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刃》宓落

7、彼岸

　　论一个通缉重犯，要如何“合理且不受怀疑”地加入联邦与轴界，成了苏念目前需要解决的难题之一。

　　而现如今，一个绝佳的机会，就摆在了她的眼前。

　　众所周知，无人之境的囚犯刑期每满五年，就能参加联邦内部所举行的一年一次“招安”比武。

　　这不巧了吗？今年正是苏念被关禁闭的第五年，而她“刚好”符合这一前置基本条件。

　　那么，何谓之“招安”比武？

　　顾名思义，灵感来自于从前地球各国军事人才选拔的机制，联邦做了一系列改动，并将其沿用至今。

　　自联邦创建起，这项比武已持续多年，首要目的是为了充实联邦岗位，向各种身怀绝技、改过自新的囚犯们提供灵活就业的机会。

　　而次要目的，就是以武会友，彼此切磋武艺，也能借此释放囚犯们压抑多年的荷尔蒙与多巴胺。

　　但这些都不是苏念所要关注的，她最在意的是——历来比武前五名的囚犯们，可以被联邦赦免全部刑期，并以特殊招安的身份，加入联邦工作。

　　这是一个相对“合理且公平”的渠道与阶梯。

　　她必须牢牢抓住机会。

　　所以苏念卧底任务的第一步，就该由此开始。

　　许久未展拳脚，她甚至跃跃欲试。

　　不过，这种来之不易的机会也并不是毫无代价的。

　　前五名的囚犯要想真正加入联邦工作，之后还需注射由联邦医疗部研制的一种特殊药剂——“彼岸”。

　　此药剂为的是控制囚犯们身上不稳定因素的制约，而注射“彼岸”的人皆需定期服用特制解药，否则会有极其严重的副作用。

　　囚犯们为了获取自由，离开无人之境，大多愿意注射。
　　当然，不愿意的也大有人在。

　　无人之境的“招安”比武没办法内定人选，但联邦似乎已对苏念的固有身手有所了解，所以并不太过担心。

　　为了让她尽快稳定地将全部身心投入工作当中，甚至提前安排了给苏念注射“彼岸”药剂。

　　此刻，苏念靠座在洁白无菌的医疗椅上，手上拿着一根透明的试管，凑在近前细瞧。

　　深蓝色的药水流动时犹似海洋潮汐，映着薄薄的玻璃角度折射，不停闪烁着细碎的光。

　　彼岸多是水边的陆地，也常常被人比喻成向往的境界。

　　但谁会真心希望被这小小的药剂，禁锢身心自由？

　　这名字，不免有些讽刺意味。
　　苏念心底微嘲地想道。

　　茱莉叶的手上正持着一根针管，今日与初见时有些不同，她换上了一身联邦医疗服，若是无视脚底旁的蛇尾，那她看起来就如同白衣天使般圣洁无瑕。

　　她的动作熟练，眼神专注认真，而那身医疗服在茱莉叶身上显得毫无违和感，甚至于比当日所见的联邦秘书职业套装更加恰如其分。

　　“你这身，倒比砸我猫薄荷那天穿的，顺眼多了。”苏念略抬眸，如是说道。

　　谁知茱莉叶闻言，脸上竟微微一红，呢喃道：“是么。”

　　“其实，以前的我与你现在的你，并无不同。”

　　“哦？展开说说。”

　　苏念有所不知的是，茱莉叶曾经也是无人之境里的一名囚犯。

　　茱莉叶自小就对医生一职充满憧憬与向往。她成年后自学成医，曾帮救过许许多多与她一般身份的非人类，但困于自己的非法身份，所以一直不具备联邦认可的合法行医资格。

　　那时年少，茱莉叶并不信命。

　　从小有名气的灰区诊所，到后来人人慕名而来，接连踏破门槛的知名医馆。

　　茱莉叶被医学同僚们称为被埋没在黑暗里的“星星”。

　　似乎就如此称谓命中注定一般，她这颗“星星”照亮了无数人，却始终无法照亮自己。

　　当茱莉叶自诩医技高超，以为自己能借靠救死扶伤的真本事，从而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底下，得到世间公平所视的时候，命运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茱莉叶因为一次药剂用量的失误，“意外”致人死亡。

　　而那个人，偏偏又是联邦人员的未婚妻子。

　　本来还背着未婚妻在外面花天酒地的男人悲痛欲绝，从容熟练地扮出一副深情至极，痛失吾爱的模样，势要为其讨个公道。

　　而事情越闹越大，当男人收获情深美名，当联邦破门而入之时，茱莉叶几乎没有任何反抗。

　　她被判处非法行医致人死亡等数项罪名，终身监.禁。

　　即便是有同僚为茱莉叶上诉平反，证实了病人系自己服药冲突导致的惨剧，却也如细碎的雨点般，没有惊起太大的水花。

　　茱莉叶入境前，对同僚们极轻地摇了摇头，似感慨般道了一句：“算了。”

　　都说世间公道自在人心，而滔天的权柄却如同现实的瓢泼大雨，将她淋了个尽兴。

　　连那点极力呐喊出的哀怨，最终也不了了之。

　　那时的她，应对这世间，失望透了。

　　五年前，同样的“招安”比武，茱莉叶凭借着能毒能药的医术以及一身蛇皮走位，硬是拖着本身薄弱的身手，拼到了宝贵的前五名额。

　　茱莉叶因此被威尔逊选中，成了如今位高权重的联邦领袖的秘书，一时羡煞旁人。

　　但迟来的公平与尊重，真的等了太久。

　　苏念沉默了一会，说了一句不知是认可还是感叹的话：“你比我想象中要有能耐。”

　　茱莉叶笑了笑，说道：“我当你是在夸我了，谢谢。”

　　试验管上的干冰温度已被苏念的掌心捂热，她从容地递给了茱莉叶，随口问了一句：“你也注射了这个？”

　　茱莉叶接过，她挤压出针管里的空气，尖细的针头插入玻璃管中，慢慢地抽出里面的深蓝色药水，点了点头：“比你要早些。”

　　苏念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动作，虽只有短短十数秒，却如同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不知是茱莉叶最后的善意提醒还是怎么的，她竟意外地说了一句：“打了就回不了头了。”

　　作为一个联邦人员，茱莉叶这样的行为已十分出格且难得。

　　“融入世间总要付出点代价。”

　　苏念轻轻撩高衣袖，露出一截白皙凝脂般的手臂，平静地说道：“而且，若我临阵反悔，事先就知道卧底任务的我，会有什么下场？”

　　她自知晓卧底任务的那刻起，就无法善终了。

　　要么被关到死，要么选择接受。

　　“我不想欠谁人情，来吧。”

　　茱莉叶的鼻尖不自觉地微酸，但推送药剂时的动作仍旧稳定不移。

　　苏念见了，也未料到她如此感性，心中倒是暗自愧疚了一番。

　　不为别的，只为初见那时苏念对茱莉叶刻板浅显的“不良”印象有所愧疚，当时她还以为茱莉叶早与联邦沆瀣一气。

　　要真是这样，茱莉叶就不会说出这句话。

　　如今即将成为同路人，才理解个中不易。

　　倘若权力能助自己脱离泥沼，相信大多数人都会用力抓住。

　　即便非她本愿，也非她初心。

　　短暂的刺痛之后，茱莉叶将消毒的棉花按在注射处，顺便提醒道：“好了。”

　　苏念轻轻摆了摆手臂，并未觉有任何不适。

　　事情总算尘埃落定了。

　　接下来，她只要准备好如何才能顺利拿到招安名额即可。

　　“距离比武开始还有几个小时，苏小姐一会可以去换身衣服，这药水残留味道会有些重，别教人闻出来了。”茱莉叶不忘嘱咐道。

　　苏念依言轻嗅了一下自己的袖口，一股提神醒脑的药水味瞬间冲入敏感的鼻腔，她眉间顿时微蹙，同意认可般回道：“言之有理，谢了啊。”

　　茱莉叶微笑道：“不客气，新同事。”

　　工作完成，她重新褪去了医疗服，大家都好似打回了初见时的原型。

　　苏念的语气也变得不再客气：“过度友善只会害人害己。”既入了角色，就该拿出最好的演技。”

　　“你说对吧？我的新同事。”

　　茱莉叶点了点头，似乎深以为然，她笑着开玩笑道：“小猫咪说得对。”

　　苏念：“......”

　　阴阳怪气，还得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