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之上》鹤如

11、二零零七·冬

　　“应该让你回去的。”宁放突然有些懊悔刚刚没反应过来，只想着把她从人群里拉出来，他应该先把连恬送回去，在总好过在这儿站着。

　　现在也还来得及，他说：“我送你回去吧，再下来给你买，卫生巾。”

　　“卫生巾”这三个字，被他说得格外漫长。

　　连恬低下头，耳边泛起的红色已经弥漫到脸颊，她僵硬地重复说道：“不用，不用。”

　　宁放的尴尬不比她少，但现下还是极力安抚道：“没事的，我一会儿就回来。”

　　连恬的灵魂仿佛已经被抽离，除了尴尬外还有些羞耻，她的牙齿咬着下唇，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腰间突然感觉被环住。

　　连恬终于回神，她径直抬头，和宁放对视上。

　　再低头，视线里是他的白色外套，被他绕了一个环，遮住了她的尴尬。

　　环结被系了几次，终于成功，但隐约可以看见他的手指在轻微颤抖。

　　“你、你先回去，我去给你买。”电梯已经下来，数字重新到“1”，宁放把她重复送进去，又体贴地把楼层按下。

　　没等电梯彻底关上，他就跑走了。

　　没有了白色外套，他只剩下一件薄薄的帽衫，离开酒店的大厅，冬日的寒风将衣服吹得贴紧他的脊背和胸口。

　　然而还是很热，他丝毫没觉得寒冷。

　　从头到脚都炸得嗡嗡的燥热。

　　“那个、老板。”宁放冲进超市，直奔卫生巾的货架，他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除了颜色不一样，没有一点儿区别。

　　“哪个比较好用？”他耳根和脸颊红的能滴血，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总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老板娘笑着站起来，不忘打趣地看着他：“给女朋友买的啊？看看这个新款式，特别贴合皮肤，而且不会侧漏，如果是晚上用的话，我建议你再买个夜用……”

　　宁放只觉得自己已经变得晕乎乎的，根本听不清楚对方具体在说什么。

　　在老板娘的指引下，他像个没有意识只会拿取的机器人，从货架上把东西取下，结账，进电梯，敲连恬的房门。

　　已经没有任何意识，只是一种本能在驱使他往前。

　　四周都静了。

　　只有连恬把门锁拧开，“咔”的一下，房门拉开了缝隙。

　　宁放赶在她彻底把门拉开前，将黑色的口袋塞了进去。

　　“诶？”没等连恬再说话，宁放把门从外面拉上。

　　瞬间，走廊上只剩下这一位气喘吁吁的男生，他步伐缓慢又安静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然而脑海里却没有那样的平静，它不听话地重复着刚刚超市老板娘的魔咒：
　　“给你女朋友买的啊？”
　　“给你女朋友买的啊？”
　　“给你女朋友买的啊？”

　　-

　　第二天婚礼，连恬却没有按时起来。

　　不知道为何，可能是昨天吃了洒满辣椒粉的淀粉肠，混合着经期来临，共同作用，她早上就觉得哪儿都难受。

　　邱玉还要帮忙去做其他事情，也不能留下等她，只是离开前嘱咐宁放出门的时候，也把连恬喊在一起。

　　结果等到两人到婚礼现场的时候，大部分亲友都已经落座。

　　好在她们找到了一个两人位置，刚好在红毯的旁边。这个方位不仅能够看见新娘从门外走向舞台的全过程，还有抢到红包的优势。

　　婚礼还没正式开始，四周的人都齐齐的挂上笑脸，无论认不认识，都在相互打招呼和唠家常，一片欢声笑语。

　　在这种氛围下，两边还不停的交闪强烈的白色灯光，蓄势待发的礼花以及大家的视线，无不昭示着众人对婚礼开始的期待。

　　“连恬。”

　　她正在东张西望，一会儿看下时间，一会儿又看看大门的方向。此时听见旁边的人喊自己，她回头，“做什么？”

　　昨天晚上后，两个人之间变得有些尴尬。从刚刚房间里出来，到现在坐下，两人的交流都简单的只有两个字。

　　然而没想到连恬刚回头，光线突然熄灭，四周一片黑暗。

　　看来婚礼要开始了！

　　连恬想往大门的方向看去，就听见宁放提醒道：“你嘴边有饭粒。”

　　她下意识地去摸，迟了两秒，又想起来根本没有吃饭的。

　　哪里能有饭粒？

　　“宁放！”她扭过头，不再理他。

　　后面的人又凑近了些，小声说：“对不起，我喊你一下。”

　　“……”大约是他的态度良好，连恬没说话，只是视线还落在门口。

　　她本身个子就不算高，现在黑暗中，大家都站了起来，连恬见光是仰头还不行，索性也站了起来。

　　目光虔诚的像是入教的教徒，身姿挺拔的像是路边的白杨树。

　　许久，大概一分钟后，宁放也站了起来：“你放松点。”

　　她的模样，比今天的新娘都还要紧张。

　　但连恬没听懂宁放的意思，反而有些疑惑：“我没紧张。”

　　“嗯，”他笑了笑，“还好今天不是你结婚，不然你肯定当场晕过去。”

　　饶是连恬再迟钝，都听得出宁放在打趣自己。

　　连恬面不改色心不跳，在大庭广众但黑灯瞎火的情况下，拧住他的大腿，扭了180度。

　　“嘶——”

　　终于安宁了下来。

　　而另一边，酒店的宴会厅大门打开，连恬免不得有些激动。

　　她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去参加别人的婚礼，邱玉的生意忙，走不开，她也不愿意一个人去。

　　记忆里那些参加过的婚礼都逐渐远远地淡去，连恬看着面前的长款婚纱，纯白色上点缀着数不清的碎珠，在光线的折射下简直亮瞎众人。

　　“你看，婚纱上还闪光呢！”连恬回过神，扯了扯宁放的袖子，有些激动。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但这种情况下，情绪是最容易被感染的。

　　光线全都聚集在主角那边，他们的角落里全是黑暗，也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个。宁放盯着她灵动的脸，轻飘飘地来了句：“没出息。”

　　“哈？”虽然看不清对方，但连恬总觉得他此刻的心里话应该是：你好像没有见过世面。

　　可是这个婚纱真的很好看！

　　她一时间找不到话，只能反驳道：“你以后结婚不想弄成这样？”

　　宁放盯着新娘那闪闪发光、惊艳众人的服装，梗住了。

　　“不知道。”他没有给出正面答案，说完后又盯着连恬，“这个，你喜欢？”

　　连恬的视线就没离开过这件婚纱，答案似乎已经显而易见。

　　黑暗中两人对上视线，舞台上主持人在不停地活动气氛，饭桌上的观众们掌声不断，新娘新郎笑容满面。

　　“喜欢是喜欢。”连恬终于回头，心情大好，昨天的尴尬已经被两人的对话冲淡，她玩笑话说道，“不过就不用你给我买了哦！”

　　“你想得倒挺美。”宁放顿了两秒，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然后，嘴角弯起。

　　只是想到以后连恬会结婚，就觉得不可思议。

　　“……”

　　两人说话的间隙，上面的婚礼行程依旧在进行着，在司仪的指导下，新人互相宣誓，“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裕……”

　　同样的台词经由不同的人说出口，在每一场婚礼上，但看客们乐此不疲，这看客就包含着连恬。

　　她看了一半，突然听见后面某人好几次都没有跟上鼓掌的节奏。

　　在这种场合，冷淡到引人关注。

　　“你在干嘛？”连恬回头，本来还不确定，但看见他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有些无语。

　　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别人都来参加婚礼的，怎么他一个人像是来参加葬礼的？

　　还没等连恬再说，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他的话直接抵达。

　　她听见宁放说：“我只是在想，你以后结婚的时候。”

　　“嗯？”

　　“按照我们的关系，到时候我应该随多大的礼？”宁放看上去正在思考。

　　“不用啦。”她捂嘴偷笑，“到时候我跟你安排个伴娘席位，怎么样，我对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