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有恙》香油茶

126、答应

　　元宝哭泣着，拼尽力气想要将我拉起来，可结果却是不尽人意。而这个时候，我的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了一句话“人死后，身体是格外重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真的要死了？
　　真的要死了吗？我突然想笑，却是发现笑不出来了。笑不出来就不笑了呗，有什么可惋惜的！反正人都要走这一遭，迟早的事，更何况此前我已经幻想过无数次自己死时的样子，所以也就不是那么害怕了。
　　不过，我还是很担心宋锦煜，很为他感到不值当。所以，我想再试一次，或许薛婉此时已经有所动容了呢？
　　我借着元宝的力量，挣扎着坐了起来：“王妃，您难道真的已经放下王爷了吗？您难道真的想看着王爷去死吗？皇上正是集权的时候，他利用不成王爷，自会想其他办法得到他想要的，到那时，您觉得皇上会网开一面吗？”
　　“我是个乡巴佬，没那么多见识，但我却是明白，站在权力顶端的人是何其自负，自傲，残忍，冰冷。一个对自己的兄弟都能下手的人，他还会对谁留有余地？只不过，这个时候，在皇上还有耐心的情况下，薛将军若是能主动交了兵权，那不仅可以救王爷一命，还可以给自己留有余地。”
　　我说罢，忽然觉得自己好自私，好自私。正如我说的，皇上这个时候正是收揽大权的时候，他的心到底有多硬，有多狠呢？万一薛将军交了兵权给自己惹了杀身之祸，怎么办？
　　再有，皇上就一定能放了宋锦煜吗？万一皇上只是逢场作戏，最后永绝后患呢？
　　我发现，我已经糊涂了，彻底糊涂了。我一方面很想让薛婉说服自己的父亲交了兵权，救宋锦煜一命，一方面我又害怕自己的劝说，毁了薛婉的家，毁了薛婉。
　　虽然，正如我猜想的那样，就算薛婉的父亲不交出兵权，有一天，皇上也会想尽办法将兵权收到手里，而那时，定也是一场腥风血雨。
　　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理由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就让他们深陷危险之中，虽然我还不清楚薛婉会不会同意我的请求，但一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就心里害怕，心里发慌。
　　我想，我大概率是等不到薛婉的答复了，又或者，我用尽一切力气说的话，薛婉根本就没有听到，更不会明白。
　　也是，跟驴子发出的声音一样，谁能听明白啊？
　　于是，我想再尝试一下，看能不能再说的清楚些，却是一张嘴才发现，我的声音又没了。连驴子一样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真是让人不甘那！
　　我苦笑了起来。
　　我还站在原地等着，我想再等等，指不定薛婉会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救宋锦煜。虽然她对我憎恶，但对宋锦煜，我想，她还是放不下的。这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理解。
　　雪花肆意飞扬，总是来的这么不合时宜。我抬眼瞄了瞄从天空中飞下的雪片，不禁又苦笑了起来。
　　世事无常，说的是这个吗？
　　元宝一直搀扶着我，不时帮我扫去头发上的积雪，而薛婉，就像一尊石像一样，一动不动。我想，她的心里一定很苦涩，很纠结吧？这样，我是不是还有机会？
　　元宝不时将视线在我和薛婉之间扫动，在我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时，她对着薛婉说：“娘娘，元宝说句不合身份的话。您心里一定还放不下王爷。您既然放不下王爷，为什么不跟我们一样，一起想办法救救王爷呢？”
　　“元宝是个下人，但元宝也明白道理。人们都说爱这个，爱那个，都说为了爱的人可以做一切，可谁明白所爱的人心里在想什么？或许他需要的，跟我们想给他的，根本就不一样。”
　　我听元宝这么一说，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我真是没想到，她一个丫头片子，竟然比我想的还深刻。
　　果然，薛婉跟我一样，很受震惊。她终于肯回过头了：“你继续说。”
　　元宝就说了起来：“娘娘，王爷他不喜欢您，您接受不了，可是不喜欢的人强扭在一起，大家都不高兴。时间久了，爱就变成了恨，伤害了彼此。娘娘，不管王爷之前对您做了什么，但我想，事情并不可能都是王爷一个人的错。”
　　“如今，王爷有难，您就大发慈悲，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一把，好吗？王爷他是个好人，好人不该就这样白白死了。”
　　元宝这丫头说话虽然不顾忌，但句句又都说的很有道理，让人很难不往心里去想。
　　薛婉笑了，很凉薄的笑：“一个丫头片子在我这里置喙，想过下场吗？我就算有错，也不该你在这说三道四，就是你身边这位，她也不敢明目张胆说我错了，尤其是在当下这个环境里！”
　　元宝惊吓不已，忙看了我一眼，就跪了下去：“王妃娘娘您饶命，小人以后不敢了！”
　　我叹了口气，将元宝拉了起来。
　　薛婉扫了一眼我们，突然兴致高昂起来：“李向福，若是我可以救王爷，你会做什么？可别再说你会为了他去死，我不相信。”
　　不相信？那我说再多也没有用，但是，她为什么会这么说，我却是理解了。
　　我说：“离开。”
　　但却是发不出声音来，还惹得她嘲讽了起来。不过，经历的这么多，脸面还算什么呢？我已不在乎了。
　　我对着元宝做了“离开”的手势，元宝明白了，就对着薛婉说：“娘娘，我家姐姐的意思是，她会离开。”
　　“离开？”薛婉眯着眼笑着看着我。她的右手指在石板桌上开始了有节奏地敲击。红艳艳的指甲，在白色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猩红了。
　　我点了点头。
　　“离开？这倒是个好选择。日后天南地北，谁也不认识你，也找不到你，也是极好的。”
　　我听她这么一说，禁不住就有了希望。她是同意我这个提议的，那是不是她已经决定要去救宋锦煜了？
　　我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薛婉说：“我不管做的是对，是错，不管他喜欢不喜欢我，我喜欢的人，就只能喜欢我，就算不喜欢我，也要留在我身边。我不明白，也不赞同所谓的放手。爱是自私的，我做不到大方同别人分享。”
　　我理解薛婉所说的，倘若我不是因为身在王府，不是因为自觉低人一等，我也会同她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即便宋锦煜承诺过会这样待我，可我终究是不相信他会为了我这样一个平凡的女子，放弃那些像是仙女一样的女子。
　　罢了，我所求不过是希望他幸福，安康，至于其他的，再想也是没有多大意义了。
　　我又再一次向元宝表达了我的意思，就听元宝说：“娘娘，您一定会救王爷的，对吗？”
　　薛婉笑着看向了我：“自然，我不仅会救了他，还会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的心，因她的话而失落，难过了起来。但我想，这有什么呢？大好河山等着我呢，没关系。
　　我最后向薛婉深深拜了一拜，就打算回去了。薛婉却是在这时说：“知道为什么你会被人讨厌吗？”
　　我停了下来，她继续说：“因为你不专心。不专心爱一个人，也不明白什么是真的爱一个人。你最爱的人是你自己。”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由着元宝扶着向前走去了。薛婉说的话没错，我是爱自己，但我也爱其他人。只不过我爱自己多一点儿，罢了。
　　这又能有什么错呢？一个人连自己都不爱，他会明白什么是爱呢？舍弃自我去爱一个人，到底是爱，还是讨好呢？这样的爱，不会觉得很不公平吗？不会觉得会随时离自己而去吗？
　　爱一个人，到底是给他自由，还是禁锢呢？
　　回去的时候，雪已经跟下白面一样，看不清前方的路了。虽然在长廊里走着，但飞雪落地，走的时候还是很光滑，一点儿不比在雪地里走起来容易。而我，身体不便，走起来更是困难重重。
　　好不容易被元宝搀扶着走完了长廊，却是对眼前白花花的一片雪地犯了愁。瞧这厚度，该是要没过小腿了。我真是望洋兴叹啊！没得办法，只能拼上一拼了。
　　元宝先下了地面，扶着我缓缓迈出了步子，不过，运气不好，脚下无力，一个不小心，滑到了雪地里。
　　我的脸是朝下载去的，有些像“狗吃屎”，所以嘴里的雪已经化成雪水，被我吞进了肚子里。
　　元宝吓坏了，声音都变了，急忙就扶着我坐了起来：“姐姐，你没事吧？是元宝太不小心了。”说着就给我擦拭起脸上的雪花儿。
　　元宝哭了起来，我却不知为何，竟然很是轻松，很是开心。我抚摸着元宝的头顶，只是笑着。
　　“姐姐，您现在身体太虚弱了，这样。。。。。。”
　　我无所谓一笑，望向了前方。
　　元宝许是见我还是一脸云淡风轻，就停止了哭泣，但也没有像我这样能笑出来。
　　我张开双臂，将脸对向了天空，好让漫天的雪花儿都能落在我的脸上。冰冰凉凉的感觉，也不总是让人反感，相反，我竟然还有些想仰天长啸。
　　而我也确实是这样做的。我有多久没有冲着天空嘶吼了？记不住了。但此刻，听着自己那不成样的声音，我竟然狂笑了起来，而且还是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