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有恙》香油茶

69、灌醉

　　我纳闷，问道：“怎么了公子？”
　　“夫人是要赏月，还是放河灯？”
　　“放河灯。”我不假思索就说出了口。因为月亮又大又圆又亮，站在那里都能看到，可放河灯，就必须在有水的河里。
　　“走这边。”他在前方引路，“不远处是护城河一段，那里是放河灯的最佳位置。我们现在去，人不是很多。”
　　“公子也喜欢放河灯？”
　　“不喜欢。但夫人喜欢就好。”
　　我的心头不禁就是一暖，不过转瞬，一盆凉水就将我浇了个透彻凉。他喜欢的，心仪的，宠爱的，自始至终都是“薛婉”，对我，只不过是像逗阿猫阿狗那样，寻个开心。
　　“怎么不说话了？”
　　“公子，您过中秋喝桂花酒吗？猜灯谜吗？”
　　“嗯。夫人要喝吗？”
　　“不了。”
　　“依夫人所言，到是喜欢猜灯谜？”
　　“公子说笑了，我大字不识几个，那能猜出灯谜，只是觉得那些能猜出灯谜的人，很厉害，很有文化，很崇拜罢了。还有啊，猜中了灯谜，可以把自己喜欢的灯笼带走，是不是很划算啊！”
　　“也是。”
　　我们又继续向前走着，穿过人流，跨过长桥，绕过小路，就到了湖边。湖岸上已聚集了很多人，都是年轻的男女。他们笑着，聊着，放着河灯。
　　“公子，要河灯吗？买一送一。”一位大娘上前，笑着问。
　　她竹篮里的河灯是彩色的，有各种各样的类型，像什么小兔子啊，小猫咪啊，小狗啊，莲花啊，还有蚂蚱呢。
　　“喜欢那个，夫人挑。”
　　我挑就我挑：“这个，还有这个。”
　　“好嘞，一只猫咪，一条小狗，很搭。”大娘说着就递给了我。
　　我接过河灯，就向湖边走去。
　　宋锦煜付了钱，跟了上来。
　　“你要放哪个？”我一手提一个，笑着询问。
　　我想，他肯定会选小狗，他却指向了另一个，猫咪。无所谓啊，反正放的都是河灯。他放，我放，都一样。
　　大妈赶上来已经将河灯点亮了。我刚要开口提醒他，他却已握着我的手，将河灯放在了湖面。就这样，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我们放了两只河灯：一只红着耳朵的猫咪，一只红着身体的小狗。
　　河灯顺水而下，缓缓而行。
　　我们站着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看不到它们的一点儿身影，才回过了神。
　　宋锦煜还握着我的手，还算有良心，要不然，我真个一不小心载下去，可是要回去换衣服了。
　　“他们在干什么？”我见河岸边有人对着空空的地面拜礼，问了起来。
　　“拜月。”
　　“拜月是干什么？我以前都没听过。”
　　“拜月神，祈求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宋锦煜的话，让我停下了敬拜的动作。
　　“夫人不希望跟我一生一世？”
　　“没有没有。”
　　“那怎么不拜了？”
　　我急忙又虔诚地拜了起来。反正拜一拜又不会真的实现，他高兴了，我也高兴。
　　我见只有女子在拜，男子却没有拜，疑问起来：“他们为什么不拜啊？”
　　“为了忠贞。”
　　“忠贞？”我咋舌，男人也要忠贞吗？三妻四妾跟家常便饭一样，还要忠贞做什么？
　　宋锦煜也没有拜月神，我想，他八成在心里祈祷着：愿我跟婉儿一生一世一双人吧！
　　哼！讽刺啊！我跟在他身边，他却在心里想着其他人，真是太失败了！不过，反正我早都看开了，他给恩典我要，他不给，我也不强求。
　　“走吧！”他说着就先一步而行。
　　我看着他傲然无物的背影，嫌弃地做了个大鬼脸，却见刘忠不知何时也站在了一边。我有些尴尬，急忙错开眼，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宋锦煜带着我逆流而上，我颇感担忧，弱弱问：“公子，您看前边人这么多，我们要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我便只得紧紧跟着他。许是他金贵气质太抢眼，那些人流在他眼前不远处就自发散开了，硬是让他走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气势。
　　没想到有钱人的气质这么好用！要是我，刚才，估计早被挤成肉饼了，何以能像他这么优雅，自然。
　　宋锦煜拉着我又走了一条小巷子。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都出去游玩了，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很通畅。
　　我亦步亦趋跟着，却是发觉这条巷子比刚才走的那条巷子还要长。不过，很快，我就瞅见了巷子口的烛光，心也跟着欢快了起来。
　　宋锦煜走在前边，在快要到出口时，一声不吭拉上了我的手：“人多，跟紧了！”
　　我的心又暖洋洋了，像是春天的太阳照在人身上一样，不燥而温。
　　宋锦煜拉着我走出巷子口时，我才发现，这条街竟然全摆放着灯笼！清一色的两排都挂着灯笼，就是头顶上方也挂着各色各样的灯笼，只留中间位置，让人穿梭，行走。
　　灯笼上面有字迹，应该就是猜灯谜用的灯笼了。
　　我看向宋锦煜，他正盯着头顶的一盏灯笼出神。那是一只白色的兔子。在橙黄烛光的映射下，美轮美奂。它的肚子上瞄着彩色的嫦娥和桂树，虽然小巧，但却栩栩如生。
　　他推了它一下，我就看到了它身后的两排竖着的字。可惜，这种潦草的写法，我是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公子，要猜灯谜吗？猜中了，灯就是您的。”店家走来笑道。
　　他看了我一眼：“猜。”
　　话音刚落，聚集在周围看灯的人，都不约而同走了过来，不时就将我二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一书生念：“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
　　“谜底是什么呢？奴家好喜欢这盏灯笼，你快猜嘛，你怎么不猜嘛？快猜嘛！”我身后站着的一位女子娇嗔起来。
　　同行男子显得为难：“在下才疏学浅，实是猜不出来。”
　　“哼！”女子气呼呼离开了，男子也急忙追了出去。
　　我看了看周围，大部分是书生，一个个翘首以盼，望眼欲穿，像是宋锦煜猜对了，灯笼就是他们的一样。
　　“公子，能不能猜出来啊？”人群中一人催促。
　　“是啊！把人等的着急的。”
　　我看向宋锦煜，他很闲适：“风。”
　　“风？”
　　“风！”
　　“风？风是谜底吗？”
　　“店家，快快说来，谜底到底是什么？”人群开始骚动了。
　　店家用竹竿将灯笼挑了下来，递到宋锦煜手上：“是风。公子真是厉害啊！这么多文人相猜，都没有猜出来。”
　　“真是风？怎么会是风呢？不该是太阳，雨水吗？”
　　“是啊！有没有搞错啊！？”
　　。。。。。。
　　宋锦煜挑着灯笼，信步走过他们自发让开的路，将灯笼递到了我手上。
　　我又惊又喜，都忘记伸手去拿了。
　　“夫人不喜欢？”
　　“喜欢喜欢。”周围站着无数少女，我真害怕他一高兴，将灯笼送给她们。
　　这时，一女子羡慕起来：“她可真幸福！这灯笼可是这家店的镇店之宝，有的向人炫耀了。”
　　“那你也找个像她夫君那么厉害的人啊！这样，整条街的灯笼都是你的了！”
　　“哼！你取笑人家！”女子生气，跑远了。那跟她说话的女子也追了上去。
　　“走了。”宋锦煜像是没听到那两个女子的谈话一样，径自走了。
　　我小心翼翼提着灯笼，生怕行人不小心碰到它，让它自燃了。
　　有了它，我便没再仔细看过其他灯笼。我这人不贪心，有了，就不会再巴望其他的。
　　我跟着他一直走，走了一条街，又是一条街。最后，又是在拐角处停了下来。我看了看周围，像是来过。
　　“这里是小吃街，行人相对较少。之前，我们来这里吃过面。”
　　怪不得呢！这么眼熟。
　　“走吧。”他说着就拉起我的手，向斜对面的小店走去。
　　店面已换新，但店家还是店家。
　　“公子，两份面，跟之前一样吗？”
　　“夫人，喜欢吃什么面，告诉店家。”
　　“牛肉面，带汤。”
　　“公子？”
　　“跟之前一样。”
　　“好咧，二位稍等片刻。”
　　我环顾四周，吃客还挺多。店家还招了个帮手。我问向宋锦煜：“店家记得公子不吃芫荽吗？”
　　他停下喝茶的动作，瞅了我一眼，放下了茶杯：“夫人记得？”
　　“记得啊！”我又不是老太婆，记性不好。
　　“夫人要喝桂花酿吗？”
　　“不了。”但实际，我想喝，想放白糖喝。
　　店家听到，跑来说：“公子不嫌弃，我自己酿了桂花酒，可以尝尝看。”
　　我两眼一定是放光了，宋锦煜才会看到之后，笑道：“那就麻烦店家了。”
　　宋锦煜给我倒了一杯，给他自己也倒了一杯：“夫人，请。”
　　请就请，我端起酒杯，看了看淡黄色的酒水，一饮入肚，真是香甜啊！跟记忆中的口感一模一样，要是来点儿白糖，就更好了。
　　宋锦煜轻啄一口：“夫人，味道如何？”
　　“好喝好喝，就是有点儿酸。”
　　“放点儿糖就好了。”他说着，拆开一个小袋，将白糖倒进了我的酒杯中，又倒了一些酒，示意我喝喝看。
　　我诧异他竟随身带着糖，莫不是也喜欢喝酒，喝茶放白糖？
　　“尝尝看。”他笑道。
　　我便端起酒杯尝了一口，确实又酸又甜，是记忆中最纯正的味道。我便一口喝了个干净。
　　宋锦煜不停地给我倒着酒，我不停地喝着。越喝越想念家乡，想念奶奶，想念村里的伙伴，邻里。
　　我迷蒙着双眼，见宋锦煜含着浅浅的笑，望向我，便大着胆子问道：“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看奶奶？”
　　他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像是愈久弥新的酒酿一样，令人沉醉。
　　他后来说了什么，我已听不见，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尤其是脑袋，已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栽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