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闲游记》华文卿

245、末法十二

　　“啊？啊？”

　　被迎面的熊熊黑烟一吹，鹿衔草总算有些清醒过来，忙焦急道：“龙骨苏臣他们呢？还有小肥啾呢？”

　　“啾啾啾！”

　　似乎是为了回应鹿衔草，小肥啾从楼彩卿的脑袋里冒了出来，顶着两个小腮红，扑扇着圆圆的翅膀。

　　楼彩卿拉着鹿衔草在幽深的园林回廊里疾跑，火光将树木的影子拉的细长而又邪恶，扭曲地投映在回廊边的白墙上，鹿衔草在上面看到自己飘起发尾的影子，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游魂。

　　“别管他们了小鹿，逃命要紧啊！”

　　鹿衔草跌跌撞撞地跑着，很快与楼彩卿到了宅府门口。朱红色的大门被人放下了七道门闩，横四竖三连着铁链与锁将整个大门封死。

　　楼彩卿向两手心吐口唾沫，往门上一贴泰山压顶符，只听轰的一声，大门瞬间倒塌，被压成了一摊木屑饼。

　　“快走！”

　　鹿衔草同楼彩卿踏门而出，冲进了黑不见手的夜幕之中。

　　抬头是火光冲天，妖魔的怪笑和百姓的哭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这个黑夜更加寒冷。

　　鹿衔草奔逃着，眸间瞥见火光深处一个幼小的孩童正趴在地上啼哭，而他的身后则是一个舔着嘴角，笑容诡异的魔，正高举着手中的利刃，向那幼童挥去，灰青色的皮肤像是腐烂了的蛾蝇，散发出一股低迷的死气。

　　“不行，我们得去救他们！”

　　一言既罢，鹿衔草手按旁边围墙，身如轻燕弹起，待楼彩卿再看时，却是已经护在孩童身前，抬起一脚踹上那灰魔的正脸。

　　“……唔？”

　　灰魔的脑袋被鹿衔草整个踢倒过去，连下巴都跟着翻向了后背，楼彩卿能清晰地听见颈骨断裂的咔嚓声，可却见那灰魔摆了摆手，发出了疑问的唔唔声，随后两手向背摸着，竟将自己的头扶了回来。

　　“怎么会……”

　　鹿衔草还保持着单腿站立，一脚踹出的姿势，见灰魔骨骼异常，当机立断两片银鳞飞进它的眉心，可那魔左右摆头，竟然用力一甩将银鳞从额头甩出，正中鹿衔草飞去！

　　“小鹿别发愣啊！”

　　楼彩卿忙将鹿衔草拉起，趁着魔怪还摇头晃脑之际，匆匆带着孩童从现场逃离。

　　可谁知那灰魔一挥手，霎时间从黑暗处涌出无数怪魔，皆不成人形，骨骼怪异，面成肉瘤，唯有一张血盆大口，尖牙利齿，密集恐怖，发出撕裂的尖吼追捕着三人。

　　鹿衔草与楼彩卿飞檐走壁，试图躲避这些怪魔的击杀，可那些魔怪不仅不会死亡，而且越战越强，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追上几人。

　　“这些真的是魔吗，为什么一直不死啊！”

　　鹿衔草抱着幼小的孩童飞速狂奔，不断抓起路上的烂木头碎石块向后砸去，给那些魔追击的魔造成一些障碍。

　　楼彩卿道：“小爷我也不知道啊，这些玩意怎么跟吃了□□一样猛啊，照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鹿衔草怀里一直抱着孩童，也觉得两手酸痛不已，竟比双腿还要沉重几分，不知还能撑上多久时辰。

　　“怎么全是路啊！”

　　鹿衔草只顾着同楼彩卿逃命，全然没注意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待反应过来之时，竟是到了一错综复杂的迷巷之中。

　　巷子有无数入口，每个入口里又有无数分支，无数分支后又有迷巷，根本不知那一个才是出口。

　　迷巷顶部一片漆黑，借着远处昏昏的火光，鹿衔草隐约见上面有锐利的高光折射，像是乌鸦羽毛受到阳光照射时反射出来的蓝绿色光泽。

　　恰巧此时地面上经过一只小鼠，但听嗖然一响，便见巷顶射出一摊黑丝，里里外外将小鼠裹个干净，小鼠来不及哀嚎一声，便迅速被黑丝抽成了皮包骨的干肉块，风一吹就散成了一地的黑灰，连半个渣子都没留下。

　　几人面面相觑，知此处绝不是可以轻易进入的秘境，可又知外面妖魔重重，若是不进必死无疑。

　　就在此时，但听一低沉之响发自小巷深处。

　　“走这里。”

　　只见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高大身影迅速闪过右侧的小巷，似乎在指引鹿衔草几人前行。

　　来不及多想，背后是反转着关节在地上爬行的怪魔，几人连忙跟着神秘人踏入巷中，迅速穿梭，企图将那些可怖的吼叫甩于身后。

　　一连拐了数十个弯，鹿衔草只觉得这迷巷里七拐八绕，全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听见身后吼声渐小，才见前方那人停下了脚步，回身对几人道：“出来了。前面不远处是座寺庙，附近只有此处可以寻得庇护，你们可以去那里暂且休息。”

　　鹿衔草果见此处已是迷巷出口，外面虽然漆黑一片，却也没有半只妖魔，不由得赶忙将孩童放下，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打算向男子道谢。

　　这一道谢不要紧，鹿衔草只觉得此人好生面熟，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却将头一拍，猛然说道：“是你呀！我们在迷途花见过的！”

　　楼彩卿忙问是怎么回事，鹿衔草便将之前去妖界被困在迷途花中，被此人带出，又受其所赠获得东归魂盒的事告诉楼彩卿，却不想楼彩卿撇嘴嘟囔道：“那么早出场的人物谁记得清啊……”

　　鹿衔草顾不得和楼彩卿细说，又谢了遍男子，道：“真是太谢谢你了，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神秘男子略一迟疑，道：“我叫银。”

　　鹿衔草道：“银，真是太谢……”

　　话还未说完，银又像上次那样消失不见。

　　鹿衔草只得与楼彩卿赶快向着寺庙前行，期望苏臣龙骨也在那里等他们汇合。

　　黑幕深沉，遮挡阳光，连半分星星也未瞧见，好在楼彩卿随身带着地火咒，一路上也算有东西照明。

　　很快到了寺庙门口，鹿衔草借着红墙黑瓦下挂着的灯笼，认出了此处是座少林寺，正要扣门进去，便听咚的一声巨响，大门从内侧被人撞开，里头直直飞出个身穿灰青色僧服的和尚，在地上连滚了十来圈，身子猛地一挺，却是哇的一口喷了满脸血，当场死了。

　　鹿衔草回头一望，只见庙内早已来了数名妖魔，皆是蛇尾人身，鹰爪鸟喙，正绞杀着院内前来避难想要逃走的百姓。

　　又听一声暴喝，十几个身穿黄色僧服的武僧跳将出来，当场与那数名妖魔激战一团，鹿衔草见此也想上去帮忙，却被其中一僧人劝阻，道：“施主带他们先走！”

　　鹿衔草与楼彩卿护送着百姓逃离，一直向着黑夜深处奔去，可谁也不知道究竟要去哪里，好在走了些许路程，便遇见一义庄，虽然阴森可怖，但总算没有妖魔骚扰，便暂且将民众安置了下来，也算有了住处。

　　与此同时……

　　京城，皇宫。

　　以绢纱蒙就的细木骨架花灯，外面是厚重华美的金色流苏，从上部八角形的红色灯顶垂落，和着柔光在绘有精美图案的灯罩上投下零碎晃动的阴影。

　　一只白而嫩，处处透露着养尊处优的手抚上那花灯的陶瓷底座，又抬起指尖绕着流苏，将那灯影打碎揉乱，道：“我喜欢这灯，可惜了。”

　　“十四。”

　　听见皇兄在叫自己，十四王爷转过身去，笑道：“没关系的，早晚都要割舍……”

　　“贺将军请留步！皇上此时正在殿内休息，贺将军！贺将军！”

　　殿门被人从外面猛然推开，当啷一声狠狠砸在两侧的墙壁，一阵强风忽至，险些吹灭殿内摇曳的宫灯，连屋内温度都寒了几分。

　　贺裴一身戎装，推开面前还在劝阻的苏臣，快步走至殿内，一撩袍子跪在皇上面前，拱手洪声道：“妖魔入侵东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臣请皇上下令，让裴带兵御敌，击退妖魔，保家卫国！”

　　皇上此刻正捏着御笔于案前批示奏折，闻声微微抬头，直身端坐。

　　他的发间多了几缕灰白，眉间也隐隐印上了愁纹，面对贺裴的请求，却只是叹息一声，道：“爱卿，你当真认为，以东都之人力，可敌妖魔之无敌？”

　　贺裴依旧拱手跪地。

　　他如今不过十七岁，还是尚在成长的年纪，确是朝廷中年龄最小官职最大的将军。

　　朝中有许多人对他不满，认为他不过是借了父亲贺九州的光才能坐上这个位置，可他却很快用连连捷报堵了众人的嘴，坐实了这大将军的位置。

　　一身盔甲在贺裴身上有些稍显宽松，不过他眼神坚毅，抬首昂头对皇上道：“只要皇上肯下令出兵，裴不惜一切定保东都太平！”

　　闻言皇上捏着御笔的手微微颤抖，险些要改变胸中的念头，十四王爷却转着木扶摇过来，道：“贺将军既然想要出征，不知二十万兵力如何？”

　　二十万。

　　贺裴微微皱眉，从他手上的情报来看，光是妖界派出的小妖就不止二十万，更别提魔界的那些不死精英了。

　　他将后背一挺，浑身的盔甲抖得哗哗响，大声道：“依裴所见，至少要五十万兵力才可！人力本身不足，妖魔更是……”

　　“就二十万。”

　　十四王爷声音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