个人肩膀不停地抖动，笑得直弯下腰去，连带着他身上的童童也笑了起来。

　　一人一偶煞是诡异，将檀儿与沉儿吓得着实不清，鹿衔草赶忙上前将两个小孩揽在身前。

　　鳍径直走向墨老的尸体，或者说安右相的干尸，一脚跺在上面，将那具干尸踩了个稀巴烂，不待鹿衔草发问，他便道：

　　“那次鲛人对贺将军的围困，是因为军中早早有人泄漏了情报，而那人正是安右相派来的。

　　安右相先是借林歧风与海国串通一气，提出‘死穴’地图引贺将军出兵，等待贺将军大败时便参他一本，可未料到贺将军爱惜平民，未落入他的圈套。

　　于是他便又出一计，将贺将军的行踪透露给海国，令鲛人提前埋伏贺将军。贺将军虽然凭借才智带着大军冲出重围，可是还是折损不少人手。

　　安右相便借此机会，打出早已布好的局，罗列诸多罪状，给贺将军扣上叛国的罪名，而老皇上昏庸无能，听信谗言，竟真的下令将贺将军斩首示众......”

　　鳍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面具下流出一丝清泪，随即又放声大笑，高声道：“如今安右相已死，大仇得报，于齐真是感谢不尽！”

　　说到此处他对鹿衔草一抱拳，道：“多谢了！”

　　鹿衔草原本还有些可怜安右相，可是听鳍这么一说，才知道这安右相却是个为了权位坑害忠良的奸臣，便觉他死有余辜。

　　听见这话，那挂着锦缎腰带的英俊男子也站起身来。

　　鹿衔草打眼一瞅才反应过来，“钱坊主！你恢复了！”

　　原来那个五张凳子放不下的钱坊主已经不在，现在站在几人面前的是个玉树临风的男子，竟比之前画像上的还要俊秀。

　　燕燕方才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此刻见到钱坊主变了模样，却是欢呼一声，高举双臂扑进了钱坊主的怀里，末了才探头出来，娇羞道：“夫君～”

　　钱坊主扶起燕燕，笑意荡开在嘴角，逗弄她道：“现在不叫我钱哥哥了，又舍得叫我夫君了？”

　　见燕燕娇羞别脸，钱坊主转身看了地上的墨老留下的碎屑，叹息一声道：“老墨所作的事够他死一万回，莫说是踩两脚，就是将他千刀万剐也再难偿还，贺九州的确是一位好将军。”

　　又对鳍道：“只是我和他毕竟兄弟一场，虽然他利欲熏心早已忘却情谊，不过还是请允许我将他带走安葬吧。”

　　鳍转头看向童童，见童童的嘴巴无声的开合了几下，这才点点头。

　　钱坊主将墨老的残灰收了，转而对鹿衔草道：“你们玄鹤门真是给我开眼界啊。”

　　鹿衔草尴尬的笑了两声，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钱坊主也没等鹿衔草回话，自顾自大笑道：“不过还要多谢你。我现在只觉得那些财物不过是身外云烟，今日一并还回去倒是正好！既然这小孩取回了气运，那赌坊也一并送给他们了！不过你们这玄鹤门，我可是再也不想见了，哈哈！”

　　钱坊主说罢搂着燕燕的腰肢，大笑离去，两人越走越远，只留一点声音传来。

　　“燕燕，我如今可是又穷了，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夫君去哪里，燕燕就去哪里！”

　　鹿衔草摸摸自己的鼻子，突然觉得有些微微酸意，倘若红酥遇见的不是柳玉而是钱坊主，会不会结局不一样。

　　只是过去的事情终究是没法更改，那个曾经天真的红酥终究还是成了一把疯魔的刀，最终死在她最爱的人手里，若是没有鹿衔草，这背后的隐情恐怕永远也无人知道。

　　想到此处鹿衔草暗地里又握紧了拳头，柳玉他利用红酥又害死红酥，他也别想好过。

　　“姐姐，谢谢你们。”

　　沉儿拉着檀儿的手，一同给鹿衔草几人弯腰行礼。

　　鹿衔草这才想起来，檀儿的哑病还没治，于是赶忙将另一半神桃递了过去。

　　檀儿服下神桃，一阵红光慢慢浮现在了她的小脸上，随后她甜甜一笑，有些生涩的开口道：“多谢姐姐......这是说好的谢礼。”

　　鹿衔草接过来，只张卷曲的小纸条，由于一直捏在孩童的手里，因而浸满了汗水，潮呼呼的，打开来里面却是写着几个字：

　　“东都醉香寻芳处，花下问月此相时。”

　　楼彩卿凑过脑袋来，咂巴着嘴道：“写的什么玩意，她就不能写得直白点吗？”

　　檀儿突然一扁嘴，接着泪珠就一滚滚的落下，旁边的沉儿也默默不言，拉过妹妹安慰着。

　　楼彩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心道究竟是时日拖得过多，那妇人恐怕已经去了。

　　鹿衔草见两个孩子哭得伤心，连忙又将两个孩子哄好，托人送至钱老板原来的处所，毕竟那里以后就是他们的了，只不过会改换门面，变成书堂之类。

　　鳍又楼彩卿道：“既然神药已经找到，鳍答应几位的事情也已经完成，鳍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楼彩卿脑瓜子一转，便道：“你是想让我帮你将贺将军送去转世吧。”

　　“正是！”鳍激动地将贺九州的头颅拿出，双手奉上俯身就是一拜，“不胜感激！”

　　楼彩卿赶紧躲开，道：“就是再来十个贺九州，对小爷来说也就是摆摆手的功夫，你可千万别给我行这个大礼。”

　　几人正要走出去为贺九州转世，却忽然有个人影提着杆灯笼，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却是一个眉宇轩昂之人，正是何田何生迟。

　　何生迟见屋内乱象，顿时举起灯笼，怒道：“你们对墨老做了什么！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鹿衔草一时间无法解释清楚，只觉得有些犯了难。

　　却见鳍上前一步道：“墨老死了，但墨老其实就是安右相！”

　　何生迟一听往后退了一步，又怒道：“你们在说些什么胡话！墨庄主收留我这个无用废人十余载，其心思之善，岂能是那个奸相小人！”

　　鳍叹息一声，道：“左相大人，我是于齐啊，我的话你也不信吗？”

　　何生迟双眉紧皱，却是没有认出于齐来，倒也不能怪他，因为此时的鳍还戴着面具。

　　鳍苦笑一声，伸手将面具摘下，露出了一张脸。

　　鹿衔草见此一个没忍住，惊呼一声。

　　何生迟也不敢置信看着鳍道：“真的是你，九州身边那个副将？这又是什么，你怎么了？”

　　只见鳍的脸上爬满了红色的印记，像是胎记一般，只不过这印记竟像是一朵张牙舞爪的彼岸花，肆意的在他脸上绽放开来。

　　猩红细长的彼岸花瓣从鼻梁到眼角，从眼角到眉梢，又从鬓角爬到嘴角，他的整张脸都被彼岸花覆盖，只在花瓣空白的缝隙处才看见苍白干净的皮肤。

　　此时的鳍正半捂着脸，只给何生迟看了一眼便又将面具戴了起来，口中淡淡道：“是魔纹，我入魔了。”

　　魔纹这东西鹿衔草是知道的，正如人有胎记一般，魔有魔纹，仙有仙纹，妖有妖纹。

　　这纹是出生便有的，至于像鳍这种半路成魔，估计是后来才有的。

　　至于纹的形状和所在的位置，每个人的都不同，但是像鳍这种满脸都是的应当还是少数。

　　鳍将发生的事情简要告诉了何生迟。

　　何生迟见真的是于齐，便也不再怀疑，却是叹息一声，“哎——怪不得他劝我朝堂苦楚，还是尘世快活，我本以为他也是个隐于田园的人，没想到原来这样，他只是怕我与他争权罢了。”

　　又对鹿衔草几人道：“真是多谢几位了，为朝廷除去了一个大奸臣，陆明善若是知道，也一定会感谢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