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启鸣》有问无答

26、黎明之主

　　夜色下的森林原本应当幽暗可怕，但在一团扑扑燃烧的火堆旁，只会显得神秘安逸。

　　熊熊燃烧的一簇火焰，将这圈小小的地面照亮得通明，掩映其上的绿叶被刷上几层金色和红色的渐变。

　　启鸣身穿温暖干净的新衣服，双手环保膝头坐在火堆的这一边，司律单膝弓起，坐在另一边。

　　两条龙隔着火焰相望。

　　启鸣屏息静气，等着对方说出从前的故事。这种气氛可正是讲故事的好时候。

　　而司律在等候对方换衣服的途中，便一直在思考如何进入话题。他在心底不断默念：沟通，沟通。

　　咔吧。

　　是火焰烧到地上什么小颗粒的声音。带着火星的颗粒被烧得跳起，滚到司律的脚边。

　　司律开口：“你是白龙之首，黎明之主。”然后就不再作声了，似乎在等对方消化这句话。

　　而被称为黎明之主的启鸣，内心说不上是“果然如此”还是“竟然这般”，只是觉得律老师这聊天的能力确实是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如果不是他早有心理准备，任谁被突然劈头盖脸递出这么一句开场，那都会接不上话的。

　　“这个我之前就有猜到，重生前的那个‘我’是白龙王。”

　　司律摇了摇头，“不仅仅是之前，你现在也依然是王。”

　　启鸣突然发现了这个被他忽视的点，他既然是重生而来，那自然是被白龙以外的龙杀掉的。既然如此，那么白龙的王之位就不会得到更替。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是在什么时候死的？”这个问题很关键。

　　“大约一千年前，那场‘昼夜之战’中。”司律这句话回答得有些慢。

　　也就是说，白龙族有将近一千年之久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但是蓝绒的那些话表明她并不知道白龙王仍然在蛋里这件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启鸣一直迟迟不敢下判断，关于自己和白龙王的关系。

　　“大多数的龙并不知道他们的王到底是什么样，更别说外族。至于白龙族的问题，是有一个代理王处理一些事务，只不过除了其他的王之外，为了稳定，几乎没有龙知道这位现任的白龙王没有实质王的位格。”

　　“可是代理的王并没有‘王位压制’这一说法吧。”

　　“白龙一族倡导自由，你猜猜什么样叫作自由？”司律这句话有些微的嘲讽味道。

　　联系到之前蓝绒说的“疯狂”，启鸣好像猜到了，“意思是放任发展？个体独立？这不和没有‘王位压制’一样吗？这王也太好当了吧，怪得不得没人发现是假的。”

　　“你可以这么理解。”见启鸣没有更多的引申思考，司律也就不多说了。

　　“话说回来前白龙王是被你杀掉的？”启鸣记得蓝绒曾经给他的科普，昼夜之战里，黑龙王杀死了白龙王。

　　这次司律没有停顿，“是我。”他目光炯炯看着启鸣，似乎在期待一个态度，一个让他又渴望又害怕的态度。

　　“哦，大概律老师您也有自己的原因吧。不过那和我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启鸣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嘴巴抵在手背上，声音有些沉闷，“我可不认为之前那个‘我’和现在的是同一个人。完全不同的思想和经历，是这些促成了现在的我。虽然可能有些地方很像吧。但是什么灵魂啊，我不信。”

　　司律微微一笑，也将下巴抵在弓起的膝盖上，脑袋稍倾，“好巧，我也是并不相信。”

　　“所以啊，律老师您一直不肯以我的全名叫我，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启鸣没有忘记这个细节。

　　“嗯……可能吧。”司律意外于眼前这个孩子的敏锐，“那位白龙王的名字是‘启’，我不希望将你们两个混同。”

　　“就因为这个？律老师，您也太幼稚了。”也许是因为火光太温暖，也许是因为周围太安静，又也许是因为这气氛实在轻松，启鸣顺着心底的想法直接吐槽出来。

　　啊，大意了。

　　他瞅了瞅司律的表情，似乎没有生气。但是司律生气了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司律注意到了对方的小动作，有些无奈，“我说过了，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如果我之前的某些行为和话语让你产生了误会，那么我很抱歉。是我自己的心态的问题。我刚刚从【黄昏之间】出来，就找到了你，所以还没有调整好心理。”

　　“【黄昏之间】？”启鸣对这个名词很感兴趣，之前也有听律老师和那个黑龙提过。

　　“是黄昏之主的法阵，每一个【黄昏之间】都自成一个空间……自从我进去以后，这些法阵开始成为了专门关押违禁的龙的地方，据说我给那位王带来了启发。”后半句的声音越来越小。

　　“欸？这么说律老师当初您是怎么进去的？应该不是您当初说的‘关押’吧。”

　　“嗯，当时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和封闭的独处空间，于是黄昏之主就将我送进去了。”

　　事情的真相和启鸣所想的差了很多，或者应该说，当初司律的说法太具有迷惑性了。

　　“这种功能感觉和我的【天之魔方】也差不多啊。”

　　“不，你的神器存储进去的所有东西都会保持静止状态。而黄昏之主的法阵里，时间并不会停止。”司律说到这里正色，“所以，请你不要将活物送入【天之魔方】中，如果是将要被吃的食物除外。”司律指的自然是先前他去海里捕的那些鱼。

　　“我明白。所以您当初说您有罪是因为……您杀了我？”启鸣的胆子逐渐壮大，不再担心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

　　“……可能吧。”

　　“可能？”

　　司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指关节敲了敲太阳穴的位置，又来回打转。“你就当是我那时回答你时情绪不好犯了迷糊吧。”

　　他眯着眼睛看着眼前飘忽摇摆的火焰，又好像是透着火焰在看对面的龙。“……我在【黄昏之间】里呆了将近一千年，以一种无法独立思考的状态独自呆了一千年。刚出来时，我的思维和情感仍然停留在千年前进去之前的那一刻。”

　　启鸣刚刚张嘴想提问，司律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还有话要说。

　　“为什么我会经历这些？为什么我会杀了那个从前的你？这两个问题涉及到王的责任，需要等你真正成熟能够肩负起白龙王之位之后，我再回答。而关于我自己的心结，到那时，我想要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启鸣有些惊讶。

　　“我到现在还没想通的事情，说不定你能给我一点指导呢。毕竟旁观者清。”司律语气轻松。

　　“那我就继续加油咯。”启鸣学着对方的语调，“那现在的我可以知道的有哪些事情呢？”

　　“比如你的龙血为什么被压制了。”

　　“哦？这个原来还是有原因的吗？我还以为真的就是和律老师您当初说的那样我的龙蛋在战乱中受到损伤了。”启鸣打趣着司律当初随口编的理由。

　　“那我就再说一次抱歉。”司律也知道对方是开玩笑，并没有真的介意，“你的龙蛋经过了将近千年还未破壳，是因为受到了诅咒。”

　　“诅咒？”

　　“到底是谁做的这一切，我们并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有白龙希望通过压制你的龙血，进而趁机铲除你，夺得王位。最近诅咒减弱了，所以你得以破壳，不过暂时无法表现出龙的力量。根据计算，距离诅咒彻底衰减到消灭，还有不到十年，到那时，你会自然获得龙的力量以及王的位格。”

　　启鸣回想起当初司律说的，想要和自己踏上为期十年的旅途，大概也就是这个考虑。在自己真正觉醒之前尽力引导自己。

　　“那为什么在我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对方不直接来杀蛋取王位？”启鸣觉得匪夷所思，都诅咒了这么久了，却不管不顾地让自己平安长大，是否太说不过去了。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龙一直在保护你，掩盖你所在的位置。但是自从你破壳之后，诅咒越来越微弱，龙的血脉越来越强，对方已经开始能够锁定你的位置。”

　　“然后，律老师，您就来了。您怎么能够证明您不是来追杀我的呢？”启鸣刚想开个玩笑，看到司律一副看傻子的目光，悻悻作罢，“好嘛，您要杀就早杀了。我相信您是来保护我的。不过对您来说，白龙王是谁没有区别吧？”

　　“有区别，如果是那个播下诅咒的龙得逞了，那么龙与人的战斗就会再度爆发。你该不会觉得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能够相安无事是自然状态吧？”

　　启鸣感受到了诡异之处。按照现在的力量对比，龙族是很明显强于人族的，那么为什么龙族没有进攻？龙族难道对人族没有敌意吗？龙族到底生存在哪里？难道人和龙之间不会有空间和资源的争夺吗？

　　“再度爆发”又是什么意思？从前人龙有过战争？可是在人类社会中从未公开表述过龙族的存在。顶多只有对于龙神的传说故事。

　　启鸣感觉到了自己仿佛身处于一段精心编造的时间节点里，过去的历史被硬生生地掐掉了。人类又好像是身处于由高维生物捏出的温室，温室之外是残酷的现实。那么谁是那个高维生物？龙吗？

　　启鸣有太多太多的问题了。

　　而司律仿佛是知道他的这些疑惑，仅仅只是说：

　　“龙族和人族之间的过去，我目前不能告诉你。因为在你能够真正担当起王的责任之前，我无法确定，你是否也会在掌握权力后成为另一个挑起战争的元凶。”

　　“您保护我，教导我，同时也是在考验我。”启鸣总结。

　　“是的，我并不需要你成为另一个我。所以我仅仅是将我认为好的全部展示给你，你需要自己去挑选。”

　　“不，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想去见证和记录，然后作出我的选择。”

　　两条龙的目光此时紧紧锁在一起，而后相视一笑。

　　——我不知道您是否可以信任，但是现在我和您是这趟旅途的同伴，我会向您请教那些我不懂的问题，至少目前您是我的老师。

　　——我不知道你是否可以信任，但我现在会保护好你，让你在安全的环境下成长，至少目前我是你的老师。

　　属于两条龙的旅途，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