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零瑜

110、第109章

　　阴雨天气持续几天，最终在离开庆城这一天放晴。

　　早上八点半，江樾随徐晚意一起同长辈告别下楼吃完早餐后，驱车送她去机场，又顺路回酒店退房取走他的物品。

　　路上遇到事故堵车耽误些许时间，机场大厅空旷，值机柜台前人群密集，徐晚意正好卡在截止时间办完托运。

　　慌慌张张赶到安检口前，徐晚意定下脚步平复呼吸，两人相对而立，男人握着那只手，迟迟不愿松开。

　　“一路平安。”江樾倾身抱住她，随即拉开距离，替她整理额前碎发，“记得想我。”

　　徐晚意弯唇，“那我进去啦？”

　　男人神情淡漠，嗯了声，“去吧。”

　　时间停滞片刻，徐晚意扑哧笑出声，举起两人十指交握的手，“江警官不放手是什么意思呢？”

　　男人愣怔了瞬，顺势扯过那只手将女人重新搂进怀中，嗓音沉闷：“舍不得你。”

　　人潮川流不息，安检口前排满长队。入口处警员瞥了一眼，慌忙移开视线。

　　“我也舍不得你呀。”徐晚意回抱。

　　“我生日回来吗？”男人曲下腰，下颌抵在女人肩窝。

　　江樾生日六月二十二日，距今还有两周多的时间。

　　“看情况吧，到时候工作不忙就回来。”

　　“没事你进去吧，不然来不及了。”男人沉默拉开距离，表情明显闷闷不乐。

　　小狗生气了，汪汪叫。

　　徐晚意笑着踮起脚尖，摸男人的脑袋顺毛，哄他：“我不敢把话说得太绝对，怕到时候回不来，但我会尽量，好不好？”

　　“好，回不来也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男人拉下那只手攥在掌心。他不是想过生日，他是想和她见面。

　　徐晚意三步一回头，即将进入安检门之际转头朝外边的人挥手。她在笑，眼底却莫名氤氲了层雾气。

　　直至那道背影消失在阻隔板后，江樾才收回视线，带着阴郁的心情缓缓提步离开机场。

　　过安检，找到登机口，正好卡点登机时间。找到自己靠窗的位置落座，徐晚意偏过头，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

　　好奇怪啊。在江樾身边时，她好像忘记了悲伤。直至这一刻，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才后知后觉涌入心头。

　　空姐过来询问是否需要毛毯，徐晚意回过神来，礼貌婉拒，从包里找出手机给江樾发消息。

　　两条消息几乎同时出现在对话框。

　　-江樾：【怎么办】

　　-徐晚意：【我上飞机了】

　　她引用上一句话：【怎么了？】

　　-江樾：【才和你分开这么一会儿就开始想你了】

　　徐晚意不由弯起唇角：【少来你开车回南城小心点】

　　-徐晚意：【摸头.jpg】

　　天光明亮，机场外停车区域，坐在驾驶座的男人面色疲惫，轻扯了下唇角。

　　-江樾：【到了和我说一声】

　　-徐晚意：【好马上飞啦 我关手机了】

　　结束与徐晚意的对话，男人愣坐在车里良久，直至一架飞机划过天际，他抬起头，那道白色的线在湛蓝的天空无限拉长。

　　徐晚意回北城了。

　　他和她，真的开始异地恋了。但问题是...

　　江樾重新摸出手机，找到和于安然的对话框：【你是不是认识小意大学的室友？】

　　-

　　时隔三个多月重新回到北城，徐晚意只觉陌生。短短三个月发生的一切恍如隔世，她直接褪掉一层皮。

　　耀合的小组同事提前得知她父亲去世的消息，看到她重新出现在公司时纷纷给予安慰。

　　事情一件件接踵而至，她没有时间悲伤，交接完手中的项目后，又开始着手她自己的项目。受贾惠兰影响，她打算重启家暴人物系列，准备在新一期报题会上交出完整的方案。

　　除了工作外，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她合租的房子即将到期，室友不愿意续租，只能重新找房。以租金太贵的理由拒绝了宁蕴的合租邀约，徐晚意每晚睡觉前都在刷帖，最终在房子到期前两天找到一处价格适中的一居室，并于周末搬家。

　　为了恭喜她在北城两年终于过上独居生活，前脚刚进新家，宁蕴后脚就扛着空气加湿器敲门。

　　“哎呀热死我了。”砰一声加湿器被放在地上，宁蕴绕过摆满纸箱的客厅在沙发落座。

　　徐晚意从某个纸箱中找出一瓶矿泉水，看向宁蕴带进来的纸箱：“这是什么？”

　　“空气加湿器。”宁蕴猛灌水，扯纸巾擦掉额角的汗，“你之前那个不是坏了吗？”

　　徐晚意噢了声，埋头继续拆纸箱。

　　回北城后，她卧室的加湿器莫名坏了，考虑到即将搬家没买新的。北城空气干燥，没用加湿器的这几天，她每天都在流鼻血。

　　不对啊...

　　“我和你说过吗？”

　　宁蕴表情凝滞了瞬，连忙笑着站起身：“说过啊，你最近是不是忙昏头了，忘了？”

　　默认宁蕴的答案，徐晚意没再说话。宁蕴四处转悠参观：“你这房子可以啊，采光也好，四千多能租到这种挺不错的，唯一不足就是有点偏。”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徐晚意笑，“反正这边离我公司也不远，打车也就十多分钟。”

　　“那还行。”宁蕴取下她的香奈儿包，“我来帮你。”

　　······

　　从白天收拾到黑夜，下楼丢了三趟纸箱垃圾，整个房子终于有了人住的样子。

　　入户密码锁滴滴两声从外打开，地板拖过一遍后干净锃亮，还有几处湿痕，两人换上拖鞋踱步进屋瘫坐在沙发上。默了须臾，徐晚意偏过头，“出去吃还是在家里？”

　　“你做？”宁蕴灌完水，擦掉唇边的水渍，气喘吁吁。

　　“...做不动一点”徐晚意扯了下嘴角，“只要你不嫌弃我的厨艺，你下次来我给你做。”

　　“那就点外卖吧，今天星期六还能喝点儿！”宁蕴摸过手机。

　　“行，这顿我请，辛苦宁大小姐来帮我收拾，你想吃啥？”徐晚意笑。

　　两只脑袋凑在一起看了半天外卖，最终敲定了一家北城连锁烧烤，顺带点了几打啤酒。

　　等待外卖送达的间隙，徐晚意先去冲了个澡。考虑到明天不用上班，宁蕴决定今晚留在徐晚意家睡觉，也去洗澡了。

　　客厅凉意十足，加湿器正在氤氲雾气，发出细小的喷雾噪音。夜幕降临，小区在四环外，阳台外的世界宁谧沉寂，视野开阔，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远在天边，正好将北城标志性建筑收入眼底。

　　房子没有餐桌，考虑在家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徐晚意并不打算买。从柜子里找出两张地垫放在茶几两侧，她又在沙发躺下。

　　浴室水声哗哗，徐晚意拿起手机，打开未读消息。

　　江樾回复她整理完后发过去的新家照片：【还缺什么我给你买】

　　-徐晚意：【不缺啦 唯一缺的加湿器蕴蕴送我了】

　　江樾也说过要送她，但她拒绝了。好在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北城的地址，否则不敢想象，他会给她十五平的卧室增添多少东西。

　　屏幕上忽然出现视频通话界面，徐晚意愣了瞬，按下接听键。

　　他似乎刚洗完澡，头发半湿垂在额前，和她一样穿着睡衣，露出大片锁骨，魅惑感极强。

　　真是...看得见摸不着...心痒痒...

　　“吃饭了吗？”江樾从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后在餐桌坐下，将手机立在某处，拧开瓶盖。

　　“没有，在等外卖到。”徐晚意曲腿窝在沙发角，心安理得欣赏这幕。男人仰着头，下颌线清晰流畅，凸起的喉结用力滚动几下，发尾的水珠花落进锁骨，顺势向下。

　　请问，他是在勾引她吗。

　　徐晚意舔唇，忽觉口干舌燥，甚至有些发热。

　　“点的什么外卖？”

　　“烧烤。”

　　“你吃了吗？”徐晚意长伸手拿过桌上的矿泉水，连忙喝水。

　　“在家里吃的。”男人撑着下巴，端坐在镜头对面，一言不发静静盯着她。

　　“怎么不说话...”徐晚意脸红心跳了。

　　“看你啊。”

　　“看我干嘛。”徐晚意嘟囔着将腿伸直。她穿的睡裙，那双腿细长白皙。

　　“想你啊。”男人倏地拿过手机，趴在桌上哀嚎着。

　　镜头中，他的面部忽然放大数倍，皮肤白得过分，鼻梁高挺，那双眼深邃明亮，浓密的睫毛，以及，粉嫩的唇。

　　他的嘴巴，看着很好亲。

　　“我们已经两个星期没见面了。”男人噘着嘴委屈巴巴，“难道你不想我吗？”

　　他可真会卖惨。

　　确实也把她卖到了。

　　徐晚意笑弯眼：“想。”

　　“那今晚也打着电话不挂？”男人蓦然蹭起身。

　　不知道江樾从哪学会的坏习惯，时不时和她通宵打电话，每次打完第二天起来，她的手机烫得快爆炸。

　　“不行，我手机烫死了。”徐晚意婉拒。

　　“我给你买一个。”

　　“不行。”问题不在这，徐晚意如实告知，“今天蕴蕴在我家睡。”

　　气氛似乎凝固了，徐晚意注意男人板着的脸，扑哧笑出声，“不是吧江樾，这你也要吃醋？”

　　“什么时候我可以去你家。”屏幕中，江樾的画面不断晃动，似乎在走路。

　　“随时欢迎呀。”徐晚意笑容灿烂，把江樾的魂儿都抽走了。

　　他顿住心神：“把你新家地址发给我。”

　　徐晚意挑眉：“干嘛？你要突击检查啊？”

　　男人顺着他的话：“对啊，信不信我现在就买机票就过来。”

　　徐晚意笑出声：“信，我信。”

　　气氛突然高涨，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忽然变得有些凝重。

　　男人双手握着手机趴在床上，房间昏暗，开了盏台灯，他的面容在若有若无的光线中显得愈加柔和。

　　“宝宝。”

　　徐晚意强行压抑疯狂上扬的唇角，“干嘛。”

　　“想你，好想你。”

　　“我知道了。”徐晚意嘴角弧度上扬。

　　“我好想你。”

　　“我知道。”

　　“你呢。”

　　“我——”

　　“咳咳——”一道咳嗽声不合时宜打破两人之间的粉红泡泡，不知何时，浴室的水声停止，徐晚意愣怔抬眸，宁蕴穿着她的睡裙站在浴室门旁，裹着干发帽。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吹风机在哪？”宁蕴礼貌微笑。

　　“我来给你找！”徐晚意连忙起身，仓促对镜头那边道别：“先不说了，我去给蕴蕴找吹风机。”

　　没等对方反应，忽视对方眼巴巴的表情，通话已无情挂断。

　　从卧室储物架上翻出吹风机，徐晚意忽视宁蕴意味不明的视线，递过去。

　　“可以啊——”宁蕴饶有兴趣，接过后取下干发帽。

　　“可以什么？”徐晚意面不改色，倚在门框边。

　　“你这恋爱谈得有滋有味的。”宁蕴挑眉，从浴室柜中找到护发精油。

　　徐晚意干笑两声，门铃响了，她转身：“你赶紧吹头发吧，估计外卖到了。”

　　······

　　十分钟后，吹风机的声音停止，房子骤然安静下来，投影仪幕布正在播一部电影，耳旁是电影英文对白。

　　宁蕴走到开关旁关了一盏灯，房屋昏暗两个度，很有氛围感。她扯过徐晚意身侧的地垫落座，先喝了口啤酒润嗓。

　　徐晚意咬串，“太久没吃了，感觉味道有点不一样了。”

　　“是吗？”宁蕴取出一串鸡翅，用筷子将其取下品尝，“好像是有点。”

　　上次去线下吃这家店时，她们还在读大学，宿舍四个人一起。

　　“不过有可能是心境不同了。”宁蕴笑，“那时多快乐啊，整天只知道傻乐。”

　　徐晚意笑着喝了口酒，“是啊，转眼我们都毕业两年了，不敢相信。”

　　宁蕴边吃边叹气，“当时只道是寻常啊——我们马上都二十五了——”

　　“还年轻。”徐晚意点头。

　　“是啊年轻！我们还年轻！才二十五呢！”宁蕴笑嘻嘻举杯，和徐晚意碰杯。

　　酒过三巡，电影走到尾声播放字幕，宁蕴醉醺醺地靠在沙发底座，呆愣盯着幕布上不断滚动的字幕：“小意——”

　　“嗯？”徐晚意翻出iPad随便换了一部电影。

　　“你现在幸福吗？”宁蕴曲腿，下巴抵在膝盖上。

　　徐晚意愣了瞬，将iPad放回沙发，“挺好的啊，怎么了？”

　　“最近有不开心吗？”宁蕴视线失焦了，继续问。

　　沉默须臾，徐晚意反问：“怎么了？”

　　她的确，有不开心。夜里和江樾挂断电话后，她经常会胡思乱想，往事如潮灌入她的脑海。不过，并不影响她生活。

　　她只是需要时间去接受一切。

　　“其实吧——”宁蕴偏过头靠在膝盖上看她，眼神迷离恍惚，“你回北城的那天，江樾来找过我。”

　　徐晚意喝水动作停滞了瞬，继续仰头。

　　“加湿器也是他送的。”

　　徐晚意放下水杯，陷入无尽的沉默。

　　宁蕴转头从沙发上摸过手机，翻消息记录的同时说：“我感觉他真的挺爱你的，他让我不要说，但我忍不住。”

　　“毕竟我才是站在你身后的，娘家人！”宁蕴抬眸傻笑，“喏，你看吧！”

　　视线下方，她离开庆城的那一天，宁蕴通过了江樾的好友申请。

　　时间正好是，她起飞后。

　　“他找于安然要的我联系方式。”

　　【你好，我是小意的男朋友江樾。最近小意家生变故，情绪波动较大，我因工作问题无法伴她左右，听闻你是她的大学室友，又是她远在北城的好友，方便的话，还望你多多注意一下她的心理情绪，万分感谢。】

　　转账2000，宁蕴拒收了。

　　“你男朋友怎么这么文绉绉的，又不是学艺术的，文艺味儿快溢出屏幕了哈。”宁蕴笑着打趣。

　　徐晚意弯起唇角，没说话。他只有在正式场合，才会使用严肃端正的书面语。足以见得他对她的上心程度。

　　“可惜了，我没收你男朋友转我的‘看护费’。”宁蕴啧啧摇头。

　　“我转你我转你。”徐晚意懒倦地抱着膝盖，作势要拿过手机。

　　“诶，我开玩笑的。”宁蕴连忙阻止，挪动地垫至徐晚意身侧，靠在她的肩头。

　　房间昏暗，投影仪幕布上方，男女主角坐在面向大海的长凳上，姿势和她们如出一辙。两人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但意识还在。

　　“小意。”宁蕴出声。

　　“嗯？”

　　“好羡慕你啊，在这个爱情疯狂贬值的时代，能遇到一个这么爱你的人。”不想把氛围弄沉重，宁蕴扯着嗓子，“果然好男人都是不流通的啊！早知道我高中就应该把握住机会，都怪我哥不让我早恋！”

　　说着就气。

　　“宁远也不是你亲哥，你怎么不把握一下。”徐晚意笑。

　　宁蕴目瞪口呆，连忙呸了三声，“得了吧，有些话还是不能乱说。”

　　“是吗？”徐晚意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点到为止。

　　静默须臾，宁蕴叹气。

　　徐晚意拍宁蕴脑袋安慰：“有些东西也急不来，顺其自然就好了，我们蕴蕴这么优秀，肯定能找到你自己的爱情。”

　　“倒不是因为这个。”宁蕴感慨，“我就是觉得，你和江樾能走到这一天，都挺不容易的。”

　　年少时无疾而终的爱情，时隔六年还能重逢和好，几率多小，堪比火星撞地球。换句话说，宁蕴是第一次碰到江樾这样的男人，估计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存在第二个。

　　“哎，羡慕啊，除了羡慕还是羡慕。”宁蕴胡乱摇头。

　　茶几桌面上蓦然发出震动声，徐晚意还未回过神来，宁蕴先一步拿起，惊呼出声：“完了完了完了，我忘了和我哥说今晚不回家。”

　　“你都多大人了，还管你回不回家呢？”徐晚意收腿让宁蕴跨过去。

　　“我去卧室接个电话。”宁蕴握住手机慌忙道。

　　徐晚意笑而不语，什么电话还要去卧室接。

　　目视宁蕴进入卧室，徐晚意收拾好茶几上的垃圾，起身躺在沙发上，握过手机。

　　凌晨十二点二十二分。

　　人人听到她和江樾的故事，都离不开“羡慕”二字，就连姑姑也这么觉得。

　　是啊。谁不羡慕呢。她跳脱出这个情景，也会羡慕。

　　她是走了多大的运，才会碰到江樾这么死心塌地，愿意无条件对她好的人。

　　他很爱她。

　　她也很爱她。

　　即使现在分隔两地，他仍会给足她安全感，有很强的分享欲，时刻报备，不会隐瞒她任何事物。聚餐时只要有异性会主动告诉她，和李盛他们出去撸串也不会喝多，保持清醒，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和她打电话。

　　这一刻，她真的好想告诉他。

　　徐晚意开始敲字：【江樾】

　　对方秒回：【吃完了？】

　　思绪被打断，徐晚意顺话回复：【嗯呐你在等我吗】

　　江樾：【没有睡不着而已】

　　徐晚意弯唇：【是吗为什么睡不着】

　　江樾没接话，【叫我干嘛】

　　徐晚意：【为什么睡不着】

　　江樾：【叫我干嘛】

　　算了，徐晚意认输。她发了一张手绘表情包，小猫捂脸哭泣，脑袋上有“想你”两个字。

　　等待须臾，对方发来一条语音，徐晚意点开放在耳畔。

　　“宝宝，肯定是我想你比较多一点。”

　　徐晚意唇角翘得比天高，回复：【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比较多一点。”

　　幼稚鬼，还说自己不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