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汤基】尼德霍格之影》苍白噤默

14、噤默雷霆（下）

　　Loki早在之前就将默认传送点定在了飞机的某间卧室里，以备任何不时之需，而摔在床上也是他的经验之谈——摔地上很痛的。
　　但是，Loki压在Tom身上不是Loki的本意，Tom顺势抱住了Loki也不是Tom的本意。他们就这样摔倒在了床上，爱神阿佛洛狄忒残留在Loki身上的淡淡香味拂过Tom的鼻尖，然后狡黠地溜进了脑子里，引起一片生物电的涟漪。
　　Tom趁机感受着Loki存在的真实感，那绝无作假，双手极小幅度地游移着，他想将Loki抬起来，实际上拉得更近。侧头看着黑发的神因为坠落的惯性，不得不将头埋入他的肩膀，就在自己脸庞附近——
　　“Tom……”Loki支起身体，一下子对上了Tom的眼神，Loki眼眸中在奥林匹斯山得逞的神气劲儿还没有完全消散。
　　他们已经完成了信徒的祝福仪式，承认相互的关系，导致再一次面对面时，对新身份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尴尬。
　　Loki通过Tom的眼神看到他的内心卸下了外壳——对自己真实内心想法的善意保护——他不再表演，不再展示着自己的成熟、理性和温柔善良，有一种奇妙的东西从深海里浮现了出来，那深海不是波涛汹涌的，而是含情脉脉，那东西像被孕育了无数时间的温暖结晶。
　　它被称作“欲望”。
　　是爱神在作祟。Loki如此想着。
　　爱神在宇宙中永远是寿数最为长久的神，连命运女神都难以望其项背。没人会想着杀死爱神，没人会动这种念头，一如你无法杀死自己的欲望。
　　我得从爱神的陷阱中逃离！Loki如此想着。
　　两万年来，Loki孑然一身，没有人能够握住他，他也握不住任何人。
　　信徒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我拥有了他吗？Loki如此想着。
　　Loki没有选择过任何人成为信徒，在那些荒唐的岁月洪流中，他也自身难保，看得清别人，看不清自己。
　　我拥有了他，他也拥有了我……现在还不够彻底，若能超越“拥有”的定义，将对方……Loki如此想……
　　Loki扫过一眼Tom的嘴唇，然后又看了回来，他想要离开，但他却越靠越近。
　　“有谁可以帮我一把吗？”躺在地上的Sarah举起雷霆之矛，大声呼救着。
　　爱神的气味受到了惊吓，瞬间溜走，无影无踪。
　　Loki眨了眨眼，将这无形的线生硬地掐断，身体上的触感回归了大脑，他翻身跳下了床，背对Tom平复着自己的气息。
　　“…………呃、啊，姐姐，你没……”
　　Sarah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说道：“感谢你还记得扶我，帮大忙了，Tom！”
　　“……我很高兴你能回来！”
　　“真不知道折腾这么一遭是为了什么……喂，这东西你还要吧？”
　　Loki转身看去，Sarah正拿着雷霆之矛挥舞着，他这才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跨步走过去将之夺了过来。“人类别乱动这东西！”
　　“你没说真正的Loki这么暴躁啊，Tom。”
　　Tom和Loki两人对视了一眼，又迅速分开。
　　“你累了吗，旁边还有空闲的房间，我送你过去。”
　　Sarah还没有答应，卧室房门突然被推开，Lucifer恶狠狠地冲了进来。
　　Loki被吓了一跳，赶紧缩身往后逃跑。“啊啊啊啊——你要干什么？！Tom——帮我拦住他！”
　　Tom闻言下意识挡在了Loki身前，只见Lucifer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他——妈——的——！”
　　“你要对我弟弟干什么！”Sarah见状也立刻挡在了弟弟面前，四个人犹如老鹰捉小鸡一般在不大的卧室里面周旋了起来。
　　“你个小混蛋，我揍死你！过来！”
　　“你得看向好的一面啊！看我拿到了什么？你总是担心得太多了，Lucifer，目前一切进展顺利！”
　　“我担心你个鬼啊？！瞒着我跟阿瑞斯打架，还和Tom一起来骗我？Tom，你已经在地狱之主这里失去信任了，你和你的灵魂都好自为之吧！”
　　“Lucifer，我相信Loki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只是当时情况太过危急！”
　　“你懂什么？！这小混蛋他妈的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动动脑子！”
　　Loki笑道：“您大可以向外放出话去，说是诡计之神引发了这场战争，责任全在我身上。然后您就可以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除掉希腊众神了，两全其美嘛。”
　　“Loki……！”Tom回头低声说道，Tom不愿意Loki这样说话，他为什么总是要把自己放在这种位置上？
　　Lucifer闻言眯了眯眼，拳头也攥得越来越紧。“你他妈的，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不会那样做！”
　　Tom听了这句话愣了愣，他回头发现Loki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而Lucifer叹了一口气。
　　“……继续做你要做的事吧，Loki。”
　　Lucifer丢下这句话，走了出去，将房门重重关上。
　　房间里又恢复了一阵子的沉默。
　　Sarah想拉着弟弟离开，无论这些神在互相争执什么事，都和他们无关。而Loki和Tom在帕特农神庙的那个奇怪仪式，只是为了让他们脱身吧？她感激这些神为他们做的这些，现在她回来了，代表着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她和Tom应该回家，回到父母那里。父母一定担心死了。然后一家人过着一如往常的生活。
　　“Tom，我们走吧。这里没我们的事。”
　　“Sarah……”
　　“嘿，Tom，我们应该回家去了，你出来这么久，和父母打过招呼了吗？他们还好吗？”
　　“……他们非常担心你。”
　　“那我们回家吧。”
　　“……可是……！”
　　“喂，我可不想听你们谈论家事。”Loki将雷霆之矛收了起来，走出了门。
　　Loki将一切抛在脑后。
　　他拒绝去想这些事情，拒绝去想别人对他这样那样的看法，为什么他要理会这些东西？他无拘无束，想砍谁的手就砍掉，想杀谁就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绕过了厨房——指不定Lucifer会在这里面——推开一扇门，发现竟然是书房。不知道在颠簸飞行的几个小时内，有什么闲暇来看书？
　　他热爱过一段时间的天文学，弗丽嘉经常为他带一些相关书籍以及最新论文过来。不过他开始宇宙旅行之后，就对这片宇宙深恶痛绝。发现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瑰丽无比。
　　“泡着马尿的浆糊”，他对宇宙如此比喻到，而他这种人就是拿个小棍在浆糊里随意拨弄，像个不太聪明的小孩一样自得其乐，度过无聊的一天又一天。
　　Loki随意浏览着，在其中一本书前停下了脚步。
　　——《北欧神话》
　　事实上，他还没有完整地阅读过。为什么要读呢，书里一定充满了对他的谩骂，还有他各种受到嘲笑、遭受苦难的不实故事。
　　Loki也拒绝为自己平反。
　　众人认为他就是一个反派，那他就是了，他不必向任何人证明什么，这都没有意义。是的，他乐于做一个坏人，乐于沉浸在别人憎恶的眼神里，乐于在刀剑相向的背叛中周旋，然后戏剧性地全身而退。这就是诡计之神，这就是他为自己打造的外壳，坚不可摧，漫步在宇宙的荆棘中，一直这样……走下去——
　　书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Tom走进来看到Loki靠在书架上，拿着一本《北欧神话》。
　　“你在这儿。在……看书吗？”
　　“噢，我……没有，没有打算看。”
　　“你没有看过《北欧神话》？”
　　Loki摇了摇头。Tom走了过来，和他一起并排靠着。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讲给你听。但给你讲这些事，会不会很奇怪？”
　　“那可真是太奇怪了。我宁愿听你演绎的版本。”
　　“……真的吗？”
　　“我想……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Tom？
　　“当然。”
　　“在你所演绎的电影里面……”Loki极力让这句话变得像一句玩笑，但Tom听来依旧十分缓慢又沉重，“如果‘Loki’从来没有存在过，一切会变得更好吗？”
　　“……”
　　Loki轻笑一声。“算了。”
　　Tom从Loki手里拿过那本书，他说道：“我记得我第一次读它的时候，第一次阅读那些传奇故事，阿斯加德、巨人、世界之树、彩虹桥……他们是如此的绚丽，极尽了我们人类对神的疯狂想象。我们想象这世界是如何诞生的，山川真的由一个巨人的内脏转化而来的吗？冬季的寒风是否真的源于巨人的呼吸？日升月落是否真的有巨狼在身后追赶不休……”
　　这些人类的猜测，对于Loki来说不过是未开化凡人的无知畅想，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听着。
　　“……在这样的背景下，北欧诸神诞生了。开辟鸿蒙，畅游九大国度，阿萨神族、华纳神族、巨人、矮人、光精灵、暗精灵，一起书写了如此传奇的故事……”
　　Loki也将手放在了那本书上，他很难感受到Tom说的那种传奇意味，因为那些都是他的生活，而生活于他，只有苦难。
　　“你知道我看遍这些故事，我发现了什么吗？”
　　Loki笑道：“你发现了我吗？”
　　“贯穿这个故事始终的，正是你啊，你是其中极其重要的一位，没有你的存在，就不会有‘故事’。你知道在我演绎的电影里面，有一部叫《复仇者联盟》吗？”
　　“复仇者？”
　　“可以说它系列中最火的电影之一，剧情里的超级英雄之所以能够集结在一起，都是因为你，是你促成了这一切。”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夸赞。就好像你说是我促成了‘诸神黄昏’，又夸赞‘诸神黄昏’存在，但那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我做的也不是好事。”
　　“我的意思是，你的存在，对于任何故事都至关重要。”
　　“听菲雅说，人类很喜欢你饰演的我？”
　　Tom又想到菲雅已经向Loki提到过H厅的趣闻。“呃……是、是的。”
　　“为什么呢，想必你饰演的Loki也做尽了坏事……哦，也许‘你’只是存在于电影中，反正对现实无害，喜欢这个喜欢那个有什么区别。也或许……人类喜欢的只是你。”
　　“他们也喜欢你。”
　　“你喜欢我吗？”
　　Tom愣了愣，但Loki似乎也没有对“喜欢”二字做进一步的解释，只是等着他回答。刚才在卧室里那些尴尬的举动又浮现了出来，让他现在都有一些恍惚，幸好他们两人都没有再提起。
　　“……喜欢。”
　　“成为信徒是什么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吗？”
　　“你也不知道吗？”
　　Loki摇了摇头。“从来没有尝试过，以前觉得……麻烦。他们通常都是凶恶之人、背叛者，还有脑子不正常的人，我只会跟他们做一些交易，当然我收费不菲，就那样了。你很不一样。”
　　“那我可实在太荣幸了……但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Loki的眼睛转了转，“我刚在心里说了一句话，你能听到吗？”
　　Tom皱了皱眉。“好像……没什么动静……你能听到吗？”
　　“……好像也没有。”
　　“也许祝福并不像诅咒那样明显。”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关于这两天发生的事？”
　　“我听着。”
　　“关于Sarah失踪，我有一些分析。”
　　“噢？”
　　“Sarah其实不是希腊神带走的，对不对？宙斯和Lucifer都不想开战，他们不会下这种命令。”
　　Loki闻言突然笑了，那表情看上去……似乎还有点欣慰。“你觉得是谁呢？”
　　“……我不知道。”
　　“哈，真是吓我一跳，我以为你要说是我呢。”Loki又活泼地开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Tom没有生气，只是单纯地开始分析着：“Sarah消失，阿瑞斯断臂，以此来让宙斯感到恐慌和愤怒，邀请Lucifer的同时也必须带上你这位盟友，这样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奥林匹斯山，激怒宙斯，逼迫他交出雷霆之矛。你的最终目的是要拿到雷霆之矛吗？”
　　Loki温馨地提醒着：“是目的，不是‘最终’的，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所以……”
　　“你的拼图还不够完善，缺了几块，导致你依然无法看清全局。你刚才分析，我已经十分惊讶，很少有局中人能够看得见、看得清的。”
　　Loki没有言明自己和Sarah的失踪是否有着直接关系，这让Tom松了一口气。
　　“雷霆之矛没有让你受伤……是因为……Thor吗？”
　　“……现在，我可不只是‘惊讶’了。”
　　“对于其中的诡计，鄙人可以一探究竟吗？”Tom学着Loki用着谦卑的词汇。
　　“哈哈哈。其实你已经知道了，那不过是Thor的一个无聊祝福而已。”
　　Tom感到惊讶。“Thor祝福你不受雷霆的伤害吗？”
　　“大概是这个意思。”
　　“哇哦，真是个好点子！”
　　“不过接下来……”接下来，已经不能回头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战争。诸神间的战争会让你们的世界非常不太平，Lucifer会派出天启。”
　　“四骑士？等等，真的到了这种地步吗？”
　　“希腊诸神还是有一些实力在的，四骑士在大地上的行走，不会让任何生灵好过。”
　　“那我有必要——”
　　“你有必要回到你的家庭里去，Tom。”
　　Tom皱了皱眉，如果天启要来了，他的确有责任保护好家人，他不能像热血的年轻人那样，丢下家人，自己在外面冒险。可是从神的世界里……从Loki身边突然抽身离去实在是残忍，似乎让之前的一切经历都失去了意义。
　　“成为我的信徒，不代表要你抛弃他们。”
　　Loki的反复强调让Tom觉得有种赶他走的意味。
　　“那你呢？你要用雷霆之矛做什么？”
　　“……”
　　“哦，对了，我那天选择了不问你……”Tom有点后悔了，“你会平安无事的吧？”
　　“啊，当然了当然了，任何困难在我的实力面前都是小菜一碟！”
　　“我真的不能跟你一起去吗？我的意思是我们才刚刚……”
　　Loki站在Tom面前，认真地看着他，表示他所说的话非常严肃。
　　“我不是……在抛弃你。这件事只能我去做，之后……我会来找你，好吗？”
　　“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唔，说不好，几个星期吧。”
　　“……”
　　他们继续交谈着，Tom希望这样的时光永远不要过去。
　　直到Sarah寻了过来，Sarah急切地拉着Tom离开，她知道Tom本来就对Loki有着那样的情感，很害怕他选择留下。他还有家庭，有自己的事业和未来。
　　冒险总会告一段落。Tom在心里失落地想着，然后几乎是被Sarah拽出了书房。
　　Loki看着他的背影和桌上那本被留下的《北欧神话》，他又开始嘲笑起自己来，说什么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笑，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如此自由吗？他人都说诡计之神如何洒脱自在，可是Loki从来没有选择……
　　不知怎么了，他本应该对自己下一步计划进行周密安排，但在Tom走后的十三分钟内，他满脑子都是Tom的影子。
　　Loki匆忙地回到了那间卧室，目前已经空了出来，他锁上房门、关了灯，用神识将房间细致地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窥视的法术和科技。
　　他看着那张床，如今恢复了冰冷。他们刚才就躺在这里，现在他又躺了上去。
　　他脑子里的画面就像无尽的火车穿过隧道，呼啸着、没有终期——
　　Tom第一次来研究室找他的时候，好奇又小心翼翼，惊讶又惊喜，Tom看向他的眼神，是那么的迷恋又充满善意……很久很久都没人用这种眼神看向他了。
　　之后他们去了Z城，他瞥见Tom对这天气皱了皱眉，猜他应该不喜欢烈日，便随口说去吃个饭吧！即便海姆达尔随时可能跑掉，他心里也没有泛起过一丝急切，似乎和Tom坐在那不起眼的小店里吃饭，比拿到永恒之枪要重要许多……
　　遇到阿瑞斯的确是个意外，砍掉他的手更是意外中的意外，他看到海姆达尔朝Tom走去的时候，他慌了，怎么能让Tom单独面对海姆达尔？自己一定是独来独往太久了，为了立刻脱身，他只好牺牲一下阿瑞斯。不过，阿瑞斯断臂意外地确保了事情的进展。
　　到了奥林匹斯山……爱神，啊，阿佛洛狄特！这个浪荡的……一定是爱神残留法术的缘故，导致他在回忆的时候，竟然……
　　Loki的气息有一些紊乱，侧躺着身，稍微地蜷缩起来，将手伸到了下方——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听来十分刺耳。
　　面对希腊诸神的时候，Tom是唯一临时加戏的特邀演员，也许一场好戏需要一些优秀的即兴演出。就在Tom跪倒的那一刻，他心里生出了巨大的保护欲，他憎恨这些神，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所以，Loki选择了一条从未设想的道路：在诸神面前承认Tom是他的信徒，然后顺理成章地杀掉法厄同。不能亲手杀他们全部，实在是有些遗憾。
　　Loki低头看向Tom，那一幕对他的理智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一个温柔又理性的成熟男人，在保护外壳破碎之后，不自觉流露出了脆弱，颤抖着缩在神的影子里，乞求庇佑……
　　“呃……”Loki在床上做着深呼吸，扯过一个枕头，将脸埋了进去。
　　宙斯倒像一个失去创新力的老演员，规矩地演着Loki既定的剧本。
　　最后Loki下意识跑过去，带着Tom从这疯狗窝中离开，然后他们倒在了这张床上……
　　Tom手上的力道、呼在自己耳际的气息、那带着明显意味的眼神。
　　他们靠得很近，很近……是的，就是那么近……就快要……
　　“呃呃呃——啊……”
　　他想着Tom，但他刚刚就那么让Tom离开了。
　　Loki眼里噙着一滴泪，一定是生理性的眼泪，他这样肯定地想着。他没有急切地擦去手上的东西，在一切热情褪去之后，又对自己刚才的一系列想法和做法感到不可思议。
　　啊，可恶的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