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落叶》与春同坐

62、义诊1

　　日子一天天累积，每个人都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行，即便耳畔流水迢迢，景象如画也空不下时间偷看一眼。

　　七班少了几个那话匣子，就像打开了静音键，没有人会在课堂上口出狂言，以次缓和临上战场时的紧张气氛。

　　徐正百无聊赖的在草稿纸上写着同桌的名字。

　　“张嘉晟，你一走连空气都稀薄了三分，我还真有点想念你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的样子。”

　　沈洛看向空荡荡的四周，曾经最不安静的角落，现在就剩下他一人，安郁也请了假，蜷缩在一方木板后，孤独的像个团起来的刺猬。

　　“衍哥，你要走多长时间？”

　　一听到消息，萧明翰就往这儿赶，当他赶到时安衍正要离开。

　　安衍莞尔一笑，说：“三个月，一院的义诊最长只有三个月。”

　　“那……”

　　萧明翰肩膀处还粘着一张彩带，应是刚才跑的急，现在还在喘。

　　“那下个月我的婚礼你会来的吧？”

　　安衍伸手帮他把多余的彩带拍掉，语气宠溺的说道：“你们的婚礼，我当然会参加。”

　　离开之前安衍先去了医院，院长亲自在会议室里等他，一方面是因为安衍这样天生的医学者，不管是在做研究还是临床上都能游刃有余，想要留下他。另一方面就是他要去的那个地方，非常的偏僻，去过的人都说像被拐卖一样，最多只待了半个月就申请调回，而安衍却主动申请三个月，这更让院长对他刮目相看。

　　“安医生，你真的要申请三个月？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要是不想去我可以给你调到其他富饶的地方，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你也知道我们一院的义诊是每个人都要参与其中的。”

　　院长看起来年岁大了，头发都不剩几根了，稀稀疏疏的倒在头顶，他说的这番话也是为了安衍考虑，可安衍不准备改变主意。

　　“院长，您也说了，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我看过之前的档案，如果我不去会有人愿意去吗？”

　　“这……”

　　院长一时语塞，因为他心里明白，如果今天阻止了安衍去，这个山芋只会越来越烫，到最后根本没人愿意接，可他依旧很担心，像安衍这样的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去到这里坚不坚持得下来。

　　安衍看出他的顾虑，薄唇浅笑道：“院长，我们都是一个国家的公民，特别是我们这个行业更不应该厚此薄彼，难道就因为一个人的落后从而否决一个村子，长此以往，只会能人愈能，愚人愈愚。您放心，我既然愿意去就会尽我的努力，我不相信有治不好的病，只是现在的我们没有这个能力而已。”

　　院长再三思考下松了口，沉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安医生，你真是和别人都不同，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拦你，如果想回来了就联系镇上的医务室，我会派专车去接你。”

　　“谢谢院长。”

　　九原村就是安衍要去的地方，在一个山的背面，连阳光照进来都要比别处晚上好长时间。

　　安郁帮他筹备了许多东西，哪怕是花露水这些琐碎的东西都显得极为重要。

　　安衍从安城飞机转火车，把能坐的交通工具坐了个遍，才到镇上歇下脚，医务室里的女大夫见他细皮嫩肉的，一眼就知道他肯定是个没吃过苦的有钱人。

　　“你看起来不像个医生。”

　　女大夫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安衍放下背包，对她坐的笔直，认真的问她：“那我看起来像从事哪一方面的？”

　　女大夫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睛转了三圈，思考了一会儿说：“倒挺像个艺术家。”

　　安衍笑了笑说：“是吗，那我怎么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医生？”

　　女大夫来了话，彻底放下手中的药瓶，拉了个椅子坐过去，说：“那你可问对人了，我告诉你，我见过的医生没有一个像你这么好看的，都是些年过半百的老头儿老太太，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实际年龄多少，但是看起来就是从业几十年的医味儿。”

　　安衍觉得她说话还挺有意思，刚想继续和她说话，门口就进来了一个中年男子，头顶是一根头发也没了，随便裹了个袍子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谁是从大医院来的医生？”

　　光头打量一圈，眼神从安衍身上略过了两次，没人回应，自顾自道：“这城里来的医生也不是多有素质啊，这么晚了还没到，也不说一声，是不是被吓回去了。”

　　安衍拦住要替他说话的女大夫，走到他面前，露出一个微笑，将手伸到他面前，说：“我就是从安城一院来的医生，叫安衍，你好。”

　　光头斜眼看了看他，直接忽视了他伸过来的手，对着女大夫说：“敏子，今儿不忙啊，我们村长还等着我呢，我先回去了。”

　　寒暄完才看向安衍，依旧没伸出手，甚至还故意往他手上撞，说：“走吧，村长可等着你呢。”

　　敏子都看在眼里，安衍却不在意，说：“敏子，那我就先走了，等有时间了再来请教你。”

　　光头在外面大声嚷嚷道：“还走不走了，这么磨叽，跟个娘们似的。”

　　安衍拎着箱子，看到他屁股下面的三轮车，问：“我们要坐这个？”

　　光头一下不乐意了，一把拍在车把上，说：“怎么，看不起这车？”

　　“不是，就是觉得有些新奇，我还是第一次坐。”

　　说着安衍把箱子放上去，斗子里还放着一个马扎子，安衍穿着白色的衣服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坐在上面只觉得呼呼的冷风从耳边刮过，一呼一吸都是山林的味道，路越走越崎岖，颠的人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路旁的树各种奇形怪状的生长形状都有，安衍像个刚出生的孩子，对这里的一切都觉得新奇，这些树有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甚至有些连听都没听过。

　　光头开的很快，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地方，安衍下了车，这个村子并没有他想象中荒凉，甚至还蛮温馨的。

　　可越走近安衍越是感觉到悲哀。

　　原来在看不到的地方，不是人人过得都如想象中那般好。

　　一家接一家的瓦房，墙上的皮已经掉了大半，但就这么放任着，偶尔插入几座平房，平房后屹立着更古老的泥房子，门前长满了及腰的草，只有一条狭窄到一个人都难以自由出入的小路通向门口，门和锁都是歪斜的，好像一脚就能把这个泥房子踹散架。

　　安衍随着光头七拐八拐的进了村长的家，相较而言村长家倒是有模有样，外表看起来不错，内里就要另论了。

　　屋里很黑，染上时间的灯光只照亮了眼前的黑暗。

　　村长走过来拉着他的手，明显的手上直打颤，而后激动的说：“安医生，多谢你能来，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愿意来了，就算有人被分配来，也是找尽各种理由要走，到最后就都走了，俺也没什么学问，总之，看到你就是很感动。”

　　说着他的眼眶都湿润了，安衍想去替他擦脸，可他比安衍快一步躲开，自己用袖口擦，还说着：“俺自己来，要不然你一会儿还要洗手。”

　　安衍累了一天，现在只想躺下来好好休息，于是询问自己的住处，村长腾出一间房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说：“安医生，这都是今天早上打扫过的，都是干净的，你就住在这里。”

　　“谢谢村长，我叫安衍，你可以叫我小衍。”

　　打过招呼村长就离开了，这个房间就剩下安衍一个人，皂角的香气充斥着整间房子，关上门安衍把床单换了，上上下下重新打扫一遍才停下休息。

　　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引起了安衍的注意，像是不少人在院子里唠嗑。

　　“这医生怎么像个要出嫁的小姑娘似的这么怕见人？”

　　“谁知道呢，他咋不出来让咱们瞅瞅？”

　　村长一脸严肃的站出来，说：“这是好不容易来的医生，你们都消停点，别给人看了笑话。”

　　晚饭后安衍习惯出去散散步，走在这条曲折蜿蜒的小路上，像是站在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人背上，鼓起来的土包就像他托举过的人一样。

　　走着走着就到了村口，即使这么冷的天气，他们也还是会聚在村口的大树下，一人端着一碗饭，边吃边聊，如果是夏天，风打在每一片树叶上，发出声音，这里便是一个天然的音乐厅。

　　“你说这新来的医生真会看病吗，我听说他看起来就像个毛头小子，说不定连地里的庄稼都认不全。”一个妇女刚吃一口饭就迫不及待的聊起他。

　　旁边应和她的人开了口，说：“人家是来看病的认庄稼做什么，不过他还真不像是个医生，娇里娇气的，别受了委屈跑回家跟妈妈哭鼻子了。”

　　刚说完就有人看到安衍来了，他们默契的闭上了嘴，安衍见他们都不说话了，也坐了下来。

　　“我叫安衍，你们可以叫我小衍。”

　　一个女人没憋住笑，众人纷纷看向她，她擦了擦嘴说：“小衍？这看着眼也不小啊，怎么叫这个名字，不如叫大眼。”

　　听到的人都大笑起来，安衍也不生气，反倒跟着他们一起开怀大笑。

　　“名字就是一个称呼，如果你们喜欢，叫我大眼也可以。”

　　经过村口这么一遭，不少人对安衍的看法改了不少，甚至有人邀请他去家里住，这么热情的村民安衍有些招架不住，还好有村长在前面给他冲锋陷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