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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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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躺在床上的发呆时候,郁每收到了前台小妹六六的信息,她兴高采烈的告诉她自己是怎么一脸茫然的敷衍那个陌生人的。
“那个就是你前男友?长得挺一般,还没咱们小笙帅。”六六的语气很得意,“不过他没什么钱吧,身上一个名牌都没有,还说要买我的口风。”
“谢谢你。”郁每很久才回复,“回头请你喝奶茶。”
六六立刻无比高兴,连着给她发了好几个表情。
郁每不置可否,店里的女孩们都无比喜欢奶茶这种甜腻的东西,就像都市剧中的丽人们一每个人都要端着一杯美式上下班,她们寻找快乐的方式就是普通又奢侈的奶茶。
但同时她也没想到程家会把她查到这份上,居然还特地派了人搜寻到处自己。
她躲在奶奶家的小屋里白天刷题,穿着睡衣看国外大学的课程视频,下午才去打工,争取把这学期的生活费先赚出来,剩下的则看一步走一步,同时,得小心翼翼避开之前生活的任何元素,其中自然包括宋瓷。
但同样的,餐馆也是一个小型的社会。
就在她昏了头一般这几日的打工,因为格外冷漠封闭的个性和逐渐出落漂亮的外表,两个极端反差让她在这个小地方引发了一些争端。
虽然已经尽力避免,但她也发现,这种事情总是无处不在。
帮厨小哥名叫林易笙,为人踏实谦和,老家在一千多公里的外地,是个二本院校的计算机系的学生,家庭情况一般,因此平时出来打工补贴生活费。
他长得白净,在普通人中算的上是小帅哥,在郁每刚来到这里是便对她有意思。而负责上菜的女孩禾子则对林易笙心悦已久,则仍旧免不了老套的争风吃醋。
郁每无视掉所有明晃晃的暗示与小斗争,但昨天那人出现后,让她产生了一种直冲脑门的恼火感,才一时冲动做出了亲吻对方的举动。
前台的收银六六明确表示,自己是站在她‘这边’的。
她与禾子素来不和,两人常常明争暗斗,彼此挤兑。现在郁每的做法让六六好不爽快,天天夸她又美了云云,就是不爱打扮。
郁每不免想到自己那条青灰色的裙子。
它是被放置在一个很高级的木箱里送进来,被衣架紧紧的束缚着,它浑身流动着细闪,像深海鱼也像眼镜蛇,仿佛一个活物。
郁每穿上,面无表情站在镜前,她之前没想过把自己比喻成这种动物,但穿上身后,觉得自己真像动物成精。
但是感觉竟异常的不错。
下午三点钟,小店开始营业,郁每起床打开行李箱,换上最朴素的衣服,启程去店里工作。
一进门迎面对上正打扫卫生的禾子,她正发呆想着上午一道力学题目,而禾子还在想昨天两人亲吻闹出的小小风波。
“喂。”她叫住郁每,“你等一下。”
郁每不明所以的回头,看到瘦小的女孩一脸倔强的望着自己。
“呵,你装什么啊。”禾子看她一脸茫然更加气愤,“你知道我喜欢林易笙,为什么还要和我抢?”
郁每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淡淡道,“你喜欢,我就不能喜欢了吗,难道他身上写了你的名字?”
禾子的表情又凝在脸上。
因为此刻后厨门帘被拉开,林易笙本人正站在不远处,一脸羞涩和期待的望着一边的女生。
工作期间,郁每仍旧喜欢走神,把事情再而三的反复咀嚼,并痛恨自己。
老板将她升职,也变为帮厨,薪资也提高。
其实郁每并非刻意想吃苦做这份工作,只因店家太不起眼,且看上去毫无需要彻查的嫌疑,这么做无非是为了稳妥。
她也很害怕在某天被一帮莫名其妙的人抓住,把她扭送到某个想象中的地方,逼迫她用下半辈子的自由偿还。
郁每曾不可置信的质问宋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真相,而对方只是更无奈的说,“妈妈家里那边的人……并不想承认你,他们以为你是妈妈和其他男人生下的孩子。”
他们不想承认自己这个遗落在外的女孩,因为担心糟糕的丑闻。因此,在自己亲生母亲死后,而宋瓷为了保护妹妹,主动选择了放弃继承权。
但,仅仅有一件事还搞不懂,她想不通程撤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圆一个如此完美的谎言,他大可以直截了当的把她骗过来,但坚持不懈理利用编出舅舅的谎话与她坐在教堂。甚至,挖空心思找到她的小名,记住她的喜好,甚至在被下药之后,就轻易的让她这样走掉。
她还想到他那些形形色色的女人,她们究竟又是谁。
对面传来一句打断了这股想法,“你在想什么?”
郁每抬头看去,林易笙正一脸关切的望着她,她突然回神,觉察到自己正在跟对方‘约会’。
由于停电,傍晚暂时结束了工作,对方便羞涩的约她来到街对面的购物广场吃饭。
一条路仿佛把两个世界分割开来,对面的小商铺们集体断电,丝毫不影响最有名的大楼做生意,他们拥有自己的发电机,世界末日来临也可以挺一个月供有钱人们买镶钻救生衣。
郁每和林易笙来到二楼的港式茶餐厅,而楼下,就是她之前工作过的PEARIA。
对于之前郁每的突然告白,林易笙措手不及的同时,又分外惊喜。
他在一开始就对这个冷冰冰的女孩有意思,她让他想起了自己老家曾暗恋过的女生,对方虽然也很高傲,但是没有郁每身上独特的气质。
林易笙总是怀疑,郁每的家境不错,来打工只是寻找乐趣,但又看她工作细致认真,倒也不像是娇惯的大小姐。
许多谜团氤氲在他的心中。
两人点完菜,林易笙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账单,再看去女孩玲珑的侧脸,她的眼睛正望向街上着急抢修忙碌的工人们。
“那个,”林易笙开始找话,“在这工作累吗?”
郁每回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还可以。”
也得多亏了橡胶手套,她还能拿起笔做题。
“其实,你刚来的时候说自己不识字,挺逗的。”林易笙说,“我就从没信过,但还真把老板唬住了。”
郁每点点头。“你很聪明。”
他笑了,又问道:“你应该也在读书吧,哪个学校的?你们本地人高考一定很轻松吧。”
“还好。”郁每平静地说,“基本上都能去清北。”
林易笙哈哈一声,“你夸张了,但普通一本应该对你来说没问题,对吧,我猜你应该是学文科的,汉语言专业的吧,就是吧感觉你整个人挺细腻的。”
郁每把目光再次投向正在修理的工人,他们还在忙碌,似乎距离结束仍需要一段时间。
“我写作文挺好的。”她把眼神收回,“但是没什么机会用到。”
“你可以写情书给我啊。”林易笙羞涩的说,“别看我是理科生,但我真的挺吃这种有点浪漫的东西的,你觉得怎么样?”
滑蛋牛肉饭被端上桌,郁每没搭话,慢悠悠的吃饭。
林易笙静静地望了她一会儿,也把自己的饭等来,两人谁也没说话,竟沉默的完成整场用餐。
青年看着她安静的擦擦嘴角,又喝水,像是征求似的问了一句:“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郁每忽然忍不住的笑了,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一瞬间她想到了在程撤眼前的自己。
所以,她在他的眼里也是这种模样么,这样表面上极力避免误会,却仍不由自主信任对方的天真又愚蠢的模样?
林易笙被这种若有似无的笑意惹怒,男性的自尊让他倍感不适。
“你不会只是玩玩吧,”他不太高兴的说,“但我是认真的。”
郁每出神的点点头,吐出一句毫不相干的:“我看起来这么好骗吗。”
林易笙笑了,又分明带着恼怒,却突兀的看到女孩的眼眶居然是红的。
也是在这一瞬间,窗外突然大亮,对面街道恢复了电力,黑暗中进食的食客们与老板们齐声欢呼。
男生沉默的站起身,独自结账,把她独自留在了桌前。
接下来的几天郁每没去小店,但她并不是故意躲开林易笙,而是集训队通知她申请国外交流的事情出了差错,她需要写一封信来跟国外导师说明情况。
郁每很不擅长英文,写的磕磕绊绊,机翻的版本语法错误百出,如果就这样发过去未免显得太不够诚意。
就在她忙碌着翻找字典时,听见奶奶家房门被打开,一堆吵嚷的声音顺着门缝挤进来。
郁每索性戴上耳机,以暴制暴。
待到晚饭时间,她推门看到一堆人正聚在餐桌上,姑姨等人热热闹闹的准备晚宴,人群中,还多了一个不算太熟的面孔,是之前的同班同学,张玮月。
而大家看到郁每的出现则是面色一凝,大概谁都没想到消失已久的她居然藏在这里。
奶奶打圆场,用平常的语气招呼她快来吃饭。却引起了许多家人的不满。
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受欢迎。
郁每面无表情,隐隐散发的气场却超乎寻常稳定。她挑选了一个众人中间的位置,把一团和气生生的割裂开。
几个人生硬的吃着碗里,挺着尴尬的气氛。
霎时继母不疾不徐的举杯,“来,晓禾就要出国了,咱们庆祝一下。”
辛晓禾本来略微低眉顺眼的脸色,变得稍有活力些,她低声说,“谢谢。”
所有人跟着举杯,然后碰在一起,郁每也要举杯,低头却发觉自己面前的杯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只能又把手放下。
餐桌缓缓恢复了该有的热闹,大家再度讨论起家中小辈即将去往千里之外的兴奋与不舍。
在关切与讨论的声音中,她想到了郁季容,她当时是否也是这样关照宋瓷,对他的吃穿住行都无比熨帖,在她临死前是否也曾想起她的女儿。
拥有母亲,又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张玮月说,“阿姨,你放心,我和晓禾到时候会互相照顾对方的。”
姑姑说,“你们两个女孩子在外面不要舍不得吃穿,有难处就给家里打电话。”
婶婶说,“对,家里人是你们永远的支柱。”
郁每一直以来受过相当多的挫折和委屈,但同样有个傲人优势,就是疼痛只会停留在当下瞬间,只要度过最难过的阶段,就会忘记。
“我有句话也要送给妹妹。”她决心同样平静的开口,“既然都是家人,我妈死了,你是怎么有心情吃饭的?”
辛晓禾抬头愣怔的望着她。
……这,跟她有关系吗?
张玮月眼神中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只得紧紧抿住嘴唇。
父亲见势,阴沉的站起来,已经准备高高扬起巴掌。
继母却坐在原地冷冷道,“那又怎样,你那死了的妈难道给你留下一分钱遗产了?”
郁每没说话,心想这倒没错,的确她一分钱都没拿到。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父亲反而暴怒,狠狠一拍桌子,四五个菜的汤汁被震出来。
姑父叔叔等几个男人站起来劝,才坐下。
继母如同速冻鸡般的脸终于有了点活泛,她开口仿佛就要喷射毒箭,不光是对郁每,甚至是无差别扫射,“——我嫁进你们家之后,就没指望点好。”
辛晓禾萎缩成一小团,有气无力的挑着凉拌黄瓜。
饭局几乎可以说结束了。
几分钟后,一阵敲门声出现在门口,她跳起来去开门,随即一阵不算低的响声传来。
女性亲戚们终于从冷战里回神,关切的快步走到门口。
郁每恍了神,也撂下筷子走过去,当她看到放在门口的一个大号纸箱后,坚持许久的稳定心态终于动摇了。
那是一大箱没拆吊牌的裙子,它们跟她之前收到的青灰连衣裙来自同一个高定品牌,几个零散露出的价标上写着七位数的价格,与之前不同,这些昂贵的美人儿就像洋垃圾一样被堆叠在一起,打包寄了过来。
她愣怔的看着这一箱东西,却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声尖叫。
辛晓禾正在阅读纸箱上的快递信息,她吃惊的大张开嘴,再缓缓的用两只手捂住,像一只懵逼却突然罕见拥有智慧的可达鸭。
郁每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发现在发件人处明晃晃的写着:程笙。
显然,是辉腾集团一个人人都知晓的名字。
如果是其他人,他们会认为这仅是一个简单的重名,但前提是姐妹俩都认识同一个程家人。
而且不管真伪,这都是一个不详的征兆。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富豪小区的垃圾桶,在臭鱼烂虾里面,堆放着价值连城的大宝贝们,静待人们去发掘。
郁每站在最后面,她居然还值得对方这种威胁警告吗,这些人想解决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她后退几步跑回房间,在她收拾东西时,门外隐隐传来对话的声音。
“勾搭了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是不是被包养了也难说。”
“你看看这些花里胡哨的衣服,这也太暴露了。”
“她从小就不学好,现在运气好见了世面,但以后肯定没出息,跟她那个妈一模一样,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说的也是,就瞧好呗。”
二十分钟后,郁每拖着一大箱行李,不顾背后辛晓禾的喊声,“你去哪儿!”,利落摔上房门。被迫离开了呆了两周的奶奶家。
郁每独自哆嗦着站在小区前打车,二十五分钟后出现在一所老旧小区的出租房门口,十分轻松的就把门敲开。
赤裸上身,只穿着裤衩的林易笙震惊的看着门口站着的女孩,哑口无言。
郁每则拎着整箱衣服,走进了狭窄且充满异性气息,且安全逼仄的出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