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八十一次》反了天了

28、亲吻

　　“没感觉是真的，但你不是没情绪了对吧？”闻言些微哽咽的声音让闻理偏过头，染上笑意的侧颜眼尾弯起的弧度、嫣红的唇俱是惑人的浮相。

　　“应该是，”闻理咽下笑，抬手按了按闻言微微泛红的眼周，少年眼里停留的泪水逃离角膜落下来，“它们好像不知道为什么积累起来了。”

　　闻言沉默下来。

　　实在是匪夷所思，不同于知识经验的积累，这类当下的、即时的情绪为什么也会留下，他望着身下少女的眼睛，只看见一个眼眶泛红的自己。

　　智识是纯粹的稳定的意识体，在遇见闻理之前，闻言以为对未知的趋之若鹜是成为智识的必备条件，而平等觉得世间一切都索然无趣的闻理推翻了他的认知。

　　所以具备足够知识储备、有持续获取知识的能力且持续学习就能成为智识吗？

　　等，满足此类条件的生物竟然不喜欢刨根究底？

　　智识唯一的生理本能竟然与本人的意志相悖了。

　　这就是她始终可以清醒抽离的原因？

　　这就是她始终可以清醒抽离的原因。

　　“或许是你想要留下它们，”闻言猜测，斟酌着咬字，“毕竟，我的意识内并没有。”

　　闻理停顿片刻，微笑，“不愧是我，”折磨自己最有一手，“那怎么办，你好像受不大了。”

　　少女的手轻巧地拂去他眼睫上的湿意，纤巧的指尖回到自己脸上，轻慢地拭过自己的面颊，她好像全然不在意这个姿势，柔软地递来建议：“我们分期进四个月？”

　　单看她这副模样，闻言都很难将交换里感知到的情绪与她连结。

　　如果灵魂满溢空洞的哀伤、低迷的不经心，它可以不成为一个吞噬一切的柔软沼泽吗？

　　如果冷漠到再产生不了多少波澜，又为什么执迷到连过往的好坏情绪都硬生生留下？如果盛满了过去的欢欣与绝望、挣扎与认命，又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地面对各种意义上的祸首。

　　在将将结束的交换里，她第一次交换被他激起的杀意恨意俱都消弭，微凉的意识体犹如一场冰凉甜美的甘醇幻梦。

　　真的消弭了吗？闻言难以确认，那切实的杀意是不是她过去情感的涨潮，只是在失去凭依后悄无声息地落了回去。

　　“可以。”闻言从不相干的思考中回神，回答她。

　　闻理示意他起身，自己也支着沙发坐起，她也并不专心，开口是寻求确认的语气：“避免过于打扰他人的方法是加一点威胁性？”

　　“差不多。”

　　“这不是天生的吗？”

　　“按理来说是，但你不是，”你在攻击性方面简直像一只柔软的羔羊，“过于神秘又不给人真实威胁的话，也不怪他们飞蛾扑火一样。”

　　“所以你给我的建议是，”闻理回忆着交换中的所得，皱起眉，“随时带着你？”

　　“咳，现在有第二个方法了，如果你的情绪是积累了而不是消失的话，你可以试着将敌意放到最表层。”

　　“这样吗？”

　　闻言沉默片刻，感叹她的敌意是真的只有对他的，点了点头：“对，就这样保持恨我，人类的第七感会自发规避的。”

　　“谢谢。”闻理弯出一个笑，起身回到了电脑前，重新戴上了耳机。

　　*

　　人类的世界科技也谈得上有趣，或许再往后走一千年会生出更有趣的结果。

　　现在的闻言正在发人类世界常见的高热，他视校门门禁于无物，近乎亦步亦趋地跟着闻理走大学生循规蹈矩的每一天。

　　他是处处挑不出错的查无此人。

　　闻理大多时候对他与对待同班同学毫无二致。

　　只在他提出交换时自然而然地拥抱他，不知道哪一次开始，他总喊停得格外早，导致闻理将记忆拆成一小块一小块，一次交换一点。

　　他也像挑选礼物一样在自己的过往中挑拣，执着于将自己的过往分享给她而非深掘她的记忆。

　　他坦然承认自己的喜爱，时而抽离地评价自己的沉迷。

　　少年模样的闻言照单全收自己的庸俗与荒唐。

　　交换实在是过于紧密的触碰，闻理能很轻易地得知他对她好感的增长与变化。

　　他都难以回忆闻理初次意识到时是何表情，只记得热度攀长到脸颊与耳尖。

　　冰凉的指尖轻巧捧住这滚热，闻理的笑音近在耳畔：“你是不是只固定了心率脉搏之类的生命体征？你会脸红和哭欸。”

　　闻言沉默地看她，看她剔透的眼里游离的短暂温度。

　　半晌，将脸埋进了她的手心，拒绝面对这对冰冷眼眸。

　　她确实是柔和地洗去了泰半情绪，像是未知的天生缺少情感关窍的异物将自己填进观音像，学着人们的期待平等地悲悯众人。

　　但因为毕竟没有感情，或者毕竟学的是观音，在敏锐而细致的体察下，是一种钝感而天真的关照。

　　除却她的家人与“友人”。

　　她在大学生活里需要与家人交互的时刻，会奇迹一样回到一个尽她所能的常态，她微笑、徉怒、恰到好处地填补话语的空白，仿佛弥合了差异与错位一样拥抱他们。

　　闻言并不在她特殊对待之列，即使她对他有着远超他人的允准。

　　她允许他在交换时牵她的手、拥抱她、亲吻她，后来他放纵自己深陷，并且日渐陷入对她的好感，她并不在意，也许还有不愿多事，轻易同意了他在非交换时贴近她。

　　猜到她同意的理由是一回事，真的确认了是另一回事。

　　又一次他意乱、他情迷的交换后，确认了闻理纵容理由的闻言恼怒地低下头，一一吻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就着泪水交换了一个令她脸颊嫣红的深吻。

　　闻理并没有闭眼的习惯，或许也是觉得没有必要。

　　闻言捉住她的舌尖，她的情绪似乎仍在影响他，他伴着她总也清苦的哀调揪住她向里向深，身下的人那双清透的眸里蓄上生理性的泪水，喉咙里哽出破碎的断音，能在意识体里远比这更深纠缠的个体以这种方式寻找安全感，闻言想，我怕是完了。

　　他片刻绝望地清醒审视自己，选择坚定拖她下水。

　　等到状似冷却，闻理默默取过茶几上的湿巾擦拭面孔，尽管她对闻言在意识体外找回场子没有看法，毕竟囿于人类身体限制是我技不如人，但是——

　　“您可以别哭吗？”

　　闻理贴近他，出于对自己惹哭的人负责的惯性，她很难放着、至少看上去沮丧的闻言不管，她细致擦拭他的脸：“还有，您多少要解决一下依赖情绪了。”

　　闻言看着他，那双自始至终浓黑的眼盯着人仍是熟悉的非人感，只是渐次带上了粘稠的爱慕与亲近。

　　模样过于清隽磊落的少年连这样一双晦暗眼睛都能压住啊。

　　他现在看上去竟然还是自由自在、来去自如的。

　　自己为自己牵上绳的狗狗叼着牵引绳，却不是为自己寻找主人，它是想将人骗去原野的。

　　狗狗过于专注地凝视她，忍无可忍地欺上来，竭力糊出了自下而上的恭敬，他像是既想主动靠近，又想自己看上去没有攻击性。

　　闻理摸了摸他的头，任由他将自己按在沙发上。

　　非要说什么感觉的话，头几次还有好奇心被满足的愉快，现在已经能专心解自己的题了。

　　等。

　　不会是这个原因，闻言才越做越过分的吧。

　　闻理收回乱飘的思绪，在过近的高斯模糊里回应他，闻言蓊郁的眼睫颤了颤，失了神一样放缓了动作，从深深索取变作濡湿的嗅探。

　　是想要回应吗？

　　……

　　啧，没什么用。

　　看来单方面的热恋只是让闻言有不受控的亲近需求，没有让他变傻。

　　*

　　秋季过去，立冬这一天恰好周末，校方看来可以充做壮丁的大二学生被抓取，齐聚一堂聆听专家讲座。

　　闻理穿着米色羽绒服戴着红色围巾团在座位中片刻，听得女朋友声声，这位专家口中女生亦或女性两字是烫嘴的，当他第八次提及“找不到女朋友”“那女朋友肯定不喜欢”时，闻理猫下.身，装作打电话从后门逃离了。

　　自二楼的大教室出来，不再置身嘈杂的暖热之中，闻理来到了走廊尽头的围栏，天色暗得彻底，路灯一盏盏分割夜色。

　　敞怀的外套里针织毛衣细密的针脚并不防风，闻理向围栏贴近几步，放松将手放了上去，任由冷风带去脸上室内窒闷焐出的烧热。

　　闻言小尾巴一样跟来，轻松坐上砖石铺作的围栏。

　　他在她的反映下终于换下不合时宜但省事的短袖短裤，拥着的羽绒服敞开得很彻底，“你不喜欢他？”

　　闻理摇了摇头。

　　“你不喜欢他说的话？”

　　“无意义的比喻和刻板印象不利于观点的建立。”闻言难能粉面桃腮，睫羽下的眼也被面色的粉嫩烘出几分梦境似的柔软。

　　“因为不是男女性都希望寻找伴侣，女性和男性也绝非他概括的那样偏狭，”闻言顺着她的思路推敲，“而且，他将比喻说得像个下流笑话还反复提起？”

　　闻理看着他，她现在是仰视的，这个视角看去，她眼中的水光一览无余，语气也平静：“还有轻视。”

　　闻言低下头，他挡住了大半的风，他放心地掖下了闻理的围巾边缘，闻理在校惯是翻出对他的敌意的，出于某种愚蠢的希冀，他现在对她一切因他而起的情绪都十分不冷静。

　　表现在，他俯身，捧起她的脸，摩挲她馨暖的肌肤印上自己的唇，亲吻这个动作本来没有意义，但在这个过程中，她会受限于身体关注他、看着他。

　　只看着他。

　　她的视线才是症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