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闲游记》华文卿

164、荼蘼四回

　　“你想要毒死我？”

　　“我哪里对不起你，我哪里亏待过你，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噗——”

　　戚乐乐微微侧身，躲过薛蛮喷出的鲜血。

　　“你哪里对的起我，你哪里不曾亏待过我？”

　　“我给你吃，给你穿，给你住，我替你出气，我让你学琴，我把薛家都交给你，我哪里亏待过你，哪里对不起你！我死了这万贯家财不都是你的吗？你用得着现在就毒死我吗！你这个白眼狼！我瞎了眼了收留你！”

　　“呵呵，收留我？”

　　戚乐乐迈过地上的血，单手抓着薛蛮的脑袋将他从椅子上拽了下来，死猪一样拖到书房里。

　　书房里架着张琴。

　　他把薛蛮的脑袋狠狠按在地上，又拎起他的头发扒开他的眼皮，迫使他看清那张琴。

　　“我用得着你送我学琴吗，我用得着你收留我吗？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会是今天的样子！这一切，都是拜你薛蛮所赐！”

　　薛蛮脸上全是血，努力昂着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道：“戚乐乐，你什么意思？”

　　戚乐乐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你还记得你抢过我的钱袋吗？那里面装的是我娘的救命钱。你还记得你毒死过的乞丐吗？那里面就有我的师傅。”

　　“你是来报仇的。”

　　“你才知道。”

　　短暂沉默。

　　“那你杀我一个就够了啊！你杀他们做什么啊！”薛蛮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书房里躺满了人。

　　书房的走廊里也躺满了人。

　　书房边上的堂厅里依旧躺满了人。

　　管账的丁伯，送菜的小凡，喂马的阿呆，看门的傻财......薛家上上下下一百口人都躺在地上。

　　全死了。

　　“因为我要报仇啊。”

　　戚乐乐一眨不眨地看着地上的薛蛮，语气平淡的就好像在说：老爷，该吃饭了。

　　“是我毒死乞丐，是我抢走你的钱袋，你要报仇就冲我一个人来啊！你杀我全家做什么啊！他们是无辜的啊！”

　　戚乐乐的手指蘸了蘸地上血，在薛蛮脑门上轻轻一戳，留下个殷红的印子。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杀那些乞丐呢？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他们招惹你了吗？你毒死他们的时候你怎么不这样想呢？”

　　“无冤无仇？”

　　薛蛮的脸都扭曲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毒死那些乞丐？我小时候看见一群乞丐快要饿死了，就从酒楼里偷东西出来给他们吃，结果酒楼的人抓住我，打骂我，羞辱我，看热闹的人取笑我，讥讽我，谩骂我，这都没关系，可那些吃饱了的乞丐却也站在人群里跟着他们一起骂我！”

　　“我从此就明白了，好人没好报，人善被人欺，我不欺人，人人欺我，有些人活该他天生就是命贱！”

　　戚乐乐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语气特别平淡。他道：“所以你就把他们都杀了？他们命贱你又高贵到哪里去呢？”

　　他按着薛蛮的脑袋狠狠往地上撞，一下一下又一下。

　　“你知不知道我娘和师傅的命比你高贵千倍，万倍！”

　　“咚！咚！咚！”

　　薛蛮被他撞晕死过去了。

　　他收了手，心情很好的在椅子上坐了会，看了看案上架着的琴，又看了看旁边放着的红烧肉。

　　薛蛮很快就醒过来了。

　　他目光呆滞，缓缓道：“我从来没想到你会这么恶毒。”

　　戚乐乐俯下身子看着他。

　　“你早该想到。你为什么没想到？你毒死一百多个乞丐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时候就该想到，而且你不觉得很有趣吗？你毒死的乞丐是一百个，你家也正好有一百口人，这叫一报还一报。你自己心狠手辣，你怨不得别人。”

　　薛蛮忽然回光返照起来。他撑着地坐起身子，指着戚乐乐骂道：“我心狠手辣！你不也是一样心狠手辣！那些人都是无辜的，你不也一样毒死了他们！你比我还要心狠手辣！”

　　戚乐乐一脚把薛蛮蹬在地上，站起身看他道：“是又如何？你薛蛮既然做错了事，那你薛家上上下下便没有一条性命是无辜的。任何跟你薛家沾边的人我都要杀，小的要杀，老的要杀，连你薛家的狗我也不会放过。”

　　说罢当真从门口拖过一条死狗来。

　　“你这般毒辣，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死在自己的手里......唔！”

　　戚乐乐单手托起陶盘倒扣，将早已凉了的红烧肉用力按在他的脸上。

　　“吃啊，吃啊。你不是很喜欢吃吗？吃饱了就上路吧！”

　　啪的一声，陶盘碎裂在地。

　　薛蛮结束了挣扎。

　　“啊！”

　　身后忽然响起陈娘的声音。戚乐乐略微皱眉，薛府的女眷他都下了迷魂药，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陈娘……”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戚乐乐看着陈娘，后者竟是已经被吓疯了。

　　-

　　将薛府的钱财收拾了，分批埋在不同的地方，戚乐乐远远的离开了这里。

　　要去哪里，他并不知道。娘死了，师傅死了，薛蛮死了，天地间空落落的，不知走到哪里才有归宿。

　　走了小半日，天色已黑。戚乐乐打算在附近找个人家住下，这时却忽然听见一声细软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

　　“哥哥，你能送我回家吗？天好黑，我好害怕。”

　　回头看，有个半大的孩子拉着自己的衣角，身上破烂不堪，小脸黑黢黢的。

　　戚乐乐犹豫了一下，蹲下身子摸摸小孩的头，道：“你家在哪呢？”

　　小孩伸手往前一指，“就在那个巷子里。”

　　一条比别处更黑的巷子，连半盏灯都没有。戚乐乐带着小孩走了许久也不到头，更没看见半户人家。

　　“谢谢你，到了。”

　　小孩忽然站定，看向他身后说。

　　他下意识地想回头看去，却觉后脑勺一痛，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再睁眼时，眼前已经变了一幅场景。

　　昏黄的油灯，紧绑的手脚，口中不知为何被人塞了一枚鸡蛋。

　　一个脸上干巴得一点肉都没有的老男人拿着刀，在火上烤了烤，又喝了一口酒，向着他身上一喷，道：

　　“别害怕，净完身你就能去宫里享福了。少挣扎，割得快，不然我可保不准你死这。”

　　他被人卖进宫里做太监了！

　　“唔唔！”他猛烈的挣扎起来，他怎么能做太监！

　　男人的刀越来越近了，眼看着刀上就要溅血，他猛地咬碎鸡蛋吐了出来，大喊道：“我有钱！”

　　“哦？”拿刀的男人挑挑眼皮。

　　“比你卖了十个我都多。只要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钱的位置。”

　　“我放了你，你跑了怎么办？你先告诉我钱在哪里。”

　　戚乐乐别无他法，便将其中一处埋钱之地告诉了他。

　　男人取回了钱，果真不再提给他净身之事。只跟他说，让他在屋子里留两天，等王公公不注意，便将他放出去，又在屋里头留了些吃食。

　　戚乐乐肚子有些饿了，吃了一些，随后意识便昏昏沉沉起来。

　　梦里光怪陆离，他落在一处湖心里。

　　他娘会用手摸着他的头喊他乐乐，他师傅笑着在一旁弹琴。

　　然后薛蛮忽然出现，一脚一个把她们踹进了水里。

　　“醒醒！赶紧去把衣服领了，把名抽了，打今起你就是咱宫里的人了！”

　　一睁眼就是红脸白唇的小太监，正翘着兰花指对他指指点点。

　　他到底还是被卖进宫里了。

　　...

　　“呼——”

　　鹿衔草睁开眼睛，只觉得异常的疲惫。

　　这个翠绿戒指让她看见过去的记忆，却也消耗了她大量的精力，一幕幕一重重就好像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连痛苦的感受都那么真实。

　　“鹿姑娘，你已经躺了三天了，先吃些东西吧。”苏臣递了碗热汤过来。

　　鹿衔草道了谢，便接过狼吞虎咽起来。

　　呼呼，热腾腾的肉汤真好喝，里面还有几个小肉丸子，全都又嫩又弹，鹿衔草一连喝了几碗才肯罢休。

　　人活着有美食吃，真是太幸福啦！

　　鹤翾看她一眼，“吃饱了？”

　　“吃饱了！”鹿衔草恢复了一些体力，赶忙将看见的事情同二人讲了出来。

　　鹤翾沉思道：“也就是说，戚乐乐就是最有可能返回薛府的凶手，而从薛府逃离后他被卖进了宫？”

　　苏臣低头思索，抬眸道：“可是宫中从未有叫乐乐之人。”

　　鹿衔草道：“方才那小太监说‘把名抽了’，兴许名字已经改了呢？”

　　苏臣道：“名可以改，但是姓难改。戚这个姓氏本就少见，可是宫中从未有过姓戚之人。”

　　鹿衔草暗自思索一番。

　　其实除却名字之外，相貌也可以作为一个线索。只是长大后的样貌多有变化，她心里虽然有了一个人选，但是还不敢确定。

　　鹤翾道：“多论无果。直接去宫中一探究竟。”

　　几人又偷偷潜入宫去。

　　鹿衔草寻着记忆中的场景，找到了戚乐乐曾经所在的地方。就在她准备用翠绿戒指进入回忆之中，却忽听一阵尖叫嘶喊之声，就见皇宫里那刚刚重建好的禁宫，又爆炸了。

　　鹿衔草：这皇宫是跟爆炸杠上了吗？

　　巨大的爆破声震荡着每一个人的耳膜，鹿衔草觉得自己快要被震碎了。

　　她双手捂着耳朵，站在摇摇晃晃的地面上，看着远喷薄而出的赤红色火焰，忽然想起来小离和龙骨还在皇宫里，赶忙说明情况，挣扎着向宫内跑去。

　　“嗷！”

　　鹿衔草只觉得耳边掠过一阵阴风。她下意识向旁边一侧身，只见一凶恶鲛人朝她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