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闲游记》华文卿

186、轮回十五

　　鹤翾道：“好，我送你去。”

　　东归微微摇头，轻笑道：“大局既定，又何必在意我一人死活……”

　　话未说完，便终于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鹤翾一手拿起仙骨剑，一手运寒气托起东归，倚墙而走。

　　刚一出门就看见一双挑眉，赤红的发丝，歪起的嘴角。

　　“鹤翾，你去哪？”

　　赤鹫撑开双臂，挡在门口。

　　鹤翾道：“我送他回仙界。”

　　赤鹫不让，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鹤翾来不及跟他解释那么多，东归已经面如死灰，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他道：“我们谁也没疯，我只是把他送回去。”

　　赤鹫挑起一根眉毛。他眼睛看向鹤翾，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然后呢？你是不是还要跟着守护四界安宁啊。”

　　鹤翾道：“你听到了那便正好，如你所说，我已答应仙君。”

　　赤鹫当即弯腰笑了起来，“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

　　随后他猛然站直，压着鹤翾半头，目光紧捉鹤翾道：“你要守护三界？那你答应我的又算什么，嗯？”

　　鹤翾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道：“赤鹫，我们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莫要连累天下苍生。”

　　“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赤鹫仰头大笑，用指尖撩开唇角鲜红的发丝，学着鹤翾的语气说道：“莫要连累天下苍生……鹤翾，他给你灌输了什么，你怎么也满嘴苍生天下了起来！”

　　鹤翾只感觉东归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不顾阻拦，托起东归同赤鹫擦肩而过。

　　赤鹫被这一下擦肩撞得后退半步。

　　瞳孔骤缩。

　　他一头赤红色的发丝在跳动的灯火下更显鲜红欲滴，衬的他深邃眸底更显阴鸷逼人。

　　鹤翾用手探了下东归的气息，略一皱眉道：“我先送他过去，回来再跟你细细解释。”

　　赤鹫猛地从鹤翾背后拽住了他。

　　“你忘了吗？”

　　鹤翾被迫转过身来，看见赤鹫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脖颈处。

　　“我没忘。”

　　“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他！”

　　鹤翾偏过脸去，又转回来道：“赤鹫，也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我们可以找到当初伤害你的人。”

　　“我、要、三、界、尽、灭！”

　　赤鹫一字一顿道。

　　他眸子里是深不见底的仇恨和怒火，仿佛阿鼻地狱里燃不尽的业火，总有一天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东归的体温开始流失。

　　鹤翾看了一眼东归，又抬头看向赤鹫道：“我很快回来。仇我一定会为报，但不能是灭尽三界。”

　　他说完就转身离去。

　　东归的仙力已流失得所剩无几，他必须尽快。

　　赤鹫站起原地，忽然又笑了。

　　他仰起头，挑着眉，眼神望向鹤翾道：“鹤翾，我们认识多久了？起码三百年了吧。”

　　“你今天要是出了这殿，我们所有的交情全都作废。”

　　鹤翾脚步一停。

　　赤鹫站在原地。

　　幽深的长廊里，鹤翾伫立在跳动的灯火前，赤鹫则掩映在晦暗的阴影下。

　　他在等鹤翾回来，回来做那个叱咤风云的魔尊，同他一起征战三界，灭尽人仙妖间。

　　但是鹤翾没有。

　　鹤翾只是愣了一下，随后道了一句。

　　“你等我。”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

　　出了魔殿，鹤翾迅速扬起双翅飞着。

　　东归缓缓睁眼。他的生命似乎已然走到尽头。

　　“此番下界，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鹤翾皱起眉来，这人为何全然不顾自己的性命。

　　“你就这般信任我？”

　　鹤翾不理解，东归为何就这样将自己置身于他人刀俎之下，任由他剔去仙骨，就不怕自己反悔？

　　东归笑道：“我不是信你，我是信我自己。”

　　“什么意思？”

　　“我看到了未来。”

　　东归笑而不语，扶正自己的头冠，回光返照似的道：

　　“未来不是确定的，也不是唯一的。它有很多个未来，而真正的未来取决于当下，取决于此时此刻。我已经踏上了正确的路，引领了正确的未来……”

　　“你少说两句。”

　　鹤翾皱起眉，手上又加大了内力的输送。

　　可是此时的东归就仿佛一片飘零在空中的叶片，无论如何去浇灌它，也无法再生新芽了。

　　鹤翾手给东归输进去多少，东归的身体就泄漏出去多少，全然没有用了。

　　东归再次失去了意识。

　　“马上就离开魔界了。”

　　鹤翾望向前方人与魔的交界口道。

　　可是忽然，只听一声怒喝从上空传来。

　　“鹤翾！”

　　鹤翾抬眼去看，却见不知什么时候，那人魔交界处已然被百万魔军包围。

　　他猛地回头看去，只见自己身后也是百万魔军，密密麻麻，连成一片漆黑涌动的海。

　　天上地下，插翅难飞。

　　鹤翾被包围了！

　　他抬头，看见赤鹫带领百万魔军立于绝壁之上。

　　赤鹫肩扛重刃，一头红发招摇。

　　两侧魔军举着旗帜，好不威武，只是上面的“鹤”字已然换做了“赤”字。

　　“鹤翾，你身为魔尊却勾结仙界，意图将仙君放走，犯下背叛魔界之重罪！我等率魔军将你捉拿，你可知罪！”

　　赤鹫竟当真念出一套冠冕堂皇之词。

　　一点也不像他会说的。

　　鹤翾冷漠地仰视着赤鹫。

　　“我没有。”

　　魔界黑暗阴沉，四周皆是死一样寂静的魔军，暗潮之下汹涌澎湃，危机四伏。

　　白鵟灯盏也是不解的神色。

　　“鹤翾，我们都相信你，你是不会背叛魔界的，你快回来吧！”

　　鹤翾垂眸感受着东归气息渐弱，生气渐无，仰头道：“将他送回去后，我自会回来。我没有背叛魔界。”

　　赤鹫挑眉，道：“你若是没有背叛魔界，为何要带着仙君私逃？鹤翾，我们仙魔不两立，你若是没有背叛魔界，那就把仙君杀了。只要仙君一死，一切既往不咎。”

　　鹤翾无言，冷眼看去，只见铺天盖地的魔军，从绝壁上到绝壁下，他已无路可退。

　　“若是我不愿呢。”

　　赤鹫将肩上的刀挥下握在手里，咬着牙道：“鹤翾，你别逼我。”

　　鹤翾微闭了一下双眼，转而睁开道：“我从未背叛魔界，今日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黑云滚涌，战鼓齐鸣，这是魔界进军前的征兆。

　　赤鹫从绝壁上飞下，手里拎着重刃，刀身在黑色的地面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他走到鹤翾面前，眼睛看着鹤翾，看着他的魔冠不知所踪，转而系着一根红绳。

　　“你不愿意动手，我帮你！”

　　赤鹫猛地一挥重刃。

　　鹤翾当即抬手托住。

　　赤鹫脖颈间青筋毕现，双手压着重刃往东归头顶按。

　　鹤翾双手托着重刃，血珠从刀刃与手掌间滑落，散发出一股铁锈混杂的血腥味。

　　赤鹫两条红眉拧在一起，双目欲裂，紧紧盯着鹤翾。

　　他离鹤翾很近，呼出的气息快要吐在鹤翾脸上。

　　“鹤！翾！”

　　鹤翾双掌夹着他的重刃，看向他沉声道：“赤鹫，我理解你的痛苦，但这些痛苦不必用三界的血来偿还。东归不是那些伪善的仙，他是天下间至善之人。这种人不该死，更不该因我而死。”

　　鹤翾看着赤鹫的眼睛，声音又沉又冷。

　　“我不想和你动手，让我走。”

　　赤鹫紧咬牙关，低吼了一句。

　　“不、可、能！”

　　他猛地将巨刃高高一扬，重重落下！

　　鹤翾知道此时的赤鹫是劝不动的，便携起东归，双翅一震向着最薄弱的突破口冲去。

　　赤鹫咬牙切齿，一双眸子都变得猩红，抬刀就斩，热浪卷着滔天的火焰而去。

　　“别想走！”

　　一轮箭雨铺天盖地向着鹤翾射去。

　　鹤翾双翅一挥，将那箭羽纷纷震断在地，可还是有些利箭扎入了他的翅间，使他的速度慢上了一拍。

　　而大军则趁此机会，呼啸而过，追击鹤翾。

　　赤鹫站在原地扭动脖子，血红色的鸟羽跟着爬上他的脸颊，蛛网状的纹路瞬间覆盖他的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对红得瘆人的双瞳。

　　巨大的赤红色羽翼在他肩胛骨处怦然展开，上面燃烧着的熊熊烈火仿佛要吞灭一切。

　　这是赤鹫的完全魔化状态。

　　在之前与鹤翾的共同战斗中，他一直没有完全魔化过。因为魔化的次数越多，侵蚀就越深，魔化程度越深。

　　随着魔化程度的加深，人性消失殆尽，唯有魔欲不死。

　　赤鹫的魔化次数早已到了极限。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赤鹫，而是一个意图毁灭一切的魔。

　　神曾言：“人是最复杂的，妖是最简单的，鲛是最好战的，仙是最无情的……”

　　而魔，是最疯狂的。

　　“杀——”

　　百万魔军追击鹤翾而去，黑压压一片将大地覆盖。

　　而在这黑色的潮涌里，一抹显眼的亮红却飞速的左右腾跃着，不过是几个呼吸间就追上了鹤翾清白间黑的羽翼。

　　赤鹫浑身被血羽包裹，几乎看不清面目，只看见一双赤红色的眸子燃烧着怒火，一柄重刃挥得绚烂，刀刀砍向鹤翾。

　　“鹤翾——我要你死！！！”

　　鹤翾一面护着东归，一面反身迎战。

　　他皱着眉头，一把剑上下纷飞，可是却无法抵挡赤鹫的攻击。

　　仅是一瞬，鹤翾手臂上就连皮带肉被赤鹫削去一半。

　　“哼。”

　　鹤翾闷哼一声，手上的剑招也迫不得已变得凌厉，可是用来对付赤鹫还是差了太多。

　　他本有余力与赤鹫作战，但他却又要护及东归，不能使出全力，因而渐渐落了下风，身上又平添不少伤痕。

　　赤鹫双翅火焰窜天，手握重刃一招直取丹心向着鹤翾头颅横劈而去。

　　“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