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梅》小象消火栓

34、老虎

　　人来人往间，程撤面无表情的摇着酒杯，斜靠着墙百无聊赖的看着来往人群，正当他准备把酒杯里液体一饮而尽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东西在拽着自己衣角，低头一看，居然是个小女孩。

　　她大概只到他的腿那么高，用着一副天真的神情询问：“叔叔，你看我漂亮吗？”

　　女孩正穿着一身巴黎世家高定的小裙子，看上去精致大方，可惜她完美遗传了有钱父亲的颜值，华贵着装与圆钝鼻头和眯眯眼毫不搭配，有种暴殄天物的错位感。

　　“嗯……”程撤垂头凝视着面前的小女孩，“你不太漂亮。”
　　小女孩歪歪头，“为什么呀。”

　　程撤也学着她天真的样子歪头，“那，你会不会照镜子啊。”
　　小女孩撅起嘴，“可是，阿姨们都说我漂亮。”

　　程撤眯起眼，看着小孩期待的眼神内心毫无波澜。
　　他微弯腰轻轻地说：”可能因为，她们瞎了吧。”

　　小女孩呆呆的看着面孔俊美却带着坏意的男人，愣了三秒，终于放声大哭。
　　女孩的年轻漂亮的母亲一脸责怪的跑过来，抬眼却看到程撤正微笑着冲她抬眉的面孔，把一肚子的话憋回了肚里，脸颊因为愠怒微微的发红。

　　变态。她在心里骂着，把啼哭不止的小女孩领走了。

　　程撤不置可否，回身拿起红酒杯终于灌下几口，胃里倒是暖和起来。

　　没过多久，在他打算把桌上第五杯酒也顺带解决了时，不远处有人见状走过来，上来就说，“你招惹她干嘛，人小姑娘好歹是今天的寿星。”
　　他撑桌回头，眼神瞥了一眼来人，又回过眸子。

　　那男人低声劝道，“你们家不是还跟淮基做生意吗，起码给人家个面子。”

　　程撤看着高脚杯里的淡色液体，眼睛一眨不眨，“他们一家人作为供应商，每年靠着过往交情吸血不说，交过来的货废品率高达百分之二十，何况他家还在拖欠东南亚雇佣苦工的工资，那面在外网社交平台的水军上快把辉腾捅成筛子了，我还能出现在这就已经是给足他们面子的了。”

　　对方失笑，“还有这事？太明目张胆了吧，那你们新季度还打算续约吗？”

　　程撤嘴角浮现些许笑意，“这，要看我哥，我完全没有话语权。不过甄少爷来我这套话，是最近你家老爷子肯给你分股权做电子市场了？”

　　虽然被说中心思，甄礼面上也没几分露怯，“你哥虽然是集团董事，但你的能力和话语权并不比他弱，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是信任你的能力，要真有合作机会，我觉得你应该优先考虑我。”

　　话音刚落，程撤突然扭头回眸，五官精致的恰到好处，狭长的眼睛对上对方后忍不住边点头边笑，仿佛对方在说什么相当有趣的事情。
　　甄礼被看的有些发怵，只得又开口，“真的，这事你可以考虑考虑，毕竟我认识了你这么多年，你不相信我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程撤停顿一会儿，又缓缓道，“那认识这么多年，你应该已经很了解我，其实，你要跟我姐私下谈恋爱也压根没必要瞒着我，但是不知道那位在国外的高官家的千金知道这事，她，又会怎么想呢？”

　　甄礼登时愣住，他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扯出一抹笑，“撤哥，你得原谅我，毕竟咱们都是男人，我早晚会跟雯雯分手，但是不是这阵，你姐跟我也不见得是认真，别因为这事淡了咱们的生意往来和兄弟情谊。”

　　程撤没再说话，看着盘子里的死不瞑目的鱼若有所思，这个动作维持了长达两分钟，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尴尬。
　　甄礼讪讪的忍受了一会儿，又不服气的说，“想必，就是撤哥您父亲也等着你作出一番事业，想在他身上找到认同应该也挺难的吧。”

　　说完，他又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言语有些过激，但也不好把话收回来，便跟眼前的程家二当家点点头，端了酒杯扭头离开。
　　饶是同对方自小认识，甄礼也无法理解对方诡异的脾性，若不是为了钱权，谁又愿意招惹这尊佛，怕不是嫌命长。

　　此时隔壁，也是风投集团千金和年轻律所合伙人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的订婚宴，同样是满目名门的奢侈场合。
　　听说请来的厨子擅长做淮扬菜，曾在国宴级别的宴会就职，但是今天的准未婚妻偏偏爱好日式料理，桌上摆的都一律是生冷食物。

　　郁每已经被罗振文拉着，略微远离了事端。
　　“味道还合口吗？不喜欢这些的话等会带你出去吃。”他贴心的询问她。

　　郁每看出了对方的困窘，但她不准备挑明这件麻烦事，现在干脆就装作没看到同一会上的许乐晗，毕竟谁也想不到，她居然是准未婚妻的亲生妹妹。
　　“可以，但是我等会还要回宿舍，明天仍然要开组会。”她琢磨着明天的行程，虽然会议内容铁定是继续展开对光学组的压榨，但她也要积极的表现一下，争取让导师掏出老本，直接解决根源问题。

　　罗振文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那个，你们那个项目是……真的缺钱吗？”
　　郁每抿了一口苦涩的清酒，“嗯。”

　　“到底缺多少，我后来查过，你们这些搞尖端技术的都特缺钱，”他清了清嗓子，“你说个数吧。”
　　她便略抬眉，真的报了个数字。

　　罗振文神情的确不太好看，但也只是犹疑了一瞬，便又说道，“郁每，你真的愿意跟我结婚吗。”
　　郁每怔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罗振文低低地说，“其实，我爸这几年控制我的资金，都是因为我过去不够安定，他担心我混日子把家败光，但是假如我跟你——尤其是你这样优秀的女孩结婚，他多少会放心把股权分置给我，到时候我完全可以投资，甚至是与你们课题组一直合作下去。”

　　郁每听得有些讶异，尤其是对方这样直白的把目的表达出来，她听得有些措手不及。
　　“你们现在课题都朝要么国企要么军用方向发展，实际上，那还不都是画大饼，我们如果抢先在你的领域做出成绩占领国内的市场，未来几年说不定也能跟辉腾去分一杯羹。”

　　罗振文说的头头是道，她听得有些恍惚，虽然她出身一般，但物欲并不强烈，尤其是对于罗振文提到的规划，也是自己从没考虑过的东西。
　　她感到对面一阵陌生的气息依赖，但很快也释然，毕竟在跟罗振文交往之初她就考虑过对方是跟自己完全不同的两类人，现在在去纠结这个，反倒是有点矫情。

　　“我考虑过。”郁每挤出一丝笑容，“等我把这个项目结束，就跟家里商量一下，定个日子。”
　　罗振文点点头，他从没听过对方提起家人，自己也没有主动过问，现在看来，是时候见见两边的亲戚朋友了。

　　然而就在这思虑的当儿，背后准新娘许圆正带着许乐晗走过来，正当他惊愕时，一旁的男主角痛苦的朝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是属实无奈，管不住自家未来娇妻。
　　比起妹妹，许圆性格比较委婉，但自小也是千金小姐，打量起别人，也是毫不顾忌的。

　　“老公，你怎么还请了你这位朋友？”许圆不客气的说，“不知道我妹这见天儿的以泪洗面是因为谁吧？”
　　罗振文听得脸上过不太去，但是对上旁边许乐晗的视线，这种愤怒就变成了不安和愧疚。

　　他说，“不好意思，我们等会就离开，但是别迁怒于我女朋友。”
　　这自然指的是郁每，但是后者只是平静的捻起桌上的杜夫朗格小蛋糕，又旁若无人的放进嘴里，似乎没把几人的挑衅放在心上。

　　许圆全看在眼里，一时忍不住加重了语气，“也是，有的人就是喜欢抢来的，觉得不是自己的东西就是香，当然也可能单纯是捞女，碰上个old money就死死扒住不放了。”

　　Old money，简称老钱，特指已经富了三代以上的家族。但罗振文家并不特别属于这一类，罗家财富的积累更多是开放初期南下去经商的结果，并不根正苗红。
　　郁每只注意到了这个词，她对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没什么看法，捞也好，起码也是种谋生手段，不过她之前交往过的人并不全是有钱人家，并不能配得上这种褒奖。

　　架吵不起来，许圆解恨似的嘲了两句，大家不欢而散。
　　之后罗振文着急想带着郁每离开，却被歉疚的兄弟拉住一个劲儿道歉，其身边的未婚妻和未来小姨子人不见了踪影，对方非说改天请嫂子吃饭，还强行要求郁每也得同意。

　　罗振文为了不驳老友面子，也只能做出一番大度的样子，另一只手却紧握住郁每的细腰，像是安抚。
　　待到临走时，又消磨了一个多小时，宾客们喝的正酣，两人终于能出门了。
　　许是因为屋里憋闷，郁每感到头疼气短，而且嗓子干哑，连日来的胸闷也加剧了。

　　她猜测这可能是跟应酬时喝下去的两杯龙舌兰有关，她跟罗振文打了个招呼，先去厕所冲了下脸，又突然接到来自实验室的电话，是做系统的学弟称平台一直报错，每分钟给的数据80%都超出极值。
　　郁每不得已远程指导对方操作，才发现是压力模拟坏了，半夜跟对方客服的技术指导沟通半天才解决问题，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折腾半天，她忍不住说了学弟们几句，平时对器械的操作要多看多熟悉，万一真的操作不当导致设备出现问题，作为学生也负担不起这个耗材价格。

　　消了气后走到大厅，她却发现罗振文正在与一个陌生男子相谈甚欢，郁每按了按太阳穴，决定独自出门吹吹风。只是方才稍微缓解的头疼胸闷，却因为一时的紧张又再度加剧。
　　此时，在休息室等候已久的许乐晗也站了起身，她之前特意躲开姐姐，等了几个月想找到人当面对质，却屡屡没机会，今天不论如何得问个明白。

　　许乐晗跟在后面追了出去，心里有诸多疑问，为什么罗振文在一见到她，就会毫不犹豫的离开自己，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郁每正独自走到了街边，坐在了旁边加油站的长椅上。
　　但胸闷的感受却越来越强烈，似乎跟从前的感觉都有所区别。

　　她终于警惕起来，拿出手机打开软件准备买药时，却突然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此时一个身影站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大半部分光线，抬头望见那人嘴里叼着一支袅袅燃烧的烟，对方把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肩上，“旎旎，你在这里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