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闲游记》华文卿

317、破局十九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若不是妖皇有意求死，自己根本没机会杀他。

　　鹿衔草抱着头，深蓝的星空下，身影如墨点般渺小。

　　“放弃也没关系哦。”

　　猛一抬头迎上溪温柔的目光，清澈的黑眸里映着自己的倒影。

　　“可那样妖皇会把整个四界都毁掉的，所有人全变成草木……虽然我叫鹿衔草，可我不想真的变成一颗草啊。”

　　鹿衔草无奈地揉着自己的脑袋，把好好一头毛发揉得乱糟糟的。

　　“你不会变成草的。”溪微笑着伸手摸向她的头，眼神定定地望向她，“妖皇拥有九位神的力量，可是他却没有一个神冠。”

　　“神冠什么？”鹿衔草下意识朝自己头顶看去。

　　溪收回手，声色柔和地解释道：“就是每位神祇都拥有的，置于魂魄之上的神冠。”

　　她弯腰伸手弹了弹平静的水面，波纹一圈圈涟漪般扩散，深蓝色的星空之镜上映出了鹿衔草的魂魄。

　　魂魄半透明，看起来和鹿衔草本人没什么区别，正蹲在地上抱膝小睡，头顶有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样似银冠，小而精致。

　　“只有神才拥有神冠，也只有戴上神冠才能进入神界。”

　　溪用指尖轻轻拨动着水面，荡起的涟漪将神冠映得银光闪闪。

　　“所以无论妖皇将四界变成什么样子，你都可以在神界永享安乐。”

　　鹿衔草垂眸。

　　无忧无虑地待在神界，再也不用头疼对付妖皇……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但我不可能抛下尊上他们啊。”

　　鹿衔草缓缓摇头。

　　溪微笑道：“你可以将有限的神冠赐予他们。神界的大门将为神冠者永久敞开。”

　　赐予……神冠？

　　鹿衔草闻言托腮，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自己面前。

　　第一个选择：为一群不认识的人去迎战一个几乎无法战胜的对手。

　　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一块完蛋。

　　第二个选择：进入一个隔绝对手的世界，并把自己的亲朋好友一起拉进去避难。

　　好处，自己和亲友都能活。坏处，外面那堆人全得死。

　　鹿衔草忍不住皱眉头。

　　扪心自问，她并不是一个能为了拯救天下苍生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人。

　　可反过来，她同样也不是一个为了自保，就能视他人火海煎熬而不顾的人。

　　太要命了，这种不当不间的心态太要命了。

　　“啊——”

　　鹿衔草嚎一般地吸了口气，又半死不活地将这口气吐出，单手撑上自己的额头，眯眼问道：“如果我想打败妖皇，有几成胜算？”

　　溪认真想了想。

　　“无。”

　　“不是吧！”

　　鹿衔草站起来揉搓着自己的脑袋，“难道我就只剩带人躲到神界这一条路了吗？啊啊啊！”

　　“以你现在的能力当然无法战胜妖皇，可若拿到了其余神冠，便能拥有一成胜算。”溪道。

　　鹿衔草赶紧问：“怎样拿？”

　　溪却不回答，只是静静地望向她。

　　“你真的想好对战妖皇了吗，即便是魂魄碎成万片也没有关系吗？”

　　“呃……不是还有一成胜算吗。”鹿衔草底气不足地扶额。

　　溪目光怜惜地摇头，“我说的一成胜算，是你击败妖皇后，碎掉自己的魂魄将其封印的胜算。”

　　“就像……兮戮那样吗？”

　　“是的，只是这次没有仙草为你涅槃了。”

　　鹿衔草垂头，颓息一声，缓缓蹲在地上，屁股一沉，向后仰躺而去。

　　原来这两个抉择竟然这么割裂。

　　一个是看着四界灰飞烟灭，自己与亲友永享安乐。

　　另一个则是自己魂飞魄散，换百姓万世太平。

　　一个是极致的自私，另一个却是绝对的自我牺牲。

　　“呵呵。”鹿衔草忽地发笑起来。

　　她闭上眼睛，任由温凉的水漫过自己的发丝，脖颈，耳廓……

　　溪蹲下身，一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眸间带了些许不舍。

　　“和我一起留在神界吧，你会永远安乐，永享幸福。”

　　鹿衔草闭着的眼眸缓缓睁开，单手握住溪的腕，眼眸望向她道：

　　“带我去找神冠吧，溪。”

　　－

　　神界，众神之巅。

　　鹿衔草对这里的印象还停留在兮戮记忆中那流光璀璨湛蓝无边的星空。

　　可没成想等真到了地方，鹿衔草却发现神界跟这八个字是毫不沾边。

　　漆黑无边的神界里，满地都是裂隙。

　　鹿衔草圆睁着眼睛，小心翼翼地与溪手拉手摸黑走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进了神界裂隙。

　　这哪里是神界裂隙，这简直是裂隙中的神界啊！

　　再第七十二次一脚踏空险些掉入裂隙后，鹿衔草已无力吐槽，停在裂隙边道：“神冠真的在这里吗？”

　　溪的声音传来，“不会错的，肉身跌落凡尘，神冠自然遗留神界。”

　　鹿衔草闻言只得低着头又在地上又寻了会，可除了黑黢黢的神界裂隙什么也没看见，更别提亮晶晶的神冠了。

　　“神界又黑又大，这几个小神冠根本找不到嘛……”

　　蓦地，一个悠远的女声自遥远黑空而来。

　　“……溪鹿？”

　　那声音缥缈得很，略带了丝惊喜的语气。

　　鹿衔草顺着源头望去，见无边的黑空中闪起一个光点，忽明忽暗，忽左忽右，直待离得近了，才隐约见那是个女子人影。

　　女子如清雨后的鬼魅，方才现身，便又消失在黑空之中，再见时，却又猛地近了些许，很快便到了眼前。

　　“真的是你？！”

　　女子发髻后插着两根银钗，弯长地伸出耳侧，上面挂着一薄冷的面纱，将容颜遮个七七八八，只露出一双剪水双瞳，眼角微红。

　　“呃，司命神女……”鹿衔草毕竟不是溪鹿，见对方如见故人的样子，一时不知作何是好。

　　正当鹿衔草纠结怎么开口时，司命神女却已然退后两步，淡淡道：“我明白你是谁，若是想找神冠，就趁早别想了。”

　　一瞬间，鹿衔草简直想承认自己是溪鹿了。

　　话都还没说呢，这人怎么拒绝得这么干脆啊！

　　鹿衔草深吸一口气，酝酿一番道：“如今妖皇出世，欲以一己之力毁灭四界众生。我来寻找神冠，是为了对抗九神之力，将妖皇重新封印。”

　　“我知道。”司命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脸上也带着面纱，“所以我更不会把神冠交给你。”

　　哈？

　　“……司命神女也不想拯救苍生吗？”

　　“苍生……”司命面纱上的眸子缓缓闭合，又猛地睁开，“如果你是为了将神冠赐予他人，我可以给。但如果你是为了封印妖皇，那你不要想。”

　　司命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几乎没有一点余地。

　　“为什么啊？”

　　鹿衔草不明白，难道这些所谓的神看着四界生灵泯灭就这么无动于衷吗？

　　“为什么？该问这句话的人是我。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去送死，你是送死上瘾吗，还是觉得牺牲自己很有伟大感啊？”

　　司命神女语速很快，夹杂着些咬牙切齿。

　　“不惜震碎自己的魂魄也要封印妖皇，你真的觉得四界需要你去救吗，你以为他们会对你感恩戴德吗，还是说你就享受这种牺牲自己拯救他人的献身感啊？”

　　“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鹿衔草被这话呛了，“什么叫做享受献身啊，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谁愿意牺牲自己啊！”

　　“你就是喜欢牺牲自己啊。”司命神女几乎不给她反驳的空隙，“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比如带着你的亲友来神界，可你偏偏要去碎魂封妖皇。是十个神冠不够你分吗？那好啊，我把自己的神冠也给你，十一个神冠总够分了吧！”

　　鹿衔草忍不住道：“天下呢？四界呢？那么多人他们都要死了啊，难道我们就不管不顾自己享乐吗？这也配叫神？”

　　“呵呵，我不配，你配得很，为了苍生身死封妖，多配啊，呵呵……”

　　司命神女现在的样子与记忆中看到的截然不同，她用鼻子哼着冷笑，肩膀一抖一抖的，面纱上的一双似笑非笑眼睛盯得鹿衔草心里直发毛。

　　“众神诞立之后，我们便立下规定，此生永不干涉四界之事。你如今忘了，我可以理解，但我希望你能尽快想起来。一万年，你用了整整一万年去探索这个世界，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说完怪笑了一声，亦如来时那般鬼魅得消失了，声音却依旧在黑暗中缥缈，“待你想起来后再来找我吧……相信那时的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鹿衔草捏了捏拳头道：“我感觉神界的人都不是很正常。”

　　溪微笑道：“也许吧。毕竟千年过去，神界发生了很多事情。”

　　鹿衔草问道：“所以司命说的一万年探索是什么意思？”

　　溪温柔地看向她道：“那是神界创立之初，十二位智者飞升成神，塑下十二座银像作为留身，约定朝着十二个方向飞去，探索这个世界的尽头与真相。”

　　“原来神像是干这个用的。”鹿衔草托腮道。

　　溪继续道：“十二位神中，有十一位神都飞向了探索之路。他们有的不到几天便回来了，有的用了几年才回来，还有的用了数百甚至数千年，而溪鹿与兮戮，则用了整整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