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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灵汀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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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赴听了我这滑稽的说辞竟连嘴角都没勾一下,只道:“坐吧。”
我径直走到容妃面前:“这里有本宫伺候皇上,妹妹尽可回宫去了。”
容妃依然面不改色:“皇后娘娘虽是为皇上而来,可娘娘身子不便,还是由臣妾代劳吧。”说着便往旁边让了让,把最靠近周赴的位置给让了出来。
她这算是识趣还是不识趣?
我不领情道:“便是本宫有所不便,也还有闵公公伺候着,再不然还有一众宫女太监。”
言下之意够明显否?
容妃顿了顿,做出一点害羞的情状来:“娘娘身怀有孕,不宜侍寝,娘娘原该多在宫里歇着才是。”
我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本宫不该来此打扰你跟皇上?”
容妃忙垂首道:“臣妾不敢。”
我冷哼一声:“话都说出口了,还谈何不敢。”
容妃无言以对。
看她这样,我说是不管用了。我便转身向周赴道:“不若皇上拿个主意?”
周赴才刚看了会儿好戏,便被我拉入戏中,一时间只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约摸是没想好要说什么。
容妃趁机道:“原是臣妾打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但臣妾…”
我立刻截住她的话道:“你也知道你是多余之人了,还不快走。”
容妃轻蹙眉道:“臣妾不会妨碍皇上跟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便这般容不下臣妾么?”
当着周赴的面跟我玩这套,我心内冷笑。
“本宫有些体己话要跟皇上说,不便有你在场。”我便是不留情面又如何?
容妃向周赴道:“皇上…”她这一声喊得无比娇嗔,模样也楚楚动人
可周赴不为所动:“你便先退下吧。”
容妃轻咬下唇,本是极不甘愿的样子,却很快又变得十分大度:“臣妾告退。”
我真是不得不佩服她,情绪控制得如此之好,实在很是到敌国当间谍的料。可惜她未能生逢乱世,否则极有潜质做一名祸国妖姬。
我浮想联翩了一阵,回神时周赴已站到我面前,将我吓了一跳。
周赴赶忙握住了我的手:“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心虚道:“没…没什么。”
周赴神色一凝:“今日怎的想起朕了?”
我嗫嚅道:“皇上方才不是问过了么,怎的又问一遍?”
周赴沉声道:“朕想听你说实话。”
我倚在他怀里:“因为臣妾思念皇上,若再见不到皇上,臣妾怕是吃不好睡不好,脑子里除了皇上,再想不了别的了。”
周赴低低笑了一声,在我额上亲了一下。
我蓦然发觉周赴竟比漠儿还好哄,他与四年前相比,真是不同了。不仅不再当着众人的面对我疾言厉色,而且不再阴阳怪气,动辄发怒,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周赴令我感到轻松。
在他面前,我不必惶恐不安,渐渐有了使性子的底气。
想想这些日子里的纠结和郁闷,倒真是自寻烦恼,磋磨光阴。
我窝进他怀里,感受着周身的暖意:“事情都过去了,对么?”
周赴搂着我,却没回应。
我喃喃道:“难道皇上还在怪臣妾一意孤行?”
“朕事先已许你遂心而为,又怎会怪你。”周赴轻叹,“何况朕,怎么舍得怪你。”
我携着笑意道:“可臣妾若是变得心狠手辣,不管不顾地把皇上身边伺候的人全都赶走,只留臣妾一个,不给其他任何人同臣妾争宠的机会,皇上是否仍不会怪罪臣妾,怨怼臣妾?”
周赴又再闭口不言。
我稍离他怀中,仰脸端详他神态,只见他别有深意地望着我,我却几乎要沉溺于他的美色里。他虽面有倦容,可风华难掩,俊眉星目,像是画卷里走出来的人。
近来我看了一些关于仙凡恋的神话故事,此刻与周赴对视,我不禁联想到故事里眷恋红尘的天神,历经种种坎坷与磨难,却始终不能与那凡尘女子修得正果。只因仙凡相隔,天理不容,便是情根种得再深,也必须狠心斩断。
我蓦然觉得很是庆幸,因为我已然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了,此时此刻,他就在我眼前,看得见,也摸得着。我们之间,没有无法跨越的鸿沟,也没有不能攀越的阻隔。只要我想,随时随地都能亲近。
于是我踮脚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吻,继而笑道:“原是臣妾胡言乱语,皇上不必当真。这世上岂会有人对那般自私的女子心生爱慕,臣妾也不会变得那样,皇上放心就是。”
周赴的眸光变得沉醉起来,神色中却有些欲言又止:“朕并未担心此事。”
我仍笑道:“其实臣妾只希望皇上待臣妾之心永远不变,其他的,臣妾不在乎。”
周赴俯身在我耳边道:“朕喜欢乐儿不管不顾的样子。”
我闻之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松开了手,回到御案前继续批折子。我慢吞吞地转过身子,看他好似在专心政务,便老老实实地自个儿走到座位前坐下休息。
只不过,他真有这般收放自如?
我忍不住偷瞄了他一眼又一眼,他手里的折子一本接着一本,倒真是毫无破绽,十分正经。
我心下暗暗佩服,一直到入睡前。睡前一吻已是突破惯例的长久,待我平复呼吸,周赴竟还接二连三地吻了上来。
他能忍到此时,也真是不容易。
我虽不再介怀他善于藏心事的习惯,但我很快便明白了他那时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姜禾对我说那灵汀香经她多日试验,并无异样。可意外的是,歆儿也一直在试,起先也无事发生,但这两日却突然泛起了恶心,今早刚喝下去的补汤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窝在门边候命的小薛子身形微一动,我半眯起眼,姜禾忙解释道:“歆儿一贯洁身自好,且从无行踪隐匿之时;若有,只怕早已被废妃姜宁逮个正着。所以歆儿绝无可能身怀有孕,娘娘若仍有怀疑,可请太医为其诊脉。”
我干咳一声:“这倒是不必,你方才说,歆儿喝的什么补汤?”
姜禾抬头看我一眼:“娘娘吩咐厨房给歆儿进补,依照以形补形的说法,厨房里提供给歆儿的多为大骨汤。”
我很快问道:“漠儿说是吃坏东西突发疾病那日,吃的什么?”
姜禾顿了顿道:“一些糕品和…甘草脊骨汤。”
我霍然起身,心血翻腾。
“去请太医到东宫一趟。”
半个时辰后,三名太医并两名吏目齐聚东宫正殿,我命人从御膳房端了一大锅猪骨汤来,由五名丫鬟各自盛了一碗上来。
还别说,真挺香。
我一挥袖:“诸位辛苦,不妨喝碗汤补补。”
灵汀香已在殿中香炉里燃着,只是其清浅的香气已被浓浓骨香所掩盖。
太医与吏目们面面相觑,皆未伸手接过。
我神色一凛:“本宫一番好意,你们还等什么?”
五人扑通扑通跪在地上,纷纷伏倒称罪。
漠儿悄摸钻到屏风后头暗自打量,想是觉着我甚威风,不时望向我的眼神中充满敬佩与仰慕。
我便坐得更正,为首的章太医瑟瑟道:“臣等不知身犯何罪,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我不由冷笑:“你等方才还声称知罪,怎的又道不知身犯何罪了?岂非是糊弄本宫,成心欺瞒?”
章太医头往地上重重一磕:“臣等绝无此意,望皇后娘娘明鉴。”
其余人也跟着磕了个头。
殿中众人多半不明就里,为此战战兢兢。但隐于其中的心知肚明者,未必能冷然视之。我不着痕迹地环顾左右,只觉得每个人都有嫌疑,一时间难以揪出真正元凶。
我再一摆手,淡淡道:“汤里没毒,诸位若有怀疑,尽管取银针一试。”
殿中伏于地面的五个人又再互相打眼,我虽如此说了,他们却不敢真的这么做。我若真在汤里落了毒,他们试也是死,不试也是死,无谓多此一举,还平白担上个不敬之罪。
瞧着他们拖三阻四,磨磨唧唧的,我甚不耐烦道:“你们是要本宫命人伺候你们喝下那汤?”
五人俱颤声道:“臣等不敢,臣等谢皇后娘娘恩赐。”说罢方视死如归地从丫鬟手里接过汤碗,一个个面如死灰地喝下了汤。
耽搁了这么一时,汤温倒正恰好,不甚烫也不算凉,加之御厨们的手艺无可挑剔,其中所用之食材又都是上品,那猪骨汤的滋味自是天上人间,难出其右。
太医们一个个的眼放亮光起来,一张张灰暗的脸登时如同枯木逢春,焕发起了容光,竟像是喝了那汤,便即刻就死也值了。
我不觉笑道:“如何?”
太医们陆续把碗交还给身前的丫鬟,丫鬟们盈盈退下,太医们则躬身道:“皇后娘娘赏赐,自非凡品。”
“是么?”端坐太累,我便歪了歪身子。
太医们皆抬袖欲加赞赏,岂知话到嘴边,一个个的倏忽间神色大变,鼓腮瞪眼,颈上青筋暴起,两手捂住上腹,俱是一副亟不可待的模样。
我一转脸,便又有五名丫鬟捧着盥盆忙赶上来,紧接着便是一声声极有画面感的:
“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