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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回归北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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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三十六年,失踪五年的萧询回到雁京皇城,朝野震惊。北国皇帝因病卧床,由太子李谦代为召见。萧询称当年遭遇敌袭,不幸被南国奉御司指挥使所俘,当中意外发现先太子遗孤的踪迹,于是隐忍蛰伏五年,只是为了将先太子遗孤带回北国。
太子感念萧询忠义,特赐萧询玉带一枚,并还以将萧氏宅邸,还向陛下上奏,请求恢复萧询鹤冰台廷尉的身份。
萧询站在府前,望着头上蒙着灰尘的“萧府”牌匾,久久不能回神。
一旁负责引路的营缮司郎中见他如此,微微一笑,拱手礼道:“廷尉,太子殿下因着侧妃娘娘的缘故,一直吩咐属下打理着萧府。如今您立了大功,平安归来,今日,太子殿下特意交代,带您收回萧府。”
说完,他吩咐随行的奴仆奴婢们打开萧府大门,接着望向萧询,道:“请吧,萧廷尉。”
萧询点头致意,进了府中。
北国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
萧询站在廊下,看着院中之景出神。
五年前他出事后,母亲病逝,妹妹被迫嫁给李谦做妾室,萧府自此封尘,府中一干奴仆均被遣散,萧条了整整五年。
如今一看,这府中景色依旧,只是人不再。
正出神着,有下人禀报,鹤冰台翎羽令黎青求见。
萧询道:“让他进来吧。”
黎青一身天青色锦衣,腰别佩剑,神采奕奕,与流落南国时已经完全不同。
他走到萧询面前,郑重行礼道:“廷尉,我们刚把李叶安置好,太子殿下便派人来鹤冰台传,说是陛下急着想见一见先太子遗孤。”
萧询点头,道:“那就见吧。太子殿下刚也给我了消息,让我明日带李叶进宫面圣。你继续派人保护李叶的安全,我们回来的动静不小,我担心有人会对他不利。”
“是。”黎青道,“我会再派一批青衣侯官盯着,请廷尉放心。”
萧询笑了:“廷尉这二字听着还真叫我不习惯,我还没有恢复廷尉的职务呢,不必这样叫我。”
“廷尉何必如此,”黎青道,“自从您回到北国,除了太子请奏,先前一直联络的旧部也纷纷站出来,主张鹤冰台重新归您统领。北国建国百年,萧氏统领鹤冰台百年,这份声望,是谁也夺不去的。”
萧询道:“这件事情急不得。有人帮我,自然有人看不惯我,我若是急着统领鹤冰台,自然也有人急着不让我重掌鹤冰台。我心里有分寸,你重回鹤冰台,也要记着这一点。”
黎青道:“是。”
送走黎青后,管家来禀报,门外有人求见,萧询转身道:“传令下去,除了黎青和太子身边的人,其余人我一概不见。”
廊下青黄相接,天气格外寒冷。马车轮碾过宫门前的湿冷地砖,吱呀一声,停下了。
萧询下了马车,便见宫中接应的太监在等候着。
他撩开帘子,叫了声李叶。
半晌,李叶才不情不愿嗯了一声,缓缓从中出来。
李叶已经长成了十六七岁的少年,可认知还停留在五六岁孩子的范畴。纵使身量高挑,行为举止还很孩子气。
萧询看着他气呼呼的脸,柔声道 : “好了,不生气了。”
其实萧询也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或许是因为脱离了熟悉的环境,来到了陌生的地方,李叶总是很容易不高兴。
引见的太监在前面领路,萧询便牵着李叶的手,带着他一起走。
四周的宫墙依旧冷硬,萧询忽然想到,幼年时,父亲也是这样牵着他的手,去拜见陛下。
他问 :“陛下为何一直不见好?”
太监回答的很谨慎 :“皇上龙体不安,皆是因为得知端王景王谋逆之事。”
萧询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就这样,他们一路行至陛下所居的瑞祥殿。殿外守卫森严,侍卫仔细审查了三人,才放他们进入。
殿门被缓缓打开,殿中无人。引路的太监自称要在殿外等候,让萧询带李叶入内。
萧询循着记忆进了寝宫,刚进去,就见一个形如枯槁的老人躺在床上,正是北国皇帝。
他只看了一眼,随后便垂眼,拉着李叶跪下道:“臣萧询,带先太子遗孤李叶,觐见陛下。”
不知过了多久,北国皇帝哑着声音道 :“叫李叶上前。”
萧询道:“是。”
随后他低声对李叶道:“躺在床上的爷爷叫你过去,他想看看你。”
李叶有些懵懂,但还是照着萧询说的去做了。
他慢慢上前,走到床前,就见一个面容消瘦,须发皆白的老头盯着他死死看着。
李叶沉默片刻,突然大哭起来:“萧哥哥,我不要他看,这个人好吓人呜呜呜呜……”
萧询立刻上前,将他护在身后,低声道:“陛下恕罪,李叶怕生,智力又如同孩童,在此恐惊扰您养病,我这就叫人将他带走。”
他连忙叫人把李叶带出了宫殿,只留下自己面见北国皇帝。
萧询擅作主张的行为分明是大逆不道之举,可北国皇帝似乎司空见惯,并未多言。
等宫人将李叶带走后,北国皇帝才开口嗤笑道:“长得是像,脾气也和他那父亲一模一样,软弱。”
萧询跪在地上,道:“这孩子长在南国,命运坎坷,极为不易。”
“呵,极为不易?”北国皇帝道,“上官一族当年落难逃亡,指望着这孩子东山再起,如今你又靠着他回了北国,拿他做筹码,不是吗?”
萧询道:“我和上官氏不是让这孩子命运不幸的始作俑者,陛下才是,是你亲手逼死了他的父亲。”
一个本来浸泡在爱与权力中的孩子,至此成为了一叶浮萍,成为了他人手中的棋子。
北国皇帝沉默片刻,接着道了句:“放肆。”
萧询道:“臣知罪。”
北国皇帝道:“朕说放肆的时候,人人都说知罪,可真正觉得自己有错的又有几个?当初朕罚李佑,逼他自尽,朝中官员都在为他求情,直到现在,朝中还有不少人怨恨朕当年狠辣无情,逼杀太子。”
萧询道:“陛下其实很后悔逼杀了先太子吧。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但他会活在所有人心中。先太子贤能,也软弱,可他死了,所有人都只记得他的贤能了。”
北国皇帝笑了几声,目光精明地投到萧询身上,道:“你很像你的父亲,聪明的令人喜欢,也令人讨厌。”
他说完便忍不住咳嗽起来,整个人像凋零的枯叶,没有半分生机。
萧询见他如此,心中没有痛快,也没有难过,只是觉得悲凉。
他道:“父亲曾道,陛下圣明,自小我便立志,要向父亲一样,统领鹤冰台,效忠皇室,效忠陛下。可是……”
北国皇帝喘着气,道:“怎么,你在指责朕派人谋害你?”
“我不想指责,也没有那个资格指责。你能为了皇位杀了亲生儿子,为什么不能杀了一个看不顺眼的萧氏廷尉呢?我只是——”
萧询顿了会,随后抬头,直视北国皇帝的眼睛,语气平静道:“我只是觉得惋惜,父亲一生追随的君主,并不是什么一代圣君,只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罢了。你不是因为拥有权力而当了皇帝,而且因为当了皇帝才拥有了权力。如今你年老体衰,再也敌不过自己的儿子,被囚禁在这皇宫牢笼里,失了权力,再也没人听你的了。”
片刻后他又补充道:“对了,我一直这么觉得,若是先太子还在世,顺利继位,你或许不至于如此凄惨。可是你杀了他,也让你后面的三个儿子,再也不敢有父子亲情的妄念了。”
北国皇帝瞪着眼,喘着气,胸膛不断地起伏,看着有些骇人。可萧询只是冷漠地看着,没有传唤宫人进来。
片刻后床榻上的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殿中陷入了寂静。
萧询这才缓缓叩首,郑重地,一字一句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起身便走,没有半分留恋。
他曾以效忠君主为一生的目标。可去往南国五年,看到了温如吟的行事后,他突然意识到,这种想法是多么可笑与荒唐。
从今往后,他只向赋予自己权柄的人负责。
阳光没有眷顾这座冰冷的宫殿,直到萧询走出殿门,才感受到第一缕阳光。
李叶正老实站在一个人面前,大气不敢出。
萧询忙上前,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李谦点点头,他披着玄色氅衣,其上四爪龙纹随脚步浮动,通身威严不可亵渎。
太子道:“听闻你们今早进宫面圣,孤特意过来看看。”
他转而按住李叶的头顶,语气肆意道:“孤怎么听说,这小鬼在父皇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
萧询连忙道 :“还望太子殿下不要见怪。”
李叶却挣扎道:“放开我,放开我,你个大坏蛋!”
萧询一惊,忙看向太子。
太子微微一笑,松开手。
李叶忙跑到萧询背后躲着,只露出一双眼睛。
太子神色里露出一丝怀念:“当年,孤也是这样躲在兄长身后的。”
萧询沉默着。
太子的母亲出身不高,一直不受宠,太子也不得圣心,自小便受其他兄弟欺负。唯有先太子,对自己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弟弟很是照拂。有这份恩情在,他自然不会对李叶太差,更何况,李叶还是个心智不全的人。
思及此,萧询将李叶从自己的身后拉出,轻声哄道:“李叶,你该叫他一声皇叔。”
李叶闷闷不乐,不情不愿地叫了声皇叔。
太子叹气一声,看向萧询道:“过两天来东宫看看阿苒吧,从你回来之后,她一直很想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