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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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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每独自行走在马路上,看到熙攘的人群,下意识中向其他方向避让,却被时不时三三两两经过的人阻碍。
同时手里沉重拖沓的大购物袋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她看上去就像个一瘸一拐的拾荒者,还奇怪的穿着校服。
郁每扫视了一圈人群,想要快速通过,结果不知前方爆发出什么骚动,人群一下子冲散,又开始相互打闹。
结果,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冲过来一人,硬生生的把她的购物袋全撞掉了。口袋里面的鸡鸭鱼肉和绿色蔬菜不争气的散落一地,蹦跶最远的是一盒樱桃,它跑到了大马路上。
想象中的戏剧化还是不争气的发生了。
郁每脑子一嗡,狼狈的去捡,却见那一整盒樱桃番茄被一只脚踢向了更远处,直接掉进下水道的井格上,大概是没法吃了。
她迷茫的抬头看去,发现作俑者是个抽烟的男人。
看到女学生的东西被自己踢到远处,男人嘻嘻的发出笑声,“哎呀,我以为是什么呢,不好意思噢。”
郁每把东西拾起来想兀自闷头走人,却被眼前一只手拦住。
“哎等一下,小姑娘你长得很漂亮,要不要来跟我和我兄弟来个好玩的啊?”
这次说话的是另外一个本地口音的男人,手臂上纹着一条黑蛇。他边说着,还要来拉她的胳膊。
但在郁每打算反抗之前,却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
“哥,想要特殊服务,怎么不找我们专业人员啊?”
郁每下意识回头,当她看清站在背后的人时,突然沉默了,仿佛有雷从天上劈下。
居然还是白天的男生。
还是程撤。
三十里巷很有名,郁每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知道这里的名声和各种传闻,也是出了名的高消费和声色犬马。
他毫不避嫌穿着传闻中三十里巷特殊服务人员的装束,而且这一身风尘花哨的装扮在他身上,还有点异样的帅气。
郁每皱着眉向后退。
刺青男人回头看见程撤,不住上下打量起来,嘴里道:嗬,一个服务员怎么还能这么硬气,但看长相确实相当不错。
年纪不大的男生气定神闲的站在冷风里,周身清冷安静的气质将他和周围的嘈杂割裂开来,连路灯打在脸上的光都分外好看,上帝的偏爱似乎过于明显了。
虽嘴上说自己是直的,男人照旧上手摸了一把这相貌不错的‘头牌’的腰,又客气道:“今天就算了,但我有个兄弟喜欢男的,我把他联系方式推你,想找活干麻烦认准人群吧。”
程撤在冷风中头发被吹乱,他毫不动摇地露出一个勾人的笑容,“我可是头牌,你确定不用吗?”
真头牌在角落里听见眼前一黑,感觉自己已经被连夜革职。
男人似乎已经觉得烦了,不想再搭理这个莫名其妙的不速之客,转身拉起身边的女孩就走。
郁每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发觉自己的胳膊被一拽,却听得头顶上传来一声惨叫。
又夹杂着几声尖叫后,她稳稳的落入一个怀里。
男人壮似痛苦的捂住鼻子,想立马回手反击,却被反手扣住,贯在地上。
他忍不住痛骂:“你个臭不要脸的脏东西,你特么的还敢打人?你知不知道你二大爷我是谁——”
然而再次出现在面前的人却是某男‘头牌’。
漂亮男人看着傻愣在原地的混混,高声招呼门口玩忽职守的保安,“把这些人给我架出去!”
再一扭头注意到围在附近看热闹的人,又烦心道,“堵在这里不给老娘消费的,要么进门,要么滚。”
惹事的男人被自己老老实实的收拾走了,头牌得以把关注力放回到眼前的千金小少爷身上。
不知这一出戏安排的如何,人,是否也满意。
他想要好声好语安抚,却发现对面刚刚站起身的小少爷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脑中空白,警铃大作。
头牌立马诚惶诚恐的把还圈在自己怀里的受惊女孩立马松开,并快速推到身前一尺远。接着举起双手自证清白,“程小爷,我可是gay啊!您可千万别多想了!”
郁每的脑部信号还延迟在前三分钟,黑白格还在闪烁,身体突然没了支撑物,踉跄一步差点摔倒,然而眼前闪过一只眼疾手快的手,把她稳稳扶住。
她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后知后觉的发现眼前的人是程撤。
对方看着她,不动声色,却也发现女生果然误会了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掺合了什么特殊职业。
女孩漂亮的圆眼睛里充斥着惊讶,也透露着微微厌恶,更多的是惊惶不定。
程撤突然笑了,松了手,又垂下眼神。
他再抬起脸时,已经变了个态度。然后不等对方说什么,像是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拿出一朵玫瑰花,递给女生。
郁每只是往后退了两步,戒备却更多了些。
他不动声色,盯着女生看了两秒。又突然说,“这束花,请帮我带给你家那位妹妹,替我说声抱歉。”
果真,郁每愣了一下。
程撤继续说道:“就在今天上午我惹她不开心,你认识晓禾,就麻烦帮我带个话,好么?”
话音刚落,场面就陷入安静,来往只剩车辆的呼啸声和风声。
郁每的心却沉下来。
她的脑子里充斥着一个想法:程撤果然没忘记那天自己偷东西的事情。他的话看似是请求,实际上更像是威胁。
没错,是明晃晃的威胁暗示。
郁每咬着下唇,只得被迫伸手接过装帧精美的玫瑰花,对方手心的热气悄悄划过她的手背。
“谢谢。”程撤突然说,看着她接过花的手,白皙的手指瘦削而细长。
郁每也下意识向同样方向看去,注意到男生的手上似乎有一丝血迹,似乎还是刚才打架受了伤。
她喉咙动了动,逼着自己说。
“好的,我,会帮你送花的。”
她犹豫的说,话音刚落,她又立刻把眼神转移到地面,迫不及待的要拎着购物袋扭头就走,赶紧逃离这误入的混乱场面。
结果,下一秒胳膊被拽住,兜里一沉,是对方给她塞了一样东西。
“这个,就当作你跑一趟的运费吧。”程撤的声音在愈发厚重的夜色里远远传来。
郁每不自主的低头掏出被塞进兜里的东西。对准路灯下去看,居然,是一颗糖。
再抬头,却看到对方先行一步的背影,似乎懒得再跟她耗费时间。
等到终于到家,已经快要十点了。
女生垮着步子上楼,推门进去,却发现一家人早就开饭,烹饪香气满溢全屋,大家倒也没特地等她。
她悄悄把依吩咐买好的东西放进了厨房,悄悄找了个位置上桌,全家人只有姑父随口问侯了一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再无旁人搭理。
郁每也习惯,如果这个家里突然多个人关心她,那才叫出事。
她寥寥吃了几口,菜色虽然不错,但很快就饱了。
桌上亲戚们酒足饭饱,郁每本来打算离席,结果一道蛋糕被呈了上来,个头不小,模样虽远比不上昨天程撤送的,但也十足诱人。
她突然听见继母在说话:“这是晓禾吃剩留给你的。”
郁每惊异地看着这块蛋糕,又看到玩起手机的妹妹,莫名的,她有种感激之情,虽然是剩下的,但她也没想到会留给自己一份。
她轻轻拿起叉子,铲起一块,再把奶油塞进了口腔。很甜,多巴胺突如其来的分泌,有了些许安心。记起了自己继承来的任务,便摸出兜里的那支有些折损的玫瑰花。
微微欠起身,她小声对辛晓禾说,“这是程撤让我给你的,他……想跟你道个歉。”
辛晓禾摆弄着手机,一开始还对姐姐的行为毫无反应,直到听见了程撤的名字。
接着,她忽然直直的望着郁每的眼睛,没有说话。
郁每感觉到一丝尴尬蔓延开来,后背好像有虫子在爬。但话说到一半也不能半途而废,便硬着头皮讲下去:“他,他说他白天的那些话不是有心的,希望你能够…”
“你跟他见面了?”辛晓禾突然出声打断。
郁每卡壳了,她不敢说自己故意绕远去了远处的超市,才偶遇了程撤。
怔了半天,只能沉默。
就在这安静的时刻,全家人都没说话,只听见妹妹先是猛的拍了一下桌子。
导致桌上的垃圾有的飞起来,有的掉下桌,蛋糕上最大的造型奶油也被震下来。
辛晓禾看着她,怨毒地说:“贱。”
还没等郁每反应过来事情的反转,仿佛小型核弹爆炸,又听得对方几乎是从牙齿缝里咬出几个字,“贱东西!!勾引人!”
说完,她当众把花从郁每手里抢过,摔在了面前的桌上,造成第二次爆炸,既而扭头愤而离开。
随之而来的是震天响的甩门声和更戏剧化的闷声哭喊。
郁每愣住了,等到继母姑母婶婶去安慰辛晓禾时,她看到父亲正缓步朝自己走过来。
接着下一秒,脸上就挨了自打出生以来最有力量感的一巴掌。
一瞬间,她眼前的画面都模糊了,像是老电视的画面黑白闪烁,爆竹一般闪出一片白光。
“不要,招惹你妹妹,听懂了吗。”
郁每的耳朵嗡嗡作响,由粗及细,由远及近,由长及短,惊吓大过疼痛,不知过了多久,还在被迫回味这个感受。
也就在头晕眼花的时候,她的眼前却突然出现了少年嘴角挂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
顿时,心中仿佛明白了什么。她应该是又踏入了同一条河流,上帝的骰子又翻到了同一面。
郁每捂着红肿滚烫的脸,急匆匆快步走向垃圾桶,然后从兜里掏出那颗还没吃的,却看上去很昂贵的糖果,把它用力扔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女生喘息着,眼眶通红。
走出两步,又回头,再恨恨的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