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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 9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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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考虑到这是工作场合,陈舒望没有在林澈怀里待太久,就推开他,同时哑声和他说,让他在医院大厅等她一下。
陈舒望穿过走廊,路过住院部时,她往里看了一眼。可乐的主人仍旧瘫坐在地上,隔着一扇玻璃,紧盯着里面气息奄奄的可乐。
怕整理好的情绪再次崩溃,她没有敢多看,而是径直去到洗手室外,刚把手放到门把手上,向下一拧,还没推开,却蓦地一滞。
隔着一扇门,陈舒望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哭声,她听出来,那是周医生的哭声。
眼眶蓦然又湿了,她深呼吸了一次,正打算推开门,却又听见里面传来了说话声。
她愣了瞬,随即松下门把手,转身离开。
那是,何茂的声音。
陈舒望去到另一个洗手室,摁开灯,站在洗手台前。
当她看到镜中的自己时,懵了一秒。
那居然是她。
挽在脑后的头发凌乱无比,苍白无力的脸上粘着血渍,眼眶红肿,不只是脸,她的衣服,在把哈士奇搬进急救室内时,以及剪开那件衣服时,都被染上了大片血渍。
她这副模样,就像是命案现场的当事人,让人不寒而栗。
······
收拾完一切后,陈舒望和还在岗位上的医生打了声招呼,和林澈离开华宠。
到家后,林澈把菜热好,她只吃了几口,便去到卧室。
她吃不下,也没什么心情。
洗完头和澡离开浴室,陈舒望拿着吹风机坐在床边,把插头插进床头柜上的插座里,吹了起来。
卧室内灯光大亮,只剩下吹风机运作的嗡嗡声。
影响她情绪的不只是因为可乐主人说的话,还有,今晚的一切,让她再度想起了旺旺。
她能够理解,在可乐主人听到医生建议安乐后,心里该有多难受,该有多崩溃。
旺旺在她高一那年离开,到现在,已经快七年了。但就算是时间已过去七年,当她想起那天发生的点点滴滴,仍然会让她心痛不已。
旺旺走的时候很痛苦,她不应该犹豫那么久,不应该让它痛苦那么久。
还在沉思的同时,手中的吹风机倏地被人抽走,陈舒望愣住,从回忆里抽出身来,呆呆地偏头望去。
男人刚洗完澡,穿着黑色长袖睡衣套装,他额前的发丝半湿,眉目清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温柔气息。
这是独属于她的温柔。
男人微垂着眸,撩起她的发尾,在认真帮她吹头发。
陈舒望呼了口气,挪动方位,面朝男人的方向坐在床边,随即伸出手,环住了男人结实劲瘦的腰,头靠在他的腹前。
两人的身上是同一种沐浴的香,但她闻到了,林澈身上那一抹独特的清香味,让她的心平静下来。
她无时无刻不在庆幸,她能够遇到林澈。在她身处深渊边缘时,他能够拉她一把。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初失去旺旺时,她的心有多难受,她的情绪有多危险。如果不是眼前的人,她也不知道,她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走出失去旺旺的痛。如果不是眼前的人,也许她就会任由自己颓丧下去。因为,旺旺对她来说,就如今晚的可乐之于她女儿的重要性一样。
那可乐主人的女儿...又该怎么办呢...
······
今晚的情绪消耗过量,陈舒望没有精力写论文,吹完头发后,就和林澈一起躺在床上。
卧室静谧无声,一片漆黑。
陈舒望缩在林澈的怀里,紧紧抱着他。
“还难受?”
听到耳旁的声音,陈舒望没有抬头,仍旧埋在林澈的胸前,摇了摇头。
她不难受,她只是有点累。
兽医这个行业,能够见证的东西太多太多。实习的这段时间以来,她见过的人形形色色,成长了很多。
主人在带宠物来治疗时,她偶尔会听主人聊起家常,了解宠物和主人之间的故事,了解了他人的人生小节。
她从小在父母的保护下长大,家庭条件富裕,从来不用担心金钱问题。但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都在过安稳人生。
有人开着豪车送小猫小狗来医院,有人骑着破烂不已的电动车送小猫小狗来医院。有人丝毫不担心治疗费的问题,只要能够把爱宠治好,花多少钱都无所谓。有人会花光自己所有的积蓄,去救治自己的爱宠。而有的人,会因为拿不出一千的手术费,在医院大厅坐着默默流泪。
每当她看到有人因费用问题,放弃救助自己的爱宠时,都于心不忍。他们也想治,他们也很爱自己的宠物,但是没有钱,败给了现实。
但在大多数带宠物来看病的主人中,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很爱自己的宠物。不管是在读书的大学生,在异地孤身居住的上班族,在家独居的孤寡老人,亦或是在工地上班的建筑工人,他们都很爱自己的宠物。
宠物对于他们来说,从来不只是简单的猫猫狗狗而已,而是一种救赎,互相陪伴。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令人难过的事情。她看到太多主人,在自己面前崩溃。每次她告诉自己,她应该理性看待,不应该被过多影响到情绪,但她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她没有办法做到冷冰冰地站在一旁,她没有办法做到在那些失去爱宠崩溃无力的主人面前,做到心若止水。
林澈的怀抱给了陈舒望十足的安全感,想着想着,陈舒望就睡了过去。
察觉到怀中的女孩呼吸平稳,林澈轻轻拉开一寸距离,微垂着眸。
女孩阖着眼,浓密的长睫被盖在眼帘下,睡颜恬静。
盯着她看了许久,林澈低头,轻柔的吻落在女孩眉心,三秒后,他拉开距离,扯过腰腹间的被子,盖在女孩肩头,抱着她一起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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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夜弥天,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任何事物,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黑,万籁俱寂。
少年看不见自己,看不见别人,但耳边却有匆匆的脚步声。他听见,四周的人在逃,拼命地逃。所有人都在朝着他的身后跑去,与他逆流而行。当他面朝他们逃亡的方向时,他感受到,他们又在朝着他转身的方向跑去。
他好像没有办法与他们通往同一条路,逆流的是他,不是别人。
他被擦身而过的人撞倒在地,爬起,继续被撞到,重复多次,直到他再也没有办法站起。
有人踩在他的手上,有人踩在他的腿上,他无法站起,想大叫妈妈,但他张嘴,却无法发声。
直到一声枪响,响彻天际,他能听见声音了。他听见,四周的人在厉声尖叫,叫声歇斯底里,穿透他的身体。
黑暗褪去,眼前开始泛白,整个世界被蒙上一层雾,视野朦胧。
高楼林立,繁华都市,街上的人都跟发了疯一样在四处奔走,顾不上物品,顾不上同行的人。
他也想走,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就如被定住般,无法移动。
渐渐地,迷雾散去,视野变得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白裙女孩的背影。
她缓缓转过身,在他看清眼前人的那一刹,“怦”的一声,女孩的心脏位置被打了一个窟窿,鲜血淋漓。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在地上,紧接着,世界轰然倒塌,林立的大楼直直朝她倒去,可他却没有办法移动。
又是“怦”的一声,男人打了个颤,猛然惊醒过来,瞳孔放大,急喘着气。
耳边静谧无声,刚刚的一切仿若近在眼前,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直到他察觉怀中的人动了动,从恐惧中抽出身来,他缓缓垂眸。
女孩平安无事,靠在他的胸前,呼吸平稳,睡颜安宁。
他又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他的呼吸频率恢复正常,不再恐慌,但还是心有余悸。
他缓缓拉开缠在腰间的手臂,随即动作轻缓地爬起床,离开卧室,又轻轻地将门阖上。
······
陈舒望也做梦了。
梦里,她回到了16岁,旺旺离开前的那一天。
晚饭后,她和父母一起带着旺旺去散步,父母在一旁长椅坐着,看她和旺旺在草坪肆意奔跑。然而,旺旺忽然消失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哭喊着“旺旺”的名字,无论她叫得有多大声,甚至快吼破嗓子,旺旺都没再出现。
陈舒望缓缓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察觉到什么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她伸手将其抹去。
原本睡在身旁的林澈不见踪迹,陈舒望蹭起身,缓了片刻,她摸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四十。
放下手机后,她下床穿上拖鞋,走出卧室。
客厅黑魆魆的,阳台窗帘没拉,门半开着,借助外面城市灯光能看清房屋布局。
她怔怔地站在小吧台旁,目光直视着阳台的那道身影。
男人长身玉立,背靠这边,明明外面是城市繁华的夜景,但陈舒却觉得,黑夜要将他吞没。
他的身上,又出现了那抹孤寂感。
他的手肘曲在身前,下一秒,陈舒望看到他的手肘搭在栏杆上,指间夹着根烟,火星点点。
虽然她清楚,林澈并没有把烟戒掉,还是会抽烟,但是,他从来不会在家里抽烟,更不要说在半夜起来抽烟。
陈舒望按捺住心底的不安,轻手轻脚走过去,站在男人身后,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脸靠在他的后背。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林澈怔了下,他垂眸,腰腹交叉着两只白皙细长的手。
男人转身,陈舒望没有松开手,而是顺势埋在他的胸前,视线向下,她看到地上有两个烟头。
陈舒望轻咬着下唇,担心林澈的情绪。
任由女孩抱着自己,林澈单手回抱住她,另只手夹着烟,烟雾腾腾升起,火星继续朝上攀岩,烟草变成灰烬。
他哑声道:“怎么醒了?”
陈舒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你怎么了?”
并没有听到回复,耳边只有楼下公路上的车流声,默了一会儿,陈舒望微仰起头。
男人低着头,面无表情,与她对视的那双眸中,陈舒望感觉到,里面空洞无光,毫无情感可言,甚至有厌世感在里面。
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
陈舒望的心抽了一下,她不安问道:“你..做噩梦了吗?”
林澈看着她,沉默不语,半晌,他很轻地“嗯”了下。
“又是那个梦吗?”
“嗯。”
是之前的梦,只不过,主角变成了她。
陈舒望没再说话,脸靠在男人胸前,收紧放在男人腰间的手,更加用力地抱住他。
她知道,林澈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个梦了。人产生的梦境会和接触到的现实有关,她在想,今天发生了什么,让他再次做这个梦。
今晚,林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好像是从医院接她回家的时候,回家的路上,林澈很担心她的情绪,但是现在想起,他当时说话好像有气无力的。
他看到了什么。
思索的同时,脑海中蓦然闪过她站在镜前的画面,她怔了下。
血,是血,和血有关。
他..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的身上,到底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陈舒望轻轻推开眼前的人,盯着他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心拧得慌,随后,她踮起脚尖,轻吻住他。
男人明显怔住了,夹在指缝的烟头一缩,直直落在地上,火星四散。
察觉到林澈没有回应她,放在男人腰间的手松了下来,她垫脚,套住男人的脖颈,舌头灵活地探了进去,加深这个吻。
等了很久,一直是她在主动,陈舒望的心一寸寸下沉,她垂下圈在男人脖颈处的手,拉开距离,结束这个吻。
她往后退了一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现在的林澈,陌生到她不认识。
眼睛骤然一酸,怕自己哭出来,陈舒望咬紧后槽牙,拼命忍住泪意。
看到泪水从陈舒望的眼眶里滑落而出,林澈的身体蓦然颤了下,他反应过来,意识到他刚刚的状态好像吓到她了。
那个梦给他的冲击感太大,他只是还沉浸在那个梦里。
恐惧再次油然而生,他一把握住女孩的腰,向上一提,陈舒望惊呼一声,下意识把腿夹在男人腰间。
二话不说,林澈绕过阳台门边的小好,抱着陈舒望回到卧室,门被阖上,小好再一次被关在门外。
陈舒望被放到床上,下意识想要蹭起身,却被男人压了下去,随即是来势汹汹的热吻,唇舌交缠。
······
痛,痛到陈舒望蹙眉,发出了小声地抽泣。
她的嗓音断断续续:“你...你怎么了...”
······
陈舒望哭得更凶,“林澈....”
她不喜欢林澈这个样子,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陌生到她不认识。
陈舒望紧咬住唇,疼痛让她不由得攥紧了手下床单,床单被拧到起皱变形。
他半阖着眼,颤抖地说:“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林澈失去理智,他现在满脑都是陈舒望浑身是血的模样,他怕失去她,她怕有一天陈舒望真的像梦中那样离开他,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感受她的存在。
听完林澈乞求般的话,陈舒望的心抽了一瞬,她察觉到,现在的林澈破碎不堪,一触即碎。她强忍住疼痛,伸手环住男人的脖子,半睁着眼,意识模糊,“不管..你发生过什么..我都爱你...我只爱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告诉我...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她相信林澈,总不至于是杀人放火的事情。
陈舒望的话让林澈怔了一瞬,他愣住,意识回来些许后,手撑在女孩脑侧,微微蹭起身。
女孩的秀发披在枕间,眼睫挂着泪珠,泪眼蒙眬地看着他。
“对不起...”
他把她弄疼了,也意识到没有做保护。
“对不起...”
他再次道歉,想要结束,却被陈舒望拉住。
“...”
陈舒望环住他的脖,沙哑道:“我爱你...”
林澈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那双翻着湿意及迷离的眼神沉了沉。
漆黑无光的卧室里,今夜好像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