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有恙》香油茶

121、掳走

　　柳君竹他娘面色凝重，身体僵硬，由着柳君竹将她护在身后，或是身前。我想，她定然是在思索宋锦煜刚才说的话，就是不知道她是作何沉思的。
　　柳君竹的左肩，右腿，已各挨了一箭，血淋淋的，让人不忍直视。
　　终于，在一箭射到他的右胳膊上时，他娘蓦地出声了：“我有话要说！”
　　宋锦煜一扬手，士兵们就停手了。
　　柳君竹痛地面目扭曲，但左手还一直拦护着他娘，异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他娘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阿竹，我做的事，我来承担结果。”说着，就看向了宋锦煜，“我若是束手就擒，你可会放了阿竹？”
　　柳君竹痛呼出声：“娘！”
　　他娘悲喜交加，爱怜地摸了摸柳君竹溅着血迹的脸庞：“阿竹，有生之年能听你唤我一声‘娘’，已是我求之不得的福分。我无憾了！”
　　“娘，您不要这么说！孩儿一定能够将您带离这里。等我们回到了家里，孩儿日日陪伴你，我们再也不离开了。”
　　“阿竹，能有你这句话，娘真的好开心啊！是娘错了，是娘不该因仇恨而蒙蔽了双眼，不该舍弃你，让你一人孤苦长大。阿竹，原谅娘亲！若是可以从来，娘亲宁愿跟你一直不分开，也不会为了这虚无缥缈的权势，富贵，而离开你。阿竹，要照顾好自己！”
　　言罢，我就亲眼看着她一转身，将胸口伸向了身后的长剑。。。。。。
　　柳君竹一懵，随后嘶喊起来：“娘！！！”
　　他娘的嘴角很快就有血渗出来了。她笑得很释怀，但我看着，却看出了她的后悔和不甘。
　　她说：“阿竹，人生苦短，最重要是活得开心，活得自由。不要学娘走错路！”说着，就摇摇晃晃地向下倒去。
　　我虽是旁观者，但也是看的心里直泛酸。我是多么希望他们母子能够成功离开皇宫，去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生活。可是，想象总不是现实。想象总是那么美好，现实却总是那么残忍。
　　毫无悬念的，柳君竹的娘亲就这样在柳君竹的眼前离开了，亦如她出现时那么仓促，她离开的也是极其匆忙。
　　柳君竹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他脸上的血迹已干涸成了殷红色，身上的伤口还不时往外冒着血，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只是抱着他娘的尸体，望着远处的某个地方发呆。
　　士兵们没有再动一下，宋锦煜说：“退下吧！”
　　他们便有条不紊地撤离了。
　　一时间，恍若隔世，周围的一切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但人的心情，却还停留在刚刚的悲伤与唏嘘中。
　　宋锦煜拉着我走到柳君竹身边：“我会向皇兄讨个恩典，看能否让你将她带离出宫。”
　　“多谢。”柳君竹还是目视前方，只是机械地说道。
　　宋锦煜看了看我：“阿福，我一会儿来找你。”言罢，就向着外边走去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一次发现自己对他不了解了。但眼下，我还是选择先将注意力投放在柳君竹的身上。
　　我想去拍拍他的肩膀，又怕自己唐突的行为令他惊慌，便迟疑着，说了句：“阿竹，我知道你很难过，很伤心。但我想，阿姨在世，也一定不想你这么悲伤。”
　　他过了一会儿，才说：“阿福，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欺骗你？”
　　我摇了摇头：“没有。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像我一样，很多事，都没有办法直接说出来。很多事，就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他微微笑了笑，却是那么的凄凉，悲苦。我的心也跟着抑制不住地难过。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是个意气风发，自信又自傲的翩翩公子。在他的身上，我看到的是光明的未来，和幸福的过往。
　　然而，事实却是当头一棒，让我发现，他的过往，竟然也是那么的孤独，愁楚。他的所行所为，从一开始，或是从很早开始，应该就在刻意地伪装着他的脆弱，无助，无措。
　　到底都是凡夫俗子，那怕是含着金汤匙出生，那怕是拥有无尽的财富，亦或者拥有滔天的权势，但总也不外乎都是“人”。
　　是人，就有人的局限性，就有人的脆弱，有人的悲喜，有人的彷徨。。。。。。
　　柳君竹还是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我想要说这些什么再安慰安慰他，却是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像是无论说什么话，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都显得是那么的薄弱，苍白，无用。
　　我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陪着他，或许这样，能让他悲痛的心获得那么一丝一毫的欣慰。
　　后来，到了傍晚的时候，天下起了雪花，已经到了二九的时候了，天气冷的让人受不住。柳君竹还跪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我想他这般，就是铁打的身体，怕也是扛不住的，便说道：“阿竹，人死不能复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下雪了，起来吧，地上太凉了。”说着，就扶住了他。
　　他却是用力扶开了我的手。他的手好冰凉啊，挨上我的手的瞬间，我就觉浑身以极快地速度变得冰冷起来，像是连血液也在急速地凝固。
　　他说：“阿福，这是我欠娘亲的。”
　　“阿竹，你没有欠任何人。阿姨她有自己的选择，她走了自己选择的路，她的一切，不该是你要承受的。我知道，这个时候说再多的话，都抚慰不了你悲痛的心，但是我还是想说，人活着，要始终向前看，要踩着痛苦向前走，要让生命更有意义一些。”
　　柳君竹竟然哭泣了起来。虽然他没有哭出声音来，但他的身体开始抖动了，那就是在克制自己的悲伤吧。
　　雪总是来的很莫名其妙，明明白天的时候还有一丝丝太阳，可是现在，雪花却已大的像是鹅毛一样，迅速地从天际飘落，才一会儿会儿的工夫，就给万物蒙上了一层洁白。
　　柳君竹的头发已经白了，雪花已经将他的娘亲捂白了，但他还是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我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抬眼看向了空中。雪花像是离弓的箭一样，直直向下射来，一片一片地落在我的脸上。
　　我受不住它落下的力度，闭上了眼睛，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它的凉意，倾听着它“扑簌簌”而下的声音。
　　后来，天稍微黑了些，宋锦煜来了。他披着带白毛的披风，打着一把伞，给我和柳君竹一人也带了一把伞。
　　他说：“阿竹，皇上同意了。”
　　柳君竹淡淡说了声“谢谢”，就抱着他娘要站起来。可是他跪了这么久，即便是武功高强，也还是一下没有站起来。
　　我下意识就要去扶他，他却是一鼓气，抱着他娘站了起来，而后头也不回地向着外边走去了。他的脚步很坚定，背影很刚强，
　　我手上还握着宋锦煜带给他的那把伞，但显然，他是用不到了。
　　宋锦煜没有说一句话，打着伞，同我也慢慢离开了。
　　雪越来越大，风也凑巧地吹了起来，真是有多讨厌就有多讨厌。
　　我跟宋锦煜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鉴于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宋锦煜便安排刘忠去厨房招呼了。只是，我们还没有走几步，元宝就从一边哭着跑了出来。
　　她一跑一摔，等跑到我们跟前的时候，已经摔了四五下了。她一见到我，就嚎啕大哭，而我，也从她的哭声中感觉到了不妙。
　　“怎么了元宝？发生了什么事吗？祖母呢？她还好着吧？”我隐隐约约觉得元宝之所以哭，是因为祖母。
　　果不然，她就哭得更伤心了。
　　我受不住这个噩耗，不觉就向后退了去，还是宋锦煜及时拦住了我的腰，才让我又一次站得稳妥了。
　　“元宝，你先别哭，你先告诉我祖母她。。。。。。到底怎么样了？”我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悲痛，问道。
　　元宝这才能稍微说清话：“姐姐，祖母。。。。。。祖母被。。。。。被鸢儿。。。。。。”
　　“鸢儿？是她？她把祖母怎么了？”我急不可待追问。
　　“她把。。。。。。她把祖母带走了！”元宝说完又哭了起来，而我，心下像是被人狠锤了一下，愣在了原地。
　　宋锦煜问：“何时发生的事？有人去追了吗？”
　　“三个时辰之前。元宝找了宋管家，可鸢儿根本就没有留下一点儿踪迹，无法寻找。”
　　我急忙揪住宋锦煜的衣服，哀求道：“王爷，一定要找到我祖母，一定要找到。”
　　宋锦煜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说：“鸢儿趁我们不在，带走祖母，不外乎是威胁我们。祖母应当是无恙的。阿福，莫要着急，我即刻就命刘忠带人去找祖母，而我们，则要在王府等，等她来找我们。”
　　鸢儿会来找我们吗？她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报复我，完全是为了柳君竹。他若是不来呢？那我祖母。。。。。。她岂不是。。。。。。
　　我不敢再细想下去，而是转移了视线：“元宝，怎么还跪着，起来吧，这事也不能怪你，莫要哭了。”
　　宋锦煜说：“先带夫人回去，本王随后就到。”说着，又轻轻拍了怕我的后背，离开了。
　　我跟元宝回去的时候，为了掩饰我的恐惧，担心，我一直唠叨个不停，但至于我到底说了些什么，却是怎么都记不起来。
　　如今，我跟元宝已经在屋里了，我还是在嘟嘟囔囔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