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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一周后,高墨一行人启程回了C市。涂婳没有去送,倒是亚卓很辛勤的跑去送了一遭,回来还对着涂婳诉了半个小时的不舍之情。涂婳听着也只是笑,没有说什么。她知道这孩子难得遇上一个知己,并且这位知己段数还颇高,心有不舍是预料之中的事。她偏过头,看向窗外,昨夜的一场细雨早已经没了踪迹,窗外阳光普照,浓烈热情,正是五月好时节。

      这些天来,高墨偶尔会来涂婳家指导亚卓画画,大多时候她都在家,遇见是难以避免的。涂婳对此,从未发表过任何看法,到后来,竟成了一种习惯。有空的时候,她也会坐在小教室里,听二人谈论美术,等到两人都说累了,她会慷慨的变出些小吃犒劳他们。一日,亚卓跑去他们公司落脚的客栈观摩学习,半天下来就和设计部上上下下混的烂熟,回来后无比兴奋的把所见所闻添油加醋的讲给她听,比如设计部的人如何厉害,比如小组长龙泽是怎样一个老好人,比如他们对高墨又敬又畏,涂婳每次都被亚卓说书似的描述逗得笑个不停。

      昨夜的雨落下时,她和高墨正坐在镇子上的小酒馆里喝酒,他不曾提要走,她便也不提相送。两人相对而坐,交换着彼此的童年和梦想,时而嘘唏时而畅快大笑。木质的长椅带着雨气的湿润,腾起的炊烟燃起丝丝绕梁的温暖。暖黄的灯光下,他的面容温和平静,仿佛就了这江南水乡之雅,生出一股别样的温润之感。一整晚的时间,涂婳都心生懒意,她静静的聆听着外面的细雨声,连一根手指都舍不得妄动。微妙而芬芳的味道盘恒在两个人之间,仿佛某种静默的回答。

      他送她回家,两个人慢慢的走在湿漉的小巷里,肩膀摩擦着,时而分开时而碰撞。涂婳喝了不少,有些迷糊。她感觉自己回到了极小的时候,听完了妈妈读的童话故事,一个人奔跑在幽静的街巷里,寻找那个会提着街灯温柔等待的英俊王子,小小女孩的干脆奔跑,以及胸腔里清晰的心跳声,带着羞涩的期待,仿佛下一秒就要跃出咽喉。她想,自己将来一定要嫁给一个和童话故事里温润如玉的王子一样的男子。长大以后,她却爱上了一个遥远如暮的男子,这个男子,沉稳大气,与温润二字毫不相干。她的脖子上还挂着他送给她的戒指,她做了一次落跑的新娘,又在这江南水乡与他重逢。酒馆里他别样的温润又浮上她的心头,温暖撩人。他在她家门外站定,轻轻的在她的额上印了一个吻,转身告辞。她失神的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恍惚像做了一场梦。

      涂婳看了眼还在夸夸其谈的亚卓,如果不是他,她真的会觉得这七天,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高墨走后,涂婳生活如常,散步,画画,给孩子们上课,周而复始。一周后,她收到一封C市寄来的信,熟悉至极的笔迹,刺得她心头微颤。

      婳,
      上一次给你写信,是多久的事情了,我已经不记得了。很久没有拿笔写字,所幸没有退步。你总说W镇是一座有魔力的小镇,现在我相信了。我本也以为,错误的事情,停止是最好的选择,可当我看到你戴着的项链上的戒指时,我忽然不那么觉得了。人总不能因为害怕被拒绝而再失去一次。你我二人这盘棋局,九年下来,如今也算一比一平手。竟然平了手,自然有再来一局的可能,总要生出胜负才好。你说呢。
      墨。五月。

      信很短,寥寥数字,像极了他一贯的风格,却又与从前不同。那时候高墨的信,一张A4的白纸,上面的画占去了三分之二,剩下的空白和文字各占二分之一。像这样单纯的倾诉,还是头一次。仿佛他写信来,只是为了说这些只言片语。
      涂婳又看了一遍,才把信细细收好,折回封信里。再见高墨,她并不如她表现的那么平静,她需要苦苦压制自己的心绪,才能对自己的不舍视而不见。小镇的平静生活,让她放逐了对他的不舍以及想念,她本以为一切就这样下去,直到忘记了他,她再回去C市。
      她留下那样一封绝然的信,他却没有看进心里。她一直以为,横在他们之间的,是她的父亲,他的姨父,他们彼此失落的六年,直到现在,她才慢慢看清,横在他们之间的,仍旧是彼此的脆弱。或者说,六年前,是他的不信任推走了她,六年后,却换成了她自己,她无法信任,所以逃离。
      你来我往,如今打成了平手,他们是否已经看清了彼此的心。她看着信封上飞扬的字迹,不禁心酸。酒馆的雨夜又绕上她的心头,丝丝温暖。在一切已经清楚明了的现在,她该不该再爱一次。
      她忽然想起从前,看似她爱他多一些,实则不然,若不是如此,又怎会走的干脆。难道说她信他们两人缘分深至此,不,她从来都不信,她故意离开,故意放逐,她不过是想看看,他是否会追来。她根本就是在赌。没想到,论诚实,二十五岁的涂婳竟比不过二十七岁的高墨。
      涂婳收起信,放在抽屉里,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明信片,写了起来。

      高墨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沉默的看着窗外的景色。下班高峰期,街面上的人流涌动,车与车,人与人,都是极近的距离,那么近,却没有一丝牵挂。曾有六年的时间里,他也是这样,每日匆忙的行走在城市的夹缝中,忙碌且孤单,他甚至幼稚的期待着某一日会与她在人群里相遇,尽管他深知她在另一座城市生活。即便是万能的时间,也没能淡化他的期待。他忽然想起那座温婉的江南小镇,想起那个身穿墨绿衣裙的女孩在河边对他说结束时宁静的侧脸。
      结束?怎么可能。
      他走到桌前,看着文件堆最上面放着的一张明信片,淡淡的笑了笑。

      墨,
      这是小的时候,院子前的大树,现在已经不再。你说的棋局,我虽不懂,却也愿意一试。五月快乐。

      有画,还有短短一行字,像足了他从前的风格。刚拿到手时,他足足愣了好几分钟,才扯出一抹苦笑。他总算知道,他曾寄给她的那些所谓的信,带给过她什么样的感受。
      W镇意外的相见,不是让他明白二人之间缘分多深,而是使他明白,若不好好运用这缘分,终有一日是要失去的,并且再也找不回来。如果说过去他是存着侥幸的心里,让他的感情无法立足,让她无法相信,那么如今,再来一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他早已经在她说结束时理清了他们之间的情感,不再犹豫和徘徊。
      五月底的C市,已经有些微热,夏日的味道慢慢逼近。去年这个时候,他刚刚回到这座城市,不过一眨眼,便是一整年的时光。

      手机提示声打断了他的回忆,屏幕上弹出“去姨父家吃饭”的提示,他这才想起答应了要回去吃晚饭。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离开了办公大楼。

      “小墨,找到她了吗?”吃饭时,墨涵忍不住问道。都过去好几个月了,两个孩子的事情没有一点进展,她不免有些着急。
      “……五月初的时候,公司组织去W镇,我在那里遇到她了。”高墨是知道这个姨妈的心病,也不隐瞒,如实回答道。
      “W镇?她怎么会在那里?”
      “那是她的老家。”
      “这么巧?”墨涵诧异万分。
      “我说吧,这就是缘分啊。”没等高墨回答,单华就插嘴道。
      “那你怎么不把她带回来?”墨涵没有理会丈夫的调笑,而是认真的问道。
      “我想给她一点时间。”高墨回答的也很认真。
      “……这样也好。”墨涵见他说的认真,知道他心里是认定了那个女孩,她看了眼自己的丈夫,最后还是甚么都没有说。如果时间可以消磨这一切,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总是记着的人,也是很累很累的。

      =================================

      六月。
      亚卓刚刚从高考的噩梦里释放出来,开始整日整日的呆在涂婳的小教室里画画,有时候也帮着她教孩子们画画。这一日一大早,他拿着一封信,冲到袁奶奶家里。
      “婳姐姐,你的信。”
      “噢,谢谢。”涂婳接过素白的信封,没有看,只是拿在手里把玩。
      “高先生写给你的吧?”亚卓见此,好奇道。
      “……你怎么知道?”
      “他教了我几天,我难道还不认识他的字。”亚卓第一次见高墨写字就佩服了,他自己的字不如他的画,高墨却是画也好字也好,不枉他一场崇拜。
      “去!小孩子!”
      “婳姐姐,高先生是不是你男朋友啊?”亚卓没有理会她的话,想起高墨手上的戒指,继续问道。
      “!瞎说甚么呢!”涂婳不禁翻了个白眼,她身边为什么都是些八卦精神十足的人呢。
      “就问问呗,反应那么大做什么,心里有鬼吧。”亚卓看着涂婳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煞是好看。
      “再说不借你地方画画了,让阿姨把你抓回去看店!”涂婳被他看的心里发毛,直呵道。
      “我画画去啦。”亚卓见形势不好,脚底抹油溜进了教室。

      涂婳见他走了,才展开信纸读起来。

      婳,
      还记得去年六月,你们杂志社的特展吗,那时候顾文雍也在。我远远的看着你们,第一次羡慕起青梅竹马这件事。后来偶然一次在街上遇到他和白书双,他问我是否曾认真问过你,我说不出话来。我不曾问过你,直接就下了论断。就像三个月前的你一样。
      棋局既然开始,是否应该相信彼此的棋品。
      墨,六月。

      这是高墨第一次主动说起顾文雍,语气平和。涂婳从不否认,在她二十五年的人生里,顾文雍举足轻重。他很重要,非常重要。他们之间,不是爱情,亦不是友情,而是一种很深的牵绊。她不期望高墨能懂,只希望他不会因此而误会什么。若说还能如少年时那般肆意,大抵也是不现实的。虽也有些遗憾,但人总不能止步不前。十七八岁的涂婳或许眷恋着顾文雍的守护,而现在,她只想看着他一直幸福下去。
      她又细细的读了一遍手里的信,只觉得,人的潜能果然是无限的,那么沉默的一个人,也会写出这样的话来,放在当年,说什么她也是不会信的。她收好信,走进小教室。亚卓画的认真,没有注意到她走进来,她轻手轻脚的坐在最后一排位置上,看着眼前的少年。
      亚卓的画与高墨的不同,颜色淡雅,线条很细腻,和他白净的外表很是相配。相由心生,大概真是有些科学道理的。高墨的画,是浓郁的,色彩艳丽的,一如他张扬的自信。
      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象着十七八岁的高墨,是否也曾这样,一个人在房间里认真的画画,心里满是梦想。

      “卓卓。”
      “!婳姐姐,你吓我一跳。”教室里太过安静,亚卓吓了一跳,手一抖,画错了一笔,“怎么?”
      “没事。”涂婳笑眯眯的看着他画错的那一笔,说道,“画错了唉。”
      “这点小问题还好办,也画成这样的花纹不就成了。”亚卓不以为然,快速的在画错的地方添了几笔,本来刺眼的一笔瞬间融入进整幅画里,再也难找出线索来。“婳姐姐,我厉害吧。”画完后,亚卓笑眯眯的转过头来看着她。
      涂婳怔怔的看着他的画,想起去年冬天她和高墨画手绘墙的情景,那时候,她也是画错了一笔,高墨就像亚卓这样,把画错的地方也成了花纹,笔法巧妙,一点也看不出曾经画错过。
      “笨,那就把这块画错的地方,也画成花纹不就行了。”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吧。他很早就知道该如何处理错误的地方了啊,笨的只有她一个人吧。

      墨,
      夏天快到了,卓卓刚考完试,现在整日腻在我的小教室里画画,我总是觉得他很像你。有一次他画错了一笔,然后快速的把错的一笔勾勒成了花纹,我见了,想起我们一起画过的墙绘,不知那朵花纹有没有褪色。
      既然是下棋,自然是该相信对方的棋品。六月快乐。

      高墨第二次收到涂婳回信那天,从公司宿舍又搬回了新家。他打开门,走了进去,拿起餐桌上的信,把三封一齐放进了书房的抽屉里。他走到一面墙前,细细看了一会上面的墙绘,如果不仔细看,真的找不出来当初画错的地方,墙绘上除了有些灰尘,其他的一切如常。
      他站在客厅里扫视了一圈,卷起袖子,打扫起来。

      =================================

      夏果果打来电话时,高墨有些惊讶。
      “高墨,找到涂婳了吗?”
      “她回去W镇了。”高墨想了想,还是如实告诉她。
      “甚么?她居然回老家去了!”夏果果不负众望的在电话另一端提高了声呗。
      “嗯。”
      “把她新号码告诉我。”
      “……新号码?”高墨被问的一愣,才想到自己居然只要了地址,没有要她的新手机号,“我没有。”
      “……”电话另一端的夏果果显然无语了一阵,才说道,“算啦。下周我宝宝满月酒,你有空就来吧,请帖我寄到你们两个家里去了。”
      “恭喜。”高墨没想到夏果果会请他,多少有些意外。
      “记得要来噢。”夏果果说完,就挂了。

      婳,
      上周末我去了夏果果孩子的满月酒,是个女孩,很可爱。她一直念叨着你这个干妈居然不去参加她宝宝的满月酒,说回来一定要好好惩罚你。
      墨,七月。

      涂婳看着高墨的信,能想象出夏果果说要惩罚她时恨恨的表情,前几日她接到她的电话,被她念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要不是宝宝在一旁饿的直哭,她大概还会说上好久。
      真想象不出来夏果果抱着宝宝的样子,她和姥姥说起这件事,姥姥也是一脸感叹。
      “果果那孩子都当妈妈了?”袁奶奶是见过这个女孩的,圆圆的脸蛋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是啊,很意外吧,她自己都还像个孩子呢。”涂婳嘘唏道。
      “人家都当妈妈了,你怎么还连个男朋友都不见影子。”袁奶奶斜着眼睛打趣道。
      “姥姥,我多陪陪你不好吗?”涂婳一听姥姥又要抓住她的小辫子,忙撒娇道。
      “你要是像果果那样,生个外孙女给我瞧瞧,更好!”
      “姥姥!”
      “小婳,那个高先生……”
      “姥姥,你别听卓卓那孩子瞎说,他懂甚么啊。”涂婳猜想一定是亚卓不知那日在姥姥面前说漏嘴。
      “婳姐姐又冤枉人了!我可甚么都没有说。”亚卓在里屋里听了,连忙大喊冤枉。
      “就是,人家卓卓可甚么都没说。”袁奶奶好笑道,“姥姥人虽然老了,心可清楚着呢。”
      “姥姥……”
      “好了好了,不说了,自己的事,自己清楚就行,辜负谁也不要辜负了自己。”
      “嗯。”

      墨,
      果果和我打电话了,听说宝宝很可爱,我也很想早点见到。姥姥说,没想到果果都当了妈妈,时间过的真快。夏天到了,小镇的夜晚却很凉,你真该来感受感受,不比大厦的中央空调,这里的一切都让人心旷神怡。
      七月快乐。

      =================================

      八月初,X市总部的伍总来了一次C市,例行检查了一番后,把高墨叫到办公室里。
      “小高,去年的画展,反响不错,公司打算今年再筹办一个。”
      “什么时候?”
      “大约在冬季吧,你自己好好筹划一下。”
      “我知道了。”
      “这一次换一个主题,不要全部都是那么绚丽的画风。”
      “……好。”
      高墨送走了伍总,折回办公室,心念一动,提笔写了起来。

      婳,
      我曾经问过顾文雍一个问题,如果白色能够变成黑色,那灰色如何自处?后来被他嘲笑我枉为一个画家。我想听听你的答案。
      墨,八月。

      一周后,他收到涂婳的回信,仍旧是一张明信片,照片上是万家灯火的W镇,色彩绚丽,温暖非常。

      墨,
      你知道我总是能把色彩画成素描,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我相信你早已经有了答案。八月快乐。

      高墨收好明信片,了然的笑了笑。有些问题,的确是自己知道答案就已足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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