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刃》宓落

4、审判

　　联邦审判席上，苏念素颜朝天，墨眉乌发，身姿窈窕，端的是一副清媚妍丽的佳人模样。

　　实在让人很难联想到，她就是那位炸乱穿梭轨道的头号危险人物。

　　众人不料通缉重犯会有如此容貌，席上很多人都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惊艳之色，但鉴于此地庄严肃穆，很快便都收敛。

　　苏念看得分明，心中冷笑间，也越发面无表情。

　　看着倒像是一副认命又随缘的模样。

　　她身上套着不合身的宽大囚服，原本纤细的腰肢看起来更加不盈一握。

　　高压镣铐束缚了苏念的自由，站在审判庭的聚光灯下，那道炽白却让她看起来如有圣光临身，但与此同时，脚底那抹阴影也越显漆黑深刻。

　　苏念认出了座上有不少老雇主，她遵守赏金猎人的职业道德有权保护雇主隐私，但她如今落魄式微，难免其中不会有人视她为眼中钉，妄图除之后快。

　　她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死人最干净，因为不会开口说话。

　　纪沧越在陪审团间正襟危坐，他与苏念仿佛就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地鸿沟。

　　从审判开始到结束，两人也再没有任何交集。

　　庄严的审判钟声到点敲响，主法官带头宣读了联邦誓言。

　　非法身份逃离追捕，无证驾驶飞船，以及蓄意攻击联邦成员，扰乱地球治安等等数项罪名，足以让她牢底坐穿。

　　苏念都独自一人揽下了，她拒绝承认自己有同党，声称所有系她一人所为。

　　“为免冤假错案，本法官再问你一次，可都是你一人所为？”

　　“时空穿梭轨道内数百艘飞船亲眼见证，运输悬浮艇是我用C4炸毁的，还有疑问么？”

　　这的确是事实。

　　但联邦想的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要将苏念背后的一干人等一网打尽。

　　苏念又怎肯尽他们的心意。

　　陪审团有人补充道：“有记录拍摄到，你第一次跳出的那艘飞船里，还有别人。”

　　苏念耸了耸肩，神情态度慵懒，眼底却含笑：“是，你没看错。”

　　“那不过是我劫持的众多飞船之一，就如我后面劫持了这位先生的飞船一样。”

　　她伸手示意席上一位当时差点被C4吓疯的“倒霉蛋”，语气转而几分诚恳般抚慰道：“不好意思啊先生，当时情急，现在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倒霉蛋”闻言身躯一震，仍是惊恐的眼神看着她，想必事情过后他需要去找个心理医生干预一下了。

　　法官见状，一脸严肃地拧眉：“勿要恐吓受害者。”

　　苏念听了，只觉可笑。

　　她的背依旧挺得笔直，其实底下已经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细汗从鬓边滑落隐入暗处，她倔强地抬起眸，仿佛不想再跟这些人扯皮周旋。

　　她一字一句重申道：“法官大人，证据确凿，一人所为，并无冤假。”

　　“您难道不想快点结案么？”

　　看着联邦审判庭的威严被犯人当成儿戏，席上的人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肃静。”

　　“联邦审判犯人有正规程序，岂容儿戏？”

　　苏念不置可否，她面带浅笑，一脸无懈可击的模样。

　　即便法官后续再重复问数次，她也是同样的回复。

　　话已至此，法官也没想到苏念会承认地这般利落，原以为今日是场“恶战”，但没想到竟会要提前下班。

　　苏念暗自瞥了一眼那些老雇主们的神情，仿佛都像是松了一口气，想必也不会再找她和兄弟们的麻烦，便也稍稍安下心来。

　　最终，联邦法官一锤定音，苏念被判入无人之境囚禁一百年整。

　　罪名叠加，不是单纯驱逐，人们多少有些失望。

　　但光阴值千金，何况百年刑期，足以消磨一个人的全部心志。那时许多人都认为，苏念的羽翼已折，甚至不可能再有出来的机会，她翻不了身。

　　可今生的事还未定，谁又说得准呢？

　　怕她惧她恨她者，巴不得苏念永远出不去。

　　但其实，当联邦判决书落下的那一刻，苏念也是有过一瞬悔意的。

　　那种感觉，真实而晦涩难言。

　　在审判庭上，她扪心自问无数次，舍弃余生自由，换来了无尽的流放，真的值当吗？

　　可当苏念转念一想，自己的兄弟们安然无恙，或许早已经在哪个地方安心落脚，不用再过从前颠沛流离，东躲西藏的日子，那么她这个团长当得，勉强算是过关了。

　　赏金猎人本就刀口舔血，何况还是非法公民。

　　这或许不是最好的结果，最优的选择，但是却是苏念失去自由后的唯一慰藉。

　　总有人要牺牲多一些，时间会证明一切。

　　彼时的她，不过是成全了兄弟们，也成全了她自己心中，那一点患难坚守的肝胆义气罢了。

　　所以到底值不值当，本就不那么重要。

　　·

　　后来苏念下了审判庭，只记得自己没能扛住受伤后的身心疲惫，昏昏沉沉地被架了出去。

　　那一刻脑海里充斥着各种的声音，有蛮横的指责，怀疑和谩骂。

　　鼻尖弥漫着浓郁的药水味道，好似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巨大的药罐子里。
　　但最后苏念又感觉自己像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如同倦鸟归返旧林那般，胸膛一颗原本焦躁不安的心，也慢慢地随之沉静下来。

　　不得不说，联邦医疗部的技术了得，很快就将她身上的伤疗愈了。

　　临走那天，有人从背后蒙住了她的双眼，苏念能依稀感受到，后背传来的男性气息，像是未解冻的霜雪，紧紧地将她包围其中。

　　苏念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那人动作一顿，再没有碰她寸许。

　　因为囚禁犯人的地方是独立空间，只有联邦的人才知道。

　　所以，在犯人进入无人之境前，都要配戴特制网罩，隔绝物声。

　　可人的感知，是无法被隔绝的。

　　何况是五感灵敏异常的猫科。

　　那位执刑者并没有牵引她手上的镣铐，也没有在她因牵动后背旧伤疼痛之时，催促她快点赶路。

　　他只是一直走在距离苏念两步之外的前方，好似知道，她一定会跟上自己的步伐。

　　一万零七十二步，其中无数次停住脚步，无数次慢挪步履，执行者异常的耐心令苏念相当讶异。

　　来时这一路，苏念所遭受的不公和屈辱，如今却在一个负责行刑的联邦人员身上，感受到了一点罕见的人权尊重。

　　这很荒唐和矛盾，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