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对你说》零瑜

47、第 47 章

　　47

　　【下楼出来。】

　　陈舒望盯着这四个字看了半晌，有些云里雾里。

　　忽然反应过来，她爬起床，拉开窗帘。

　　夜深人静，街道冷冷清清。

　　男人白衣黑裤，单手插兜站在路灯下，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的身体轮廓，在地面留下修长的倒影。从陈舒望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深邃的侧脸。

　　谁知，男人蓦然抬起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突然相撞。

　　陈舒望的心一空，下意识拉过窗帘，一抹不自然的绯红爬上她的脸。

　　······

　　怕惊扰到熟睡的父母，陈舒望下楼直至开门的动静，都过于小心。

　　当陈舒望打开院门，入眼便是倚站在墙边的林澈。

　　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林澈眼帘微低，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见陈舒望来后，他仓促挂断电话。

　　空旷的路边停着一辆车，陈舒望认出，那是上次哥哥带她去看旺旺的时候，开的那辆。

　　哥哥是才回来吗？还是，正要出去？

　　“怎么穿这么少？”林澈挂断电话，收起笑容。

　　陈舒望低头看了眼，少吗？

　　白色长袖睡裙，及膝的长度，纤长白嫩的小腿露在外面。胸口处有彩色的牡丹刺绣，是沈淑琴去新疆玩的时候给她买回来的。

　　最近天气变暖不少，她前几天刚把冬天的睡衣收起来，找出了春天的。

　　······

　　怕陈舒望冷，林澈让她坐上车，打开了暖气。

　　车内狭小静谧的环境中，似乎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鼻尖有股若隐若现的烟草味和酒精味。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陈舒望偏头，身侧人完美的下颌线进入眼帘。

　　“昨天晚上。”林澈有些疲惫，随意地靠在椅背上。

　　原打算前天晚上和许筠遥一起飞南城，连机票都订好了，谁知道有个合作方突然出了点问题，林澈不得不改签，等处理完了才回来。

　　陈舒望“噢”了一声。

　　她昨天回家得晚，看来是错过了。

　　“...你喝酒了吗？”鼻尖的酒精味越来越浓，陈舒望试探道。

　　林澈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

　　今晚在周翌晨的酒吧，遇到了以前的高中同学，被缠着喝了不少。

　　陈舒望心里一震，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她瞪大眼，欲言又止吃惊道：“哥哥你...酒驾啊....”

　　许是陈舒望的语气过于惊愕，林澈偏头看了过去。

　　.......

　　陈舒望一脸震惊，红唇微张。

　　静默半晌，林澈倏地笑出声，连眼底都是盖不住的笑意。

　　“陈舒望。”他忽然叫了她的大名。

　　陈舒望合上嘴，眨了眨眼。

　　“你知不知道，有个东西，叫代驾。”林澈无奈道。

　　他怎么可能酒驾，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他人的不负责。

　　听到准确的答案后，陈舒望松了口气，长长地“喔”了一声。

　　······

　　突然没人说话了，就在陈舒望想开口之际，林澈率先出声。

　　“怎么又睡不着。”他垂眸。

　　陈舒望扎着松松垮垮的丸子头，碎发蓬松，她的五官小巧白净，一双眼灵动黑亮，像小鹿。

　　“.....”

　　“我有点紧张。”陈舒望攥住手指。

　　车内开了暖气后有些闷，女孩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红晕。

　　林澈摁下车窗，开了条缝，风从外灌进来。

　　“紧张什么。大提琴是你的专业，放轻松，明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顺其自然就好。”

　　“你啊，就是容易想太多。”

　　喝了酒的缘故，林澈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温热的气息，听着听着，陈舒望紧绷的神经便放松下来。

　　听完一番话后，陈舒望并没有说话。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一脸认真，“哥哥。”

　　“嗯？”

　　“如果——”

　　“如果，我说我想放弃大提琴......”

　　陈舒望的说话声很小，但在静谧的环境下，仍然格外清晰。

　　林澈一怔，有些恍惚。他以为听错了，但是当他从昏暗的环境中，看到陈舒望闪闪发光的双眸时，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已经决定了，并不是如果。

　　看来，她上次想说的事情就是这个....

　　林澈坐直身子，眼神清明了不少。他顿了顿，若有所思，随后徐徐开口。

　　“舒望。”

　　“人在做选择的时候通常是一瞬间的事情，但这个选择的影响力，往往却会持续很长时间。”

　　“我们无法预先知晓，每个选择的背后，自己都会面临什么。”

　　顿了顿，林澈继续道。

　　“我不能替你做出选择，因为作出选择后要走的路，是你自己去走，而不管这条路有多曲折，多艰难，都是你自己要面对的。”

　　“我想，你心中应该有答案了，才会问我。”

　　“舒望。”

　　“你要知道，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哥哥都会永远支持你。”

　　“不管你选择的这条路有多难，哥哥永远都是你的避风港。”

　　林澈知道，陈舒望不会草率做出决定。而当她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

　　演奏会当天晚上九点。

　　南城大剧院2号厅的后台，接二连三的工作人员不断跑过狭小的过道。

　　他们有人拿着对讲机，不断与舞台前面的工作人员核对时间，有人抱着裙子，快速从走廊一端跑向另一端。

　　某间休息室内，女孩面无表情静坐在沙发上。

　　她穿着条云雾蓝蓬蓬纱裙，裙间镶嵌着水钻和手工缝制的亮片，轻柔的薄纱中似是潜藏着满天繁星，一闪一闪。

　　裙子领口的设计是一字肩，将她精致白皙的锁骨露出来，并不暴露，反而增添了些成熟感。

　　她如云的秀发被卷成了大波浪，倾泻而下披在肩上，脑后夹着与裙子同色系的蝴蝶结，显得俏皮可爱，成熟与少女感兼具。

　　推门声将她从游神中拉回来。

　　看到是程颂后，陈舒望攥紧的手心松了一丝。

　　“...你紧张吗？”程颂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一改曾经的吊儿郎当，很成熟，很帅气。

　　“...有点。”

　　岂止是有点，在沈淑琴和陈斯民去观众席后没多久，她的手心全是汗，连身体都在止不住的颤抖。要不是打了腮红，也许她的脸色现在是恰白的也说不定。

　　“我也是。”

　　程颂走过来在陈舒望身侧坐下，他不断抖着腿，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不行，我还想上厕所。”

　　眼前小桌上摆着两个空的矿泉水瓶，全是程颂喝的。

　　“...你少喝点水吧...”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舒望的心跳震如擂鼓。

　　一想起刚刚在走廊与常出现在电视里的那位知名钢琴家擦身而过，她好像在做梦。

　　那一刻，她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还对她说了加油....

　　······

　　很快，有人敲响门，“您好，轮到两位候场了。”

　　陈舒望和程颂同时起身。

　　·····

　　在后台等待前面的人表演、主持人结束报幕后，陈舒望深呼了口气，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自己的大提琴，和程颂一起走向舞台。

　　这一刻的她，收起了随和与嬉笑，只剩下高贵与优雅，光芒万丈。

　　陈舒望在舞台中央的座椅缓缓坐下，调整好姿势后，拿起琴弦，等待开始。

　　幕布拉开，一眼望去，观者云集，可以容纳上千人的演奏厅，座无空席。

　　当坐在前方观众席的林澈看到幕布拉开后出现的人时，连呼吸都慢了一拍。

　　“我去，你妹太好看了吧。”连一旁的周翌晨都忍不住感叹。

　　那一身云雾蓝长裙衬得她的肤色雪白，在灯光的照射下，整个人就如在发光一样。她的身形娇小，特别是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在经过胭脂的修饰后，更加精致。陈舒望就如从童话里走出的公主，优雅高贵。她就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赢得万众瞩目。

　　舞台排排顶灯无比锃亮，突然间，所有灯光熄灭，视线一片漆黑。

　　随后“啪”的一声，两盏灯亮起，两束白光直直从陈舒望和程颂的头顶倾照而下。

　　陈舒望偏头与程颂对视了一眼，随即面朝观众席，闭上双眼，感受着自己的呼吸。

　　耳边突然什么也听不到了，一些画面就如跑马灯般，不断浮现在眼前。

　　全都是旺旺的身影。

　　旺旺朝她跑过来扑在她的身上，旺旺趴在她的脚边听她练琴，旺旺撒娇向她讨吃的······

　　一幕幕，全是旺旺的身影。

　　自从旺旺离开后，她全身心都投入到演奏会的准备中，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念旺旺，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悲伤。

　　这十几天以来，她就如停不下来的陀螺，一直转，一直转。

　　可是，螺旋最终还是会停下来，只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下来。

　　······

　　琴键敲响，袅袅悠扬的琴声在耳边响起。

　　她倏地睁开眼，摆好琴弦等待节奏到来，随后缓缓拉响琴音。

　　两人合作的曲目是“Canon in D”，是陈舒望第一次在于媛演奏会听到的曲目。

　　卡农是曲式的名称，它是用对位法写的一种复调音乐，从头到尾八个和弦，一个声调的曲调自始至终追随着另一个声部，交叉进行，互相追逐，直到最后一个小结，融合在一起，永不分离。（百度）

　　它的第一部分，舒缓，松弛，有些悲伤；第二部分，节奏欢快起来，让人看到希望；第三部分又趋于和缓，有种历经人世间喜怒哀乐后的释怀。

　　每个人听卡农都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因为人的经历是不同的。你也许会想起自己与恋人从相知相遇到相爱的过程，也许会想起与家人相处时的珍贵时光，也许会想起自己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与泪水。

　　但陈舒望想起的，只有旺旺。

　　这首曲子，是旺旺陪在她身边练出来的。

　　那每日每夜的艰辛，是旺旺陪着她走过来的。

　　大提琴声悠扬婉转，每个音如溪水般缓缓流淌出来，在与钢琴的合奏下，相得益彰。

　　谁都可以拉卡农，但不是谁都能拉得如此动听，于欢乐中觅出悲伤，于悲伤中觅出希望。

　　当最后一个音从琴弦与黑键中飞出，厅内一片沉寂。

　　待众人从如此动听的音乐中抽出身来，台下蓦然响起震耳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从最初的紧张，到最后的平静。一滴泪从陈舒望那双晶莹剔透的眼里滑落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享受一场表演，如此享受一个舞台，也是最后一次。

　　她极力忍住泪水，优雅起身与程颂一同站在舞台中央，微笑谢幕。

　　两人在掌声中走下舞台。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她的泪水，只有他。

　　-

　　结束演奏后，陈舒望回到休息室。

　　她坐在化妆台前，呆楞着看向镜中的自己，陷入沉思。

　　想象中演奏会结束后的轻松感，并没有到来。

　　没过多久，有人敲响了门，她的家人都来了。

　　“舒望，我的乖女儿，你真棒。”沈淑琴的眸中闪烁着泪水，和陈斯民接连与她相拥。

　　“谢谢妈妈。”

　　她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来了。

　　······

　　十分钟后，休息室终于安静下来。

　　沈淑琴和陈斯民把东西收拾完带去车上等她后，房间只剩下陈舒望。

　　正打算去将身上的礼服换下，又有人敲响了门。

　　“明月！”在看清进来之人后，陈舒望惊喜道。

　　“舒望，祝贺你。”宋明月抱着一束白色百合走进来，身侧站着宋清越。

　　“谢谢明月。”陈舒望伸手接过，顺势抱了抱宋明月。

　　宋明月在台下时，看到台上闪闪发光的陈舒望，已经哭过一次。当她看到如此优雅美丽的陈舒望就站在自己眼前，眼睛又有些泛酸。

　　她的好朋友，终于成为了那颗闪闪发亮的耀眼星辰。

　　在眼泪即将落下之际，宋明月用肩顶了顶身侧的人。

　　宋清越这小子好像看傻了。
　　似乎是有些害羞，就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舒望姐...”

　　陈舒望勾起唇角，笑容灿烂，她伸手轻轻抱了抱宋清越，以表谢意。

　　她与今天每个前来祝贺的关系亲近的人，都以拥抱致谢。

　　她很感谢支持她的人，也很感谢他们来看自己的演出。

　　“舒望妹妹！”周翌晨的声音蓦然响起，随即未合拢的门被推开。

　　许是他的说话声过于激动，身后的男人踢了他一脚，“你冷静点。”

　　“你今天太美了！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周翌晨的一番话让陈舒望哭笑不得，她笑着回了声：“谢谢。”

　　话音一落，她抬眸看向一侧。

　　后者也在看她。

　　两人相顾无言，话都在眼里。

　　所有人都沉浸在演出成功的喜悦中，但只有陈舒望和林澈知道。

　　今天过后，她不会再拿起大提琴了。

　　林澈注意到陈舒望在台上流了泪，自是清楚她面临的压力该有多大。

　　他向前一步，将陈舒望拥入怀中。

　　陈舒望在林澈厚实的怀里心里一空，一股很好闻的香味萦绕在鼻尖。

　　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陈舒望却乱了心，耳边是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男人的大手扶在她的脑后，轻轻拍了拍。

　　什么都没说，但陈舒望却感觉到了，林澈想说的话。

　　“谢谢哥哥...”她哽咽道。

　　在昨晚和林澈聊过之后，她便下定决心。

　　······

　　离开林澈的怀抱，陈舒望看到身后的人，不禁瞪大了眼。

　　“姐姐你....”

　　舒元笑了下，举起与身侧男人十指相扣的手，甜蜜道：“我是你哥哥室友的女朋友。”

　　陈舒望下意识望了过去。

　　她没见过许筠遥，只在林澈的口中听过。知道许筠遥常来南城，是哥哥的好朋友，寄票的时候便多寄了一张。

　　男人身形笔直站在一旁，肌肤冷白，精雕细刻般的面容完美无瑕。

　　好难想象....这样一个看着如此冷漠的人...居然会和活力四溢的舒元姐姐谈起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