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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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林家书房如死一般沉寂。
自从林澈被林庆怀的怒吼声叫起来后，便一直站在书房。
少年长身鹤立，穿着宽松的黑色睡衣，乌黑的碎发垂在额前，藏住了他幽深如潭的眸光。
林庆怀刚结束一场应酬，今晚被投资方缠着喝了不少酒。
最近仁和耀明新项目出了问题，林庆怀每天都在忙着对接各个客户，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
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有些刺鼻。
谁也没说话。
酒喝得太多，林庆怀的太阳穴刺痛不已，他扶着额，眉头紧锁，似是在隐忍极大的痛苦。
林澈神情淡漠，静静地站在一旁。
他在等待，等待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庆怀的手从额前离开。
他眉间不悦，沉着脸将桌上的A4纸朝林澈扔了过去，语气冷厉：“这是什么？”
林澈垂眸，盯着落在脚边的那张申请表，没出声，眸色愈浓。
“我还要对你妥协多少次！！！？”
林庆怀咆哮如雷的怒吼声，将林澈从神游中拉回来。
——妥协
林澈抬起头，目光幽幽地望过去，和怒气满满的双眼对视。
他紧抿着的唇，蓦然轻扯了下，带着自嘲。
到底是谁在对谁妥协。
从小到大，他必须按照林庆怀的意愿去生活。
在美国的时候如此，回国后亦是如此。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办法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
别的小孩在玩的时候，他在上各种各样的补习班。
别的家长去参加小孩的家长会，他的位子总是空着。
甚至在美国，他险些失去性命之后，林庆怀还是照常让他回学校上课，不允许他有任何的耽误。
林庆怀总是逼着他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从来没有问过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每次都是做完决定再告诉他，他必须按照这样去做。
从小到大，一如既往。
林澈知道，他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让他顺利继承仁和耀明。
但他不想，他不愿意，他不喜欢。
他没有鸿鹄之志，他只想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本以为随着年龄增长，事情会有所改变。
事实证明，一切从未改变。
自从去年他被迫放弃保送机会后，他就彻底明白，他林澈从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选择权永远都是掌握在林庆怀手中。
······
气氛莫名凝固，沉默半晌，林澈出声。
“我不想继承公司，不想出国读书。”
面对林庆怀的怒目而视，林澈毫不畏惧，终于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说出口。
他很平静，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感觉心里有块石头沉下去了。
不管结果如何，不管林庆怀会如何，他还是说了。
他从来都不是怕林庆怀，而是他对一切都不在乎。
不愿意争辩，不愿意争取。随遇而安，与世无争，但他不喜欢被拘束。
国外，他不想去。公司，他没兴趣。
这一切，他都没办法拒绝。
出生在林家，作为林庆怀的儿子，他必须承受这一切。
林澈的这句话彻底将林庆怀激怒，男人顺手抓起桌上的花瓶，径直朝一侧扔去。
“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在房间内响起，花瓶破碎一地。
林庆怀没有想要伤害林澈，碎片并没有碰到林澈。
任怀因端着醒酒茶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她沉着脸走进来，将杯子“砰”的一声放在桌上。
下一秒，她牵起林澈的手，带林澈离开这里。
······
任怀因带着林澈回到他的卧室，两人坐在床边，谁也没开口。
时间仿佛静止了般。
卧室昏暗，只开了一盏落地台灯。
静默半晌，任怀因嗓音沙哑，带着一丝哽咽：“不要恨你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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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的往事再度被提起。
那个时候，应该是十八年前了。
她和林庆怀在大学相遇，两人一见面便看对了眼。
任怀因还记得，那时的林庆怀，脸上常挂着笑，笑容干净又爽朗，他比同龄男孩俊俏许多。
那时的她，性格腼腆，话少，而林庆怀对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总是找话题和她聊天。
久而久之，他们就在一起了。
然而在那个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两人在一起后，林庆怀家里极力反对，认为任怀因配不上林庆怀。
林庆怀家里经商，在南城做大生意。
而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甚至她早就失去了父母。
林庆怀的性子无拘无束，不拘一格，思想行为都特立独行。
他的家里管不了他。
因为她，林庆怀与他的父亲林威明有很深的矛盾，每次回家都闹得不欢而散。
要不是林庆怀的母亲在一旁劝阻，林庆怀早就离开了这个家。
在任怀因的记忆里，林庆怀的母亲与林威明，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温柔似水，一个坚如磐石。
林庆怀的母亲待她很好，是唯一赞成他们在一起的人。
林庆怀带着她去林家时，他的母亲总会亲切地拉着她的手，聊一些家常。
每次离开时，总是很不舍，让她常来。
后来，世事难料。
那段日子，正值毕业找工作之际，林庆怀不愿接受林威明的安排。
父子俩的关系再次跌落谷底，林庆怀回家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再然后，就是得知林威明出轨，小三怀孕，林庆怀的母亲抑郁吞药自杀。
林庆怀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他赶到时，母亲的身体已经凉透。
任怀因还记得那一天，天朗气清。
她接受了林庆怀的求婚，原本要和林庆怀一起回家见他的母亲。
但她临时有一个会议要参加，回去的只有林庆怀。
再然后就是噩耗传来。
自那以后，林庆怀性格大变。
他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除了自责，就是悔恨。
林庆怀恨自己，没有察觉到母亲的异样。
回想起前两次回家，母亲的状态都大不如前，面黄肌瘦，憔悴不堪。
那时他忙着跑学校里的一个项目，每天只能睡两个小时左右。
林庆怀还是在任怀因的提醒下，才发现了母亲身体不对劲，但他却没有深思其后的原因，只是简单叮嘱母亲要好好照顾身体。
如果他早有察觉，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种地步，母亲就还在。
他恨自己，也恨他的父亲。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林庆怀单方面与林家断绝关系。
他后来得知，在他离开家的那一天，小三挺着大肚子上了门。
林庆怀消沉了很久，日夜酗酒，总是喝得不省人事，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
好在，那个时候任怀因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没过多久，她和林庆怀便申请了学校的公派留学，两人去到美国。
林澈出生的那一年，因财产继承问题回来过一次。
然后就是林澈七岁那年，林庆怀接到林威明电话，公司陷入财务纠纷。
“仁和耀明”是林威明和妻子共同的心血。
两人白手起家，从经营小商铺做起，后来在林庆怀妻子原生家庭的帮助下开始投资地产，生意越做越大，全国各地都遍布着“仁和耀明”旗下的产业。
林庆怀不忍看着母亲的心血化为泡影，因此才选择回国蹚这趟浑水。
他上任三个月后，公司回到正轨。
回国后，小三不在，但那个人的儿子留在了林家，比林澈大不了多少。
林庆怀不想让公司落入外人之手，便选择了留下。
这也是为什么，林庆怀从小就对林澈要求严格，直到现在。
林庆怀要让他的儿子继承公司，而不是那个私生子。
他要让林澈接受最好的教育，接受最好的一切。
林澈的班主任只知道他有保送清北的机会，却不知，林澈早就被剑桥预录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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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怀因讲完这一切，林澈久久没说话。
他安静地坐在任怀因身旁，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任怀因握住林澈的手，拍了拍，有些哽咽：“妈的想法从未改变，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健康地长大。你已经十八岁了，和小时候不一样。你有选择的权利，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虑你爸那边，我会和他好好谈。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让你有心理负担，而是让你不要恨你爸。”
她明白丈夫所承受的一切。
她亲眼见证林庆怀走到今天，她理解林庆怀，但林澈不一样。
静默半晌，林澈双目无神，嗓音微凉：“我知道了。”
任怀因吸了吸鼻，浅笑道：“太晚了，睡觉吧。”
注视着林澈躺下身，任怀因替他掖了掖被角，离开房间。
······
房间静谧无声，一切都静了下来。
听完这一切，林澈睡意全无。
他眼中的父亲，威风凛凛，不可向迩。
初三那年被带去林威明家，林威明轻描淡写提到了一些，但没有今晚任怀因讲得那么详细。
林威明感慨恍如隔世，物是人非。
他没有追问原因，林威明也没有细说。
林澈从未想过，父亲会经历这些，会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的思绪很乱，无法集中精力思考任何的事情。
这一晚，他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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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气阴沉。
南城七中，第二节课下课，开始三十分钟的大课间休息时间。
窗外小雨淅沥，原本应该去室外跳广播体操的学生，现在留在教室，跳室内操。
没有班主任的看守，大家都对室内操不以为意，懒散成一片。
忽略广播里的音乐声，有人在趴着补觉，有人在聊天，有人在吃早餐。
林澈没在教室。
下课铃一响，上课的老师一走，他就去到办公室。
万华斌前脚刚踏出办公室门，打算去班级巡视，便碰到了前来的林澈。
他折回办公室，坐到椅子上，沉着脸没说话，等林澈开口。
天气阴郁，小雨淅沥，办公室的日光灯色温不高，莫名有种阴冷的氛围。
如果说，林澈心事重重的模样，好似已经给了万华斌答案。
那么林澈接下来的举动，则是肯定了万华斌的心中所想。
少年缓缓地将手中的A4纸放到了办公桌上。
“我不参加这个。”他面无表情，就连嗓音也是如此冷淡。
气氛莫名凝固了片刻。
万华斌叹了口气，站起身。
眼前的少年，比他高一个头，万华斌微仰着头，拍了拍林澈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没事，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对林澈的身份略知一二，他知道，林澈身上一定背负了太多东西。
万华斌也算是走过大半辈子的人生，他活到现在，遇到的学生形形色色，数不胜数。却很少有像林澈这样的学生，看不透，一点都看不透，完全没办法猜测他的心思。
他好几次找林澈谈话，都希望他能敞开心扉，而每一次，林澈都是缄口不言。
他把自己关得死死的，不让任何人靠近。
在林澈的字典里，没有“倾诉”二字。就算是周翌晨，也对他一些方面，一问三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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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澈从后门进教室时，前门站着年级组长，脸色低沉。
教室里没有嘈杂声，只有从广播里传出的音乐声。
所有同学都站在自己的座位上，整整齐齐、认认真真地做着室内操。
林澈回到座位，音乐正好结束，年级组长一走，教室瞬间又嘈杂起来。
周翌晨拿着一张表，从教室后方跑到林澈身旁，他一把搂过林澈的脖子，眉飞色舞道：“后天的运动会咱班一千五缺了个人，我把你名字填上了，行吧？”
周翌晨是班里的体育委员。
原本高三年级没有运动会，今年年级考虑到学生学业压力大，最终还是决定让高三的学生参与进来，适度放松。
运动会规定每个项目各班至少要有一名同学参加，而一个同学最多只能报三个项目。
每一年的运动会，周翌晨在等班级同学报完名后，就会在没人报的项目填上自己的名字。
要不是规定了每人最多只能报三个项目，他肯定会全部揽下来。
在周翌晨补完空后，哪个项目还缺人，他就会把林澈的名字也填上。
林澈对周翌晨的这个操作，早就习以为常。
高一，林澈去跑了4x100m接力最后一棒。
第三个同学跑完时，他们班已经落下其他班一大截，林澈接过后反超不说，还拿到了男子接力组第一名。
高二，林澈是凑的跳高的人头。
周翌晨这个傻大哈，当时忘了告诉林澈有跳高的项目。
最后临近比赛，周翌晨听到广播通知后才想起，这才风风火火去班级把林澈带到了比赛点。
那是林澈对周翌晨最无语的一次。
他没有事先预跳，简单做了准备活动便上场。
好在林澈运动天赋极强，身体柔韧度好，以前也跳过高，最后破天荒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还差点破了校级跳高纪录。
这次，周翌晨让他去跑一千五。
林澈神情淡漠，拍掉了周翌晨套在他脖子上的手。
他没说话，收拾着课桌上的书本试卷。
昨晚一夜未眠，林澈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情绪也不高。
“一千五，成吗？”周翌晨曲腰，双手撑在林澈的课桌上，又问了问。
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放进抽屉后，林澈抬眸，黑眸平静无波，语气听不出情绪：“哪次你问过我？”
周翌晨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林澈没理他，带上卫衣帽子。
下一秒，少年脸朝窗外趴在桌上，开始补觉。
周翌晨知道，他同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