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闲游记》华文卿

146、妄虚七回

　　瞬间熊熊赤火“腾”的一下爆起，滚滚黑烟夹杂着浓烈的焦臭灼燎着二人的口鼻！

　　巨大的热浪将鹿衔草整个人都拍晕了过去，她手一松就要落进地上的烈火焚海之中，好在一旁的楼彩卿拉了她一把，撕下衣袖围住她的口鼻。

　　“小鹿......醒醒！”

　　楼彩卿的声音从滚滚黑烟之中传来。

　　鹿衔草被熏得睁不开眼睛，整个皮肤都被热浪舔舐，被火焰毫不留情地大似咀嚼着，好像茶炉上一个被烤得黄里透黑的柑橘，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觉察不到辛辣的疼痛，反而觉得有一丝冰凉，只是转眼间连这一丝冰凉的感受也没有了。

　　鹿衔草心知这是严重烧伤的反应，那就是连疼痛也感受不到，很快她的身上就会起满大燎泡。

　　“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她手中长剑一挥，向着那坚实的黑石墙壁砍去，可是那黑石仿佛铜铁一般，不仅没有丝毫破损，反倒直接将她的长剑震断。

　　楼彩卿将鹿衔草护在身后，转手一道天雷地火咒就向那黑石壁砸去。

　　雷电与火光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爆炸，更加凶猛的火光与雷光在那墙壁上爆裂，腾起的气浪击穿了金刚咒，狠狠地将楼彩卿的衣衫撕裂，刀绞一般粉碎着他身前的血肉，而那石壁却依旧完好如初。

　　鹿衔草心道一声，完了。

　　可怕的不止浓烟与烈焰，还有鲛脂燃烧所不断提升的温度。

　　整个封闭的石室就好像一个大型的炼丹炉，里面黑色的鲛脂提供了最好的燃料。

　　可是鹿衔草却清楚的知道，在这个石室里还有一种更好的燃料，那就是他们二人的身体。随着温度的不断上升，用不了多久，哪怕他们没有触碰到火焰，也会因为温度过高而自己燃烧，到那时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必须得想办法出去，可是眼见自己的剑和楼彩卿的符咒都没用，二人已是黔驴技穷，鹿衔草心中不禁暗道一句怎么办，难道自己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明明爹娘的仇还没有报，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自己真的就要丧命于此了吗？

　　她越想越灰心，看向了旁边的楼彩卿，没想到最终却连累兄弟跟自己一起惨死。倘若当初从妖界回来，自己没有再去蒸宝斋遇见楼彩卿，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加入玄鹤门，也就不会和自己一起死在这里？

　　想到此处她不禁道：“姓楼的，想不到我们没有同年同月同日生，却真的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黑烟中楼彩卿的脸被熏得漆黑，围在脸上的碎布也全是血渍，他自嘲一笑道：“别说这些话小鹿，现在咱俩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嘛。倘若小爷带了朱砂和黄土混合写就的金石咒，这石壁就跟豆腐渣做的一样。”

　　鹿衔草将手中的断剑向着墙壁狠狠砸去，可是全部都是徒劳无功。

　　楼彩卿本想再甩几道地火天雷咒，可是那只会加快他们的死亡速度，于是只好作罢。

　　眼看着烈火将整个房间吞噬，两个人一同躲在金刚咒脆弱的庇护下。

　　鹿衔草问道：“姓楼的，你有没有后悔认识我？如过不是这样的话，也许你还在外面过着快乐逍遥的日子，不用被活活烧死。”

　　楼彩卿道：“说什么呢小鹿，有你这个兄弟，小爷我没白活过。只可惜咱俩这兄弟要留到下辈子做了。”

　　鹿衔草道：“姓楼的......”

　　她望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哽咽道：“可是我爹娘的仇还没报，我死不瞑目啊！”

　　鹿衔草单手向石壁锤去，石壁沉默着，向是一尊伫立已久的仙人无情的看着世人遭受折磨的痛苦。

　　楼彩卿见此忽然一惊，一只手疯狂地拽着自己的头发，口中喃喃道：“这时候要是有一张金石咒就好了，只要有一张金石咒，小爷就能出去，只要一张就够了......”

　　他满嘴呢喃，双眼愣直，好像已经在幻想之中看着自己带着鹿衔草逃离了火海。

　　“啊！”

　　楼彩卿心神不稳，金刚咒没了他的支撑瞬间消失，压抑已久的火舌似乎找到了突破口，瞬间爆发而来，突如其来的烈火灼烧之疼让鹿衔草忍不住痛呼一声。

　　“小鹿！”

　　楼彩卿重新支起金刚盾，又发疯似的将身上的符咒砸向石壁，口中呢喃道：“金石咒，金石咒。”可是没有一张符咒是金石咒，他就没带过这张符咒，没有黄土和朱砂，便是心头血也不能写就。

　　胡乱之中又掷出一张傀儡咒，楼彩卿眼睛一亮，若是能让这纸片傀儡找到缝细出去，岂不就能把小鹿救出去？

　　可是还没等他心念转完，那傀儡纸人就“噗”得一下变成灰了。

　　楼彩卿觉得自己心死如灰。

　　“......”旁边的鹿衔草忽然没了声息，一头向下坠去，楼彩卿连忙拉住她，将她拉回墙上。

　　就在他拉着鹿衔草的时候，他的手突然碰见光滑的石壁上居然被人黏着几张纸。

　　他揭下来一看，只见上面字符歪七扭八，可是他却激动的不能自已，因为那上面的字符咒法他再熟悉不过，竟然是“金石咒”！

　　“天地律令，所有金石，听我号令，开！”

　　楼彩卿来不及研究那符咒到底是怎么回事，便猛地一甩金石咒，顿时那坚硬宛若城墙一般的黑石墙壁“砰”得一下裂开，楼彩卿抓起鹿衔草迅速向外飞出而逃！

　　可是还未等他喘上一口气，只听窸窸窣窣之声传来，一片涌动着的黑潮便从甬道深处向着二人而来。

　　仔细看去那黑潮竟是由无数怪异的甲壳虫互相堆叠而成。甲壳虫的背部生有数个泡囊，时不时便因碰撞而流出汁液来，那汁液一旦流淌出来便将地面腐蚀“呲”的一声腐蚀出一阵白烟来。

　　这种古怪的虫子名为地冥鬼虫，听说妄虚的差吏会挤出他们的汁水收集在广口瓶中，用以灼瞎那些不得人道的罪魂。

　　楼彩卿此时退无可退，眼看那满是毒液的虫潮就要涌过来，便一把抓起鹿衔草，向着一处他认为安全的地方扔了过去，自己则燃起地火咒，对着虫潮冲了过去。

　　“小鹿，这次恐怕真的是要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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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

　　鹿衔草缓缓睁开眼睛，身下传来地面结实的冷硬之感，她伸出手掌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可是却牵动了手臂灼烧的伤口，痛得她猛一吸气，只闻见一股烤焦了的糊味。

　　“还有点香哦......”

　　鹿衔草不禁脱口而出，随即好笑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自己这是在说什么胡话，揉了两下又忽然意识到楼彩卿怎么不见了。

　　四周尽是一片黑暗，连一丝光线也没有，鹿衔草站起身来呼喊着几个人的名字。

　　脚下一踩，瞬间以鹿衔草脚尖为中心，无数青藤春花呼啸抽展枝桠蔓延开来，原本漆黑寂静的空间忽而亮起，群星在天空流转不息，银河璀璨仿夺日月之光。

　　鹿衔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她另一只脚踏下去，只见星月颠倒山河重现，大江大河奔流不息，歌喉婉转的百灵在树间鸣唱，浪花里翻涌着矫健的银鱼。

　　又一脚，春去夏离，晚秋已至，纷纷红叶飘扬，鹿衔草静立其中，只听见林中寂静落叶之声，远见江河日落之景。

　　再走一步，漫天白雪纷飞，千里冰冻，红梅半展，寒香扑鼻。

　　随后一切变化终归于寂，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四周再陷黑暗，唯有前方亮着一盏古朴的青灯。

　　鹿衔草被这变化惊呆了，半响才重新走在这黑暗之中，向着那唯一的光明而去。

　　走到近前，只见那青灯摆在一张桌案之上，同样摆在桌案上的还有一卷书简，和一支笔尖嫣红的彤管。

　　展开书简，但见此物并非用竹子或是锦蚕制成，而是由一块块长条形的美玉串连而成。

　　这美玉颜色各异，材质不同，上面又用嫣红镌刻着字迹，鹿衔草不由得一一看去。

　　只见第一块书简由蓝玉髓制成，上面写道：

　　“魂消冷月处，肠断别离州。”

　　鹿衔草不解其意，向第二块书简看去。只见此简以黄金岫玉制成，上面写道：

　　“少年得志少年郎，一朝散尽一朝亡。”

　　第三个则是翠青玉，上面写道：

　　“来也因果，去也因果。

　　因果如此，因果几何。”

　　又接着看去，却是一块紫玛瑙，上面书着：

　　“干溺苦海三世间，未生慧根百余年。”

　　鹿衔草挠了挠头，心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紫玛瑙后是一枚帝王黑玉，上面写道：

　　“朱玲树下三百载，长生殿前一千年。”

　　随后又见一块白色的羊脂玉，上面书的文字多了些：

　　“悔不当初，恨不当初，当初当初不当初。

　　迟也如今，憾也如今，如今如今便如今。”

　　鹿衔草托着下巴想了想，难道这其实某种暗语？离开这里的方式或许就藏在这里。

　　于是她又继续看下去，下一个不是玉，而是一枚琥珀，只不过琥珀里面包着一朵白色的花瓣，上面书道：

　　“一家老少皆有罪，大的要杀，小的要杀。

　　满园春花只为她，这也像她，那也像她。”

　　又一鸡血红碧玉上书着：

　　“半生受苦，丹心错付。

　　无可去处，葬于厚土。”

　　最后是一千眼菩提子上书道：

　　“荼蘼花开春尽了，情尽了，人更尽了。

　　晚霞钟声事悟了，缘悟了，道也悟了。”

　　鹿衔草实在揣摩不透这写得莫名其妙的打油诗，她将这宝玉书简合上，顺眼往地面一瞧，却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