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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逃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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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血糖的基本症状有,出汗,心慌,饥饿,颤抖。
伴腹痛。
郁每很不情愿的学习到亲身体验的病理知识。
眼前的画面先是被灰白色细小颗粒填充,视神经传导信息反馈困难,像老式电视无信号的状态,然后脚底一软,意识在身体上空晃晃悠悠。
她在那瞬间想到的不是求救,而是认真思考自己是否是机器人的可能性。
也是这股倔强又古怪的力量支撑她走向场外的医务老师,还算淡定的叙述自己的病情。
郁每躺在床上,钟表的指针一格格走动,觉得自己像一株奄奄一息的植物。
葡萄糖顺着血管输入,喉头也幻觉似的,出现若有似无的甜味。
在听到自述早上“只喝了一袋牛奶”,午餐“是一盘豆芽”后的发言,老师严厉的训斥道,“高三的学生一整天都不吃碳水,你的大脑受得了?别跟电视上那些女明星学什么减肥,人家就靠身材生活,你呢?”
郁每不答,垂着眼神不知道怎么去回应着好意的责难。还算平静的休息了半节课的时间,却突然听见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但,在没意识到声音的主人是谁之前,却先一步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医务老师出门去迎接。
郁每悄悄起身,顺着遮挡帘的缝隙,竟然看到门口站着的女生隐隐约约似乎像辛晓禾,而一边的人.......
那个慵懒的侧影,带着隐隐的笑容,还有不经意间斜过就要与她对视的眼神。
女生迅速把身体缩回来,心脏一阵不适的跳动。
毫无疑问就是程撤。怎么回事,比赛这么快就结束了?隆重准备的篮球赛就是这么一场短小精悍的节目吗。
郁每心里很沉重。这两个人同时出现,还在到处找自己。肉眼可预判,好事的概率是百分之1,坏事的概率是百分之99。
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医务老师翻看了一下登记,“哦,你说的那个同学就在里面休息呢,刚刚得了低血糖,她是你们班的?”
“低血糖?严重么。”那人低声问道。
“倒是并不算严重,这个女孩子又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同学怎么都冒冒失失的,搞个体育活动一个两个都是无关人员在负伤啊。”医务老师抱怨的声音透过帘子传来。
...不能再等了,否则插翅难逃。
挂钟指针走动,女生更微妙的察觉到自己逐渐紧缩的心境,焦灼的起身,看着只走了一半的吊瓶,咬咬牙狠心把针头拔掉,加倍头晕脑胀的起身穿鞋,但在对方进来之前,她先一步带着东西离开床。
很幸运,医务室的后门没上锁,简单的旋转一下就打开了。
郁每深吸一口气,蹒跚的逃出生天。
而另一边程撤把辛晓禾交给了医务老师,走在前面,却发现休息的床位上空无一人。
“诶,奇怪了,刚刚那女同学呢?”老师从后面走出来,疑惑的看着空出的床位,她拿起输液到一半就被丢下的吊针语气突然愤怒,“...真是厉害了,自己把针都拔了,这孩子还病着呢,是疯了吗?”
程撤抬了抬眼皮,看见床上凌乱堆放的被子,能看出对方走的很匆忙。
辛晓禾被扶上了床,脸上被一点点敷上医用冰袋。
程撤把女生的粉色的背包放到床头柜上,但是拉链未拉,东西在角度倾斜时一股脑的掉了出来。
他低下身一件件的去捡,却看到在一堆化妆品护手霜等杂物中,有轻薄的一叠纸。
辛晓禾的眼睛被冰袋眼罩盖住,什么都看不见,她小声问道,“程撤,什么东西掉了。”
男生垂首,正细细的读那份演讲稿,语句很流畅,虽然是临时加工出来的稿子,但是遣词造句能看得出斟酌后的痕迹。
目光再次转移,纸的左上角清秀又凌乱的写着‘郁每’两个字,大抵是作为原主人的临时标记。
辛晓禾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她慌乱着坐起,手朝声音来源的方向摸了摸。
“程撤,你在看什么?是我的包吗。”
他站起身,把包规整的放回了原处,把女生的手掖回了被子,“没有。你好好休息,不要再乱动了。”
辛晓禾却紧紧抓住了这只手腕,“能不能稍微陪陪我,好不好?”
程撤没动,轻声说,“我还要回去比赛,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真的吗,可是你之前说让我们不要联系了,那句话是骗我的么?”辛晓禾很执着的问,“你,可以跟我说句实话么?”
程撤垂下眼神看着女生,虽然她的表情几乎被眼罩遮住,但他可以想得出对方现在是什么表情。
祈求的,可怜的,就像一只索求爱的小猫。
漂亮,但对于不感兴趣的猎人来说,是无用的,而且,更想让人虐待。
只是他停顿一下,又忽然的慢慢回手反握住女生的柔若无骨的手,俯下身,“晓禾,你想听什么实话?”
辛晓禾被对方突如其来的撩人举动惊呆,身体僵住,胸前慢慢升起一股热流,令她的耳朵开始发烫。
“我的意思是,”她开始结巴,不经大脑的词语从嘴边溜出,“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你可以别抛下我么?”
女孩声音柔软而急切。
程撤的嘴角微微上扬,莫名的突然觉得有趣。
他露出一丝残酷的笑:“那,你也可以和我做那件事么?”
他的声音很低沉,还带着淡淡的嘲弄。
辛晓禾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应该认识我的第一天就知道,我交女朋友是为了什么,你也不傻,想想就能明白吧。”
程撤的语气很暧昧,并用指尖轻轻扫过女生的手背,“所以,你说那是什么意思呢?”
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伴随着嘴角的颤抖,女生的瞳孔微微张开,脸颊倏的一下变红了。
说到底,辛晓禾到底是个被恋爱分神的好学生,心思单纯,她对恋爱的一切认知都来源于小说电视剧和身边的人,曾幻想过的画面最多是亲吻,稍微夸张一些的抚摸,她就会脸红的去逃避开。
她的双眼此刻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面前人的气息,危险和禁忌的味道呼之欲出。
“所以。”声音从上方传来,伴着脚步声消失。
“再见。”
直到抓着自己的手在寂静中渐渐脱离,辛晓禾才后知后觉的心慌,但想要再度去碰触,却就像溺水之人徒劳的抓住经过的湍流,只扑了个空。
她呆坐在床边,巨大的失落排山倒海般涌来,手指却只能紧紧揪住皱起的床单。
。
晚自习于8点照常开始,这对于累了一个下午的球赛队员正是一个休息的好时间,困意来了想挡也挡不住,不少人在后排趴着睡着了,发出低低的呼声。
不远处的女生在小声讨论,关于下午篮球赛上程撤早早离场的失望,对辛晓禾发自内心的羡嫉,以及对于化学小测的抱怨。
安静又琐碎,一切看上去安逸美好,就像很多人的青春。
郁每独自坐在桌前,右手轻轻抚摸左手上的针孔。
它拔出来的时候手法过于粗糙,后续也没有认真做压迫止血,现在那处一大片是淤青,看上去颇为吓人。
指腹不轻不重的按压,分不清是痛感还是害怕。
胳膊肘被轻轻碰触了一下,同桌把习题集的一角靠过来,“能不能,帮我看看这题的答案是什么意思。”
郁每扭头,看到对方拿过来的是一道高考物理大题。练习册把难度系数标在旁边,四星级。
她的同桌是个比较努力的女生,英语成绩很不错,但苦于理科成绩在人才济济的实验班里略微拉垮,因此班内总成绩并不靠前。
郁每接过题,眼神动了动,大致浏览一遍,发现答案确实写的过于简略,许多重要的化简步骤被一笔带过。
她思虑一番,就开始着手把缺失的部分步骤添加上。
同桌把下巴搁在手肘处,看着自己迷惑的部分被逐步解析,轻咬下唇。
其实这道题对于她来说还是略为挑战,看了答案才勉强能理解,但郁每次次都能很轻松的写出自己迷惑的算式。
被写满的草稿纸递过来,不同颜色笔特地标注好了待注意的问题。
“如果有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郁每又补充,“但这个类型的问题其实并不常考,大概看一下就好。”
同桌“嗯”了一声接过纸笔,又看了一眼女生的侧脸,一副平静到没有波澜的面孔。
她之前也是跟大部分人一样对郁每有着误会,觉得她冷漠孤僻,但实际接触下来却发现对方并不恃才傲物,也并非想象中的难以接近,其实是个温和内敛的人。
看着纸上写满的步骤,正打算好好再理解一下题目时,桌上却被轻拍了一下。
抬头,发现是物理老师。
他看着郁每说,“出来一下,来商量Q大冬令营的事情。”
同桌听后,心里颤动了一下。
作为全国理科top1强校,Q大每年都会举办冬/夏季营,多半是为学科竞赛而设置的集中突击课程,大多是从全国各处挑选出来的尖子生,名额非常珍惜,而进入其中的选手有极大的可能性会被直接保送。
同样的,听说这冬令营的价格也是高的离谱,听说不少有成绩不达标的学生家长硬塞钱把自家孩子塞进班里,导致入班金额也水涨船高,就算小康家庭掏这份钱出来也是要咬咬牙的。
不过,看她妹妹辛晓禾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劲儿,感觉两人的家庭应该还算挺富裕,郁每作为姐姐恐怕并不差这份钱。
同桌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只是多虑了。
郁每走出教室,物理老师的步伐很快,忙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
外面的灯没有开,似乎是坏了。
她想跟上,却发现自己似乎忘记了物理学科办公室方向。正当她想回头重新找回方向感时,突然觉得不对劲。
有人独自站在黑暗的走廊里,像个一动不动的雕塑,挡在前面。
郁每的脚步停顿在一瞬间,呼吸同样。
程撤的脸上没有表情。
跟前几次的见面不同,似乎之前都故意收敛了,现在他看上去有着可怕而无法抗拒的气场,就像一种让人脚软的威胁,像一种外表凌厉且杀伤力强的管制|刀具。
郁每下意识想后退,却被逼到了墙角,身体因为害怕而动弹不得,之前曾经想说的话也全抛在脑后。
空白的一干二净。
像是看穿了女生的窘迫,程撤低头,看着对方的眼睛,“你跑什么,把我当怪物?”
郁每僵硬的摇了摇头。
他像是揭人伤疤似的接着问,语调很平静。“你,是不是没钱吃东西。”
郁每的睫毛颤了一下,下意识否定。“我没有。”
“哦。”程撤的声音透着一股冷冽,“那,你今天为什么会低血糖。”
“不。”郁每只能机械的重复,“我没有。”
程撤的脚步停在原地,隼一样的眼神盯着女生,缓缓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会偷吃别人的东西?”
郁每默然,嘴唇动了两下,无法回答。
她想跑,但却被钉在原地,被迫去回答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她只能撑着胆子发言:“你,不就是在乎蛋糕的事情么?我可以赔给你,还有辛晓禾……”
男生颌首,教室内微弱的白炽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看上去有种锋利的压迫感,就像郁每那晚上第一次见到他一样。“你觉得,我特别在乎它是吗?”
难道不是么。郁每怯懦的想。
谁知眼前人再次玩味的,说出让人意料不到的话。
“所以,我这里有很多蛋糕,你想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