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闲游记》华文卿

211、苦海十九

　　那饿鬼双腿无法直立，屈膝分胯而走，活像是个腿脚不灵便的扁腹□□，又伸出两只细若蚊子腿的胳膊来，一只向前伸着好似乞讨，另一只则摸着自己的肚子，好让它不那么干瘪得难受。

　　蓝腾当即吓得抱头鼠窜，咣的一声撞在鲛人正在啃食的柱子上。

　　鲛人抬头歪脑：？

　　蓝腾一把扯住他那生着湿润黏膜的手臂道：“跑啊！鬼来了！你是不是傻！”

　　鲛人：？

　　蓝腾也不管昭玕在哪了，拽着鲛人就是撒丫子狂奔，一路上只听鬼哭狼嚎和鱼尾巴拍在地上的吧唧声。

　　“呼，呼，累死爷爷我了……”

　　不知跑了多少个巷子，蓝腾弯腰，两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着，又抬手擦了擦眉眼上的汗滴，心口狂跳个不停，还好没给那饿鬼逮到。

　　蓝腾这般想着扭头一看，就见一张皮肉紧绷的脸正贴在自己眼前，张开那宛若地洞一般的大嘴对准自己，正要将自己一口吞入腹中，不是饿鬼是什么鬼？！

　　“啊！！！祖爷爷救我啊！”

　　蓝腾嘭的一下就是鲤鱼打挺，手脚并用向前刨着逃，竟似连怎么跑步都忘记了。

　　“饿～”

　　饿鬼发出了饥饿的声音，将目光移向了鲛人，呆滞的眼睛转了转，沙哑道：“鱼不好吃，刺太多。”说着又转向正在狗刨逃跑的蓝腾道：“细皮嫩肉，香香～”

　　“你不要过来啊！”

　　蓝腾仰面躺在地上，两只手在背后刨着，剩下两条腿不住地向前蹬着，生怕被那饿鬼接近，可下一刻那饿鬼就到了眼前，面对着蓝腾瞪起眼睛，张大嘴巴，竟似要将蓝腾生吞进去。

　　“啊——唔！”

　　饿鬼大张着嘴，准备享用着蓝腾的美味，下一刻却被一大块扔过来的粘豆包填住了嘴巴。

　　“吧唧？吧唧！”

　　似乎这个红豆馅的粘豆包还满合饿鬼的口味，干瘪的饿鬼看向蓝腾露出了兴奋的目光。

　　蓝腾一手护着自己的胸口，一手颤巍巍从百宝囊里又掏出个莲花糕砸了过去。

　　“咻！”

　　莲花糕掉在了不远处的地上，饿鬼当即扭头就跑，一个饿鬼扑食将那莲花糕吃进了嘴里。

　　“跑！”

　　蓝腾当即就是一个起身，拉起鲛人就是跑。

　　他两只手臂卖力地前后甩着，脚底都快跟石板摩擦出火花，嘴唇不住地扇动着，连舌头上的口水都跟着干燥。

　　就这样玩命地跑，也不敢回头看，蓝腾边跑边问道：“甩开了没有？甩开了没有？”

　　鲛人用尾巴在地上蹦着，满脸都是云淡风轻，道：“追上来了，正要趴在你背上呢。”

　　“啊！”

　　蓝腾尖叫一声，浑身汗毛倒竖，整个脊椎骨都要酸了，也不敢扭头，只得玩命地向前跑，边跑边喊道：“上仙救命啊！”

　　“饿～饿～”

　　饿鬼幽怨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似乎是在抱怨蓝腾给的糕点太少了些。

　　蓝腾只觉得恐惧窜上了天灵盖，当场将手里的百宝囊打开向后一挥，里面各式的糕点统统洒落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了无数道美丽的弧线，然后纷纷砸落在饿鬼的脸上。

　　“噼里啪啦！蹦哺啦咔！”

　　各种糕点，软的硬的，酥的黏的，圆的扁的，新鲜的不新鲜的，跟糕点雨似的，一股脑的稀里哗啦就落在饿鬼脸上。

　　那饿鬼两眼冒光，站在原地大张着嘴，一口气将那些糕点全吃了。

　　此时的蓝腾已经再没力气跑了。

　　他累到不行，感觉肺要炸了，腿要断了，往地上一躺喊道：“你把我，吃了！我也，不跑了！”

　　短短一句话喘了四口气。

　　谁知那饿鬼吃完糕点，竟然不再追击蓝腾，只在地上留下一枚纸钱，便化作一阵黑烟消散了。

　　“哈？爷爷给他喂饱了？”

　　蓝腾见那饿鬼走了，瞬间又恢复了不少精神，从地面上翻身而起，过去将纸钱抓在手里道：

　　“他奶奶的，爷爷我拿真糕蜜糖伺侯他，他就给我俩纸钱？”

　　鲛人看过来道：“他没把你吃了就不错呢。”

　　蓝腾：“……”

　　这番风波刚停，那番波又起。

　　只见两个纸扎的小人互相扶着，摇摇晃晃往蓝腾这边赶。

　　他俩小脸抹得通红，脸搽得死白，生怕别人看不出自己是个纸人，正笑么呵呵地朝蓝腾鲛人走来呢。

　　蓝腾心下一惊，这次来得可不是什么饿鬼，而是想要占据人身子的索命鬼，这下可惨了。

　　二纸人笑着走了两步，忽然两嘴大张，尖叫一声向着蓝腾扑了过来！

　　“唰！”

　　“滋——”

　　蓝腾把眼一闭，真要等死，却听见一阵纸在燃烧的声音，把眼睁开一看，只见前面是个肩宽腰细的背影，虽然套着件最为平常的白袍，可依旧难掩其卓越的风采，不是昭玕还能有谁？

　　昭玕清冷的声音传来，道：“来迟了，你没事吧。”

　　蓝腾激动道：“我有事我有事，差点就死了，还好上仙你回来了！”

　　昭玕略一点头，手中拂尘轻转道：“这些鬼只是铺路的，真正的妖还未登场。躲我身后。”

　　蓝腾点头如鸡啄米，两手拽紧昭玕的腰带，身子也低下去躲着道：“上仙，就交给你了！”

　　昭玕沉默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带，侧眸道：“你不必抓着我，只要躲在我身后的结界内便可。”

　　蓝腾回头一看，这才注意到昭玕后面的地上画了个金圈，正在闪闪发光，一看就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而一旁的鲛人早已躲了进去，此刻正在抱着糕点狂啃。

　　蓝腾：“……”

　　昭玕道：“去吧。”

　　话音刚落，巷子里又闪出无数黑影。昭玕也不停顿，径直冲入其中。

　　蓝腾敢忙跳进了圈，两只手扩在嘴边喊道：“上仙加油！打他右脸！打他左脸！踹他下面！”

　　鲛人：“……”

　　蓝腾拍拍自己身上的灰，看向旁边的鲛人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武术指导啊？还有你怎么到处吃吃吃，什么都吃，没见过东西吗！”

　　鲛人愣了一下，手里还拿着糕点，道：“我向来只吃族人剩下的残羹，来了仙界也只吃些素食，不曾吃过这么美味的糕点。”

　　蓝腾张了张嘴。

　　“嘶……昭玕怎么搞的，都不知道给你弄点好吃的吗？”

　　鲛人垂眸道：“平日的餐食都是月白仙司在打理，听他说仙人很穷，他跟着仙人这么久也就吃过一顿饱饭。”

　　蓝腾：“……”

　　好像有些知道当初昭玕为什么要上门来抢他的钱了，天下间还有比昭玕更穷的四界武神吗？连手下人的饭都不管饱！

　　蓝腾拍拍自己的胸口，道：“爷爷我别的没有，就是家里有点小钱，你要是愿意跟着我，以后你的饭我都包了！”

　　鲛人紫色的眸子一亮，却又道：“不行，我得跟着仙人才行。”

　　蓝腾不屑道：“你跟他有啥用。看你尾巴加身子这么长，一天得吃不少东西吧，跟着他迟早给你饿死。”

　　鲛人摇摇头，紫色的眸子流转。

　　深蓝的夜幕下，空旷的巷子里，楼阁与树木的影子倒映在地上，像是张牙舞爪的厉鬼，将穿着单薄的几人围困其中。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巷子的深处，那黑得连目光也探不进去的地方传来一阵古怪的响声。

　　蓝腾再次往后稍了稍，两手搭在鲛人双肩，躲在他背后探头道：“这次又来了什么妖魔鬼怪，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来跟着瞎掺和。”

　　昭玕已经将拂尘拿在手中，画出几道应对妖法的符咒，口中还应不忘道：“你不是说你天不怕地不怕吗？”

　　蓝腾缩了缩脑袋，道：“天和地有什么好怕的，鬼才好怕……”

　　“哈哈哈哈！”

　　地面上忽然窜起一股紫色的妖火，像是燎原那般瞬间就贴近了昭玕身前。

　　“嘭！”

　　拂尘一挡，妖火被击灭开来，幻化出一张鬼兽的面庞，头生犄角，青面獠牙，对昭玕道：“武神，别来无恙啊。”

　　昭玕眉宇间闪过一道金光，“穷奇。”

　　穷奇，凶兽一种。

　　“武神还记得我啊？”

　　妖火退散，从火焰后缓缓显出个兽影。

　　硕虎一样的身躯呈现出极深的藏蓝色，每一缕皮毛都优美得像是锦缎一样光滑。

　　高昂的头颅，宽厚的胸腹，流线型的身躯，窄细但充满爆发力的腰，强健的四肢连着锋利的爪子按在几人面前，一头像狼又像虎的凶兽傲然而立。

　　蓝腾的嘴巴都合不上了，用手颤抖地托着，生怕下一刻发出半点声音就被这穷奇吞入腹中，毕竟他都没有穷奇的眼睛大。

　　那穷奇身躯巨大无比，单单是身体投下的阴影便把几人笼罩其中。

　　它睁开一双金红带青的双瞳，宛若喷火似的俯视着昭玕道：“一百年没见了。”

　　穷奇说话时两鼻吐出烟一样的气浪，声音低沉的像是地鸣。

　　昭玕抬起淡色的眸子仰头与穷奇对视，道：“的确。”

　　穷奇压低身子，做出进攻的姿态，鼻息喷吐。

　　“昭玕，你以为我还是百年前的我吗？”

　　“你的确进步了不少。”

　　昭玕站在穷奇面前，不及后者十分之一的大小，但他的神色却依旧如常。

　　“可我胜你，一招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