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有恙》香油茶

66、偶遇

　　林湘儿跟崔小娥离开后，我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元宝。元宝看着非常年幼，估摸着还不到金钗之年，真是可惜了。这个年岁正是无忧无虑，跟小伙伴儿一起玩耍，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好年纪，却是要来伺候人。
　　元宝穿得衣服是崭新的，但跟她浑身散发出来的乡土气息全然不搭，尤其是她黝黑，龟裂的脸颊。。。。。。
　　哎，想这些干什么呢？自个儿以前还不是这个样？还不如她呢！
　　“你叫元宝？”
　　“主人，我之前叫狗蛋儿，是那两位夫人给我取得新名字，说寓意好，希望我以后有用不完的金元宝。”元宝认真回答着。
　　我却觉得这个名字甚是土气，就像我的名字“向福”，寓意多“享享福”，不也没实现吗？可我一寻思，像是也取不了一个文邹邹的名字，便作罢了。
　　“害怕在王府生活吗？”
　　“不害怕。”
　　“为什么不害怕？”
　　“王府有吃的喝的，不饿肚子。比起外边来，就跟天上一样。”元宝激动道。
　　我看着她充满希望的双眸，不禁就想到了之前的我，那时我也羡慕王府的生活，听人说到王府处都是金子，到处都是好吃的。可真正在王府生活后，才发现，面子跟里子不一样。
　　我不忍打击她的一腔热情，笑着说：“看你这瘦的，以后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嗯。”元宝猛烈地点着头。
　　元宝的两只眼睛很有神韵，一看到它们，我就像是看到了我自己，那个不屈不挠，顽强生活的自己。但总归鸢儿在前，我是不敢轻易再向元宝袒露心声，也不敢再同她走得近些。
　　“右边的厢房日后就是你的房子，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元宝就乖顺地点头离开了。
　　她离开后，我不由就瘫软了腰，垂头丧气起来。这几日发生的事，是我过去两年时间发生的事的总和。真真是令我心力憔悴。我想喝口茶压压惊，却是发现茶壶还空着，不禁又是长吁短叹一声。
　　许是因为有宋锦煜的命令吧，婆子这些时日做的饭菜非常丰富，可纵然如此，一向贪吃的我，还是没有一点儿胃口。不过好在有元宝，她可以全吃了它们，婆子们就不会一直嘱咐我了。
　　元宝自然是感激涕零，我看得又是心里一阵儿泛酸。元宝如今所想所念，也是我那时的所想所念，只是我好似比她运气好了那么一些，当了个妾室。
　　元宝吃完后，就端着食盒出去了，我嘱咐她泡壶热茶，她欣然接受了。这么一看，把她留在身边，像是也不错。
　　无事可做就容易胡思乱想，而我是一点儿都不想胡思乱想，于是打开尘封的书页，又看了起来。
　　书上的字我差不多都认识了，如今再读起来，顺畅了很多。我一直坐在那里看书，连元宝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只是在要喝茶时，才发现茶壶已放在了一边。
　　我倒了杯茶水喝了起来。屋外的光线看着不错，我便将窗户轻轻推开了一个缝，一股凉意就吹了进来，刺激得我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元宝不知道在花圃里忙着什么，我便打算去看看，也好放松一下心情。
　　阳光确实很灿烂，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我的心情顿时大好，将那些恼人的思绪全都甩在了脑后。我不是个喜欢窜牛角尖的人，也不会在不解的事情上浪费太多的时间，毕竟，好些事都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是要活好当下。
　　“在干什么呢？”
　　元宝的脸又黑又红，还流着汗：“主人，元宝见花丛下长了草，清理一下。”
　　我才发现，菊花竟然孕育了这么多花苞，已有几个吐了花蕊。又是令我高兴的一件事。
　　“主人，您坐在那里晒晒太阳，元宝来就好了。”元宝见我要进花圃，给我指了指旁边，我就见搬回偏厢房的摇椅，已经好端端地摆在了槐树下。
　　“你搬出来的？”我强忍住心中的激动，问道。
　　元宝有些懵，点了点头。
　　我想她估计是在怀疑自己的做法，遂安抚起来：“这摇椅很重，以后不要一个人搬。”
　　她才笑了起来：“元宝力气大，不怕。”
　　我看着她单纯的笑容，心里总是觉得苦苦的，总是想给她一大笔钱，让她去府外生活。
　　“元宝，你还有什么亲人没有？”我坐到摇椅里，摇晃着，问了起来。
　　“没有。”
　　“叔叔婶婶什么的？也没有吗？”
　　元宝还在低头忙碌着，但手中的动作已慢了下来：“叔叔婶婶原本是做生意的，赶货时，被强盗给杀了。爹爹只有叔叔一个弟弟。”
　　这样令人悲痛的事，回忆起来总是让人难以忍受，我便假装云淡风轻说：“日后在王府机灵些，把自己保护好，这样天天就可以吃上好吃的，喝上好喝的。”
　　元宝重重地“嗯”了一声。
　　我却是在盘思着，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她送出府。王府里的生活那有她想的这么好，我是个连自己都护不周全的人，那能护住她呀。
　　我用力摇晃起了摇椅，再有两天就到中秋了。宋锦煜说他会带我去看爹爹和奶奶，不知道还记着没有？不知道奶奶跟爹爹有没有想念我？
　　天空是碧蓝的，没有一片云朵，秋高气爽，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晚饭过后，我嘱咐好元宝，就欲出去转转，透透气。虽然我一直在努力想办法让自己开心一些，可心中却总是憋着一口气，时而憋的我胸口犯疼，时而憋的我连呼吸都不顺畅。我知道，我若是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早晚有一天是扛不住的。
　　夜晚来的很快，我离开院子时，夕阳还在，可没走几步，它就躲在云里，不出来了。我提着裙摆穿过了一条又一条，蜿蜒曲折，交缠不休的小道，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
　　大树很高，趋于参天之势。
　　它的下面有一块儿大石头，坐上去，正好看见被月色浸染的翠心湖。湖面粼粼，是微风划过的样子。我看着被月色染成银白的湖面，不觉就回想起了往昔。
　　往年，每当这个季节，这个时候，我都会踩着月色去摘挂花。因为摘桂花的人很多。
　　桂花香是奶奶最喜欢的香味，桂花糕是奶奶最爱吃的糕点，也是我最爱吃的糕点。只是来了王府，像是他们都不喜欢桂花，我连一棵桂树都没有看见，也是偶尔才吃上一次桂花糕。
　　而奶奶，也不知道她生活的地方有没有桂树，有没有人给她摘桂花，有没有人给她做桂花糕。奶奶一定跟我一样，也在想念我，就是不知道几时我才能去看望她。
　　近日里精神紧张，像是上战场一样，一刻也不能松懈。此时，微风徐徐，气温适宜，没有蚊虫叮咬，又安安静静，真是让人惬意！
　　只是，美好的事物像是总也留不住。我还没坐多久，就听到了一阵儿戚戚促促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是两个人。一男一女，正向我这边走来。
　　我当即就吓得半死，慌乱间就躲到了大树后的草丛中，以望他们从此经过，好让我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煜哥哥，婉儿说的都是真的，绝没有半点儿虚言。”
　　是宋锦煜和薛婉？他们大晚上不睡觉，孤男寡女来这里做什么？
　　“婉儿，她是我母后，我不相信她能如此狠心待我！”
　　“煜哥哥，婉儿敢用性命担保！皇太后真是这样说的！她让婉儿给你的茶水里放药，让煜哥哥成为她的傀儡，好受她所控制。”
　　“真的吗？”
　　“当然了！婉儿怎么会骗煜哥哥？”
　　“药呢？”
　　“哦，在我房间放着呢。煜哥哥若是想要，一会儿同婉儿一起去取。”
　　“不用了！婉儿替煜哥哥收好就行。”
　　干什么非要站在这里说话？赶紧回去说呀！快走，快走啊！我一边屏气倾听着他们的说话声，一边在心里祈祷着，一边暗骂自己太愚蠢。
　　“煜哥哥，你看这里的风景多好！快过中秋了，月亮好大好圆。”
　　“是啊！听闻婉儿准备了中秋活动，不知是何？”
　　“婉儿想给煜哥哥一个惊喜，现在不能告诉煜哥哥。”
　　“真是个鬼精灵！拿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听听，听听宋锦煜这柔情的话，这宠溺的语气！真是让人咋舌！之前跟我坐一辆马车，那冷傲的姿态，真是让人不敢亵渎！那怕是昨日对我的关心，说的话也不见得有今日这么柔情似水。还说他不喜欢薛婉！还可怜兮兮说他是被逼的！这是被逼无奈的样子吗？哼！
　　“煜哥哥，我们坐这里歇息一会儿吧！顺便看看夜色。”
　　“好，就依婉儿。”
　　他们要坐到这个大石头上吗？不不不！别过来！快走开！快走开啊！然而，我在心中的祈祷，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煜哥哥，这个地方真好！你看，正好能看见你住的小楼。婉儿还看见了你屋里亮着的那盏灯！”
　　“是啊！婉儿的眼力真好！适才，煜哥哥就是坐在那里看书的！”
　　这里距离宋锦煜的书房很近吗？不会吧！怎么走到那里都是他的地方？他不是在府中央住着吗？
　　“煜哥哥，婉儿是真的喜欢你！你别怪婉儿之前所做的一切！婉儿不喜欢你跟其他女人在一起，尤其是那个乡下女人。”
　　乡下女人？说我吗？我又怎么她了？我根本就没有纠缠宋锦煜，好吗！
　　“婉儿，之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看月色多好，不好好欣赏岂不是浪费？”
　　“嗯。”
　　我透过草丛的缝隙，瞅见了靠在宋锦煜肩膀的薛婉，他们的背影是那么亲密，那么登对儿！就这样，我若不是亲眼看见，还蒙在他的鼓里。说什么喜欢我，什么要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就叫“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他们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像是一副画儿一样。可这就害苦了我！我一直蹲在地上，四周都是草丛，稍微动一下，他们就会听见声响。而且不仅如此，我的内心还备受煎熬。我一方面想立马冲出去问问宋锦煜，看他撒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吗？
　　可一想，彼时我若是被他们发现，那扣在我头上的屎盆子岂不是越来越大了？他们肯定又会说我偷窥！说我躲在这里伺机害人，偷东西，或者说我偷汉子！
　　只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还没有决定到底是要沉默不语，还是起身质问，一只猫竟然在我身边毫无征兆地凄惨叫了一声，那声音吓得我当即就“啊”着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