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从来没有爱过你》莫盏一游

4、在你面前才真实

　　野外的戏走了好几天，苏辞在楚尘的背上几乎没下来过。平时就充当“男妈妈”角色，照看入队新人，念被改的幽默风趣的台词。而楚尘负责外出惹事，其实就是打怪，然后打到家里来。让他们四处逃窜，躲闪不及。然后绑了闯入者扣他脚心。
　　戏里。苏辞远远看着，对这种脱人袜子的行为不能苟同。

　　导演让所有人自由发挥，新人现挂，演技无技巧和角色饱和度不够，捅出了不少篓子。但楚尘对每个人都手把手教，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非常好。导演对这场戏十分满意，特别是苏辞嫌恶又不得不递上作案工具，事不关己喝茶的旁观者“正义”感。

　　与此同时，第一个场景终于搭好了。

　　道具组端着几盘道具菜走过来：“能力有限，场景搭了一个。这儿山清水秀的到处都是景，咱就别搞什么要求了，走哪儿拍哪儿。隔壁剧组过几天拍完，我刚好认识他们编剧，借用了一下场景。咱们这先在这儿拍几天。”边说边瞟陈霞的脸色。

　　楚尘的经纪人陈霞对这个戏很不满意，已经挂脸很多天了。前几日还在吵架，但楚尘就是没走。
　　苏辞没听他们那边的交涉，无聊的坐在桌子边上玩道具菜。他记得导演后期加了很多花絮到正片。正儿八经演的是一点没剪进去，笑场打闹倒是剪进去不少。
　　武侠片爆改喜剧之王后又成了喜剧日常片。
　　苏辞没由来的把道具菜端起来放嘴里用力咬了一口，然后面无表情的放下。上面连个牙印都没留下，真硬。
　　客栈是一个后期的重要剧情，是苏辞受了重伤，楚尘想办法救苏辞。所以就在这个临时搭建的荒废破庙里，还有一个大场景打戏要拍。
　　苏辞以前从来没觉得拍戏那么辛苦，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生过很严重的病，死过一次了，所以觉得活着很累。

　　导演那边安排完，楚尘换了身衣服就过来跟苏辞对台词。
　　很久，苏辞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没有看楚尘。嘴里的台词也如同干瘪的柴火，说的毫无情绪，或许AI读的都比他有感情。
　　楚尘似乎察觉出苏辞的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怕呈现的效果不好吗？”
　　楚尘微皱着眉头，他想不出苏辞不在状态是为什么。而苏辞也想不出自己能回答什么，只能顺着楚尘话道：“嗯。”
　　此话一出，楚尘更不明白了。
　　“你最近做梦了吗？”
　　苏辞一顿，这里不就是梦开始的地方吗？
　　他现在不就是在做梦吗？
　　做一个不管是暗恋还是明恋都万劫不复的梦。
　　明知道结局是什么，还是想要求一场单箭头的重逢。
　　“你呢？也会做无所谓的梦吗？”苏辞问。
　　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一个答案，如果死后没有看到楚尘掉的眼泪，他或许会很失望，重生之后也不会去想：楚尘到底爱不爱我。
　　可是他看到了楚尘的眼泪，哪怕是片刻心动呢？
　　哪怕只是同情呢？
　　他哭了呀……
　　不在乎为什么要哭？

　　楚尘对苏辞的问题没有不解，而是陷入了更深的沉思。作为演员，共情能力是不可或缺也必须锻炼的。不然要怎么演戏？
　　忽然，他问道：“你想要一个答案吗？”
　　苏辞的大脑先是短暂空白了一下，不知这句话戳到了什么。紧接着开始莫名的心慌，控制不住心跳。轻微的窒息感涌上来。
　　半晌，他回答：“不了，答案没什么不一样。”

　　很快，苏辞就从情绪中脱离出来了，毫无负担且状态良好的拍完了接下来的戏。
　　在雨中，他断腿被安排在稻草里躲雨。楚尘独当一面，可也还是死了很多人。
　　喜剧的内核是悲剧。
　　一个演员，从白天到黑夜。要经历多少次情绪的大起大落。
　　演过头了，也会想。人生只能这样吗？得到，失去。然后主角站起来，走向新的开始。

　　导演对着剧本看了会儿，突然过来说道：“咱们把大结局拍一下，现在这个场景挺不错的，我让道具老师简单弄一下咱们接着拍。晚上再去拍客栈那场受伤戏。”
　　“好。”楚尘毛巾擦拭脸上的水滴，回答完去看苏辞。
　　苏辞依然心不在焉。
　　他其实什么都没想，也无法思考什么。就好像脑子进水了，一下子把人类的智慧淹没了。
　　楚尘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台词本，然后又抬头看了眼失神的苏辞。沉默了半晌，最后什么都没说，走了。
　　导演去跟隔壁剧组交涉了一下借用场地的事，回来之后拍完前摇部分开始往地上泼血浆。
　　一切准备就绪，开始排走位。
　　楚尘半跪在地上，胸口有一支被折断的箭，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划开了很多口子，脸上或多或少的沾了血，嘴唇被涂的很白。

　　苏辞画好战损妆，托着满身鲜血走到楚尘身后，一只手架在楚尘肩膀上，楚尘抓住他的手臂调整位置。
　　苏辞的脑袋趴在另一边的肩上，造型师处理了一下头发，让他看起来很凌乱。
　　楚尘背着苏辞站起来，导演的声音传来：“OKOK！楚尘后退一点站到阴影里，再往左边站一点…对对对，苏辞头再抬起来一点……对对OK！等会儿开拍楚尘往光打过来的位置走，然后支撑不住跪下，就是你刚才跪的那个位置，苏辞从背上倒下来你去扶，两个人说台词。那边老师雨放小一点，等主角把台词说完了再下倾盆大雨。咱们一条到底，近景再补。”
　　导演一边看监视器一边道：“好，开始!”

　　楚尘背着苏辞往前走，发白的嘴唇轻微颤抖，额头上也不知道是雨是汗，青筋若隐若现。
　　走到指定位置，楚尘突然好像支撑不住了一样跪下，苏辞无力倒下的瞬间他回头，伸出手掌轻轻扶住苏辞的脸。
　　瞬间，起了一阵风，下起了小雨。

　　苏辞本是紧闭着双眼，楚尘扶住他脸的一刹那，睫毛轻微颤抖。
　　苏辞缓缓睁开一条眼缝看着他，微红的眼里闪着不太明白的泪光。
　　镜头突然拉近，苏辞知道自己现在应该闭眼，吐血，因为他已经死了。
　　可演戏更多的是靠理解和悟性，特别是导演解释含糊的时候。苏辞是少有的具有灵气的演员，可这一场戏，不知是演更多，还是情更多。

　　对于“扶”这个字，他不知道楚尘为什么会做出扶脸的举动。
　　可他突然又觉得自己想的莫名其妙，只是演戏而已，不是吗？
　　因为我太爱你了，所以也想找出一丝你爱我的证据。但其实现实中什么都没有，一个人的爱情是自娱自乐。

　　楚尘跟他对视，眼里闪过的兵荒马乱却只是为了呈现角色。很显然他给不了苏辞任何答案，因为他没有苏辞想要的动机。
　　导演没有喊卡，楚尘说着台词，可说着说着，却把台词改了。
　　他叫着角色的名字，嘴里说着：“你能不能不要死？这条路离了你，我不知道怎么走下去。”

　　剧里的苏辞叫向怀，楚尘叫林小钱。
　　向怀是个亦正亦邪的顽童，本着乐趣戏耍林小钱，说要带着林小钱走江湖，实则处处碰壁。但自那以后一生洒脱自在的向怀有了软肋，为了救林小钱单刀赴会中毒而死。而此时此刻，林小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苏辞看着楚尘的眼睛，张了张嘴。

　　如果，
　　我是说如果，
　　就当楚尘是对我说的……

　　想到这里，苏辞突然笑了，含泪把头转到别处。
　　嘴里说道：“真幼稚……”
　　血在话出口的下一秒从嘴里喷了出来，向怀彻底闭上眼睛。
　　楚尘轻微愣了会儿，伸手小心的碰了碰苏辞的脸。
　　说道：“我认真的。离了你……我不能活。”
　　苏辞没有什么反应，楚尘挨着苏辞躺下。细致的端详他的脸。
　　“其实，两个人一起死也不乏是一种美好的结局，你觉得呢？”

　　他失神看着苏辞嘴里流出的血，这一刻，他的就好像死了一般。
　　雨突然猛然下大了，雷电闪烁，鼓风机胡乱吹着，毫无章法。却让世界凌乱。
　　镜头拉远，切了个全景。
　　“卡！”
　　“一条过！近景不用再补了。”
　　苏辞起来，面无表情的走了。
　　楚尘也坐起来，刚才演戏时的悲情荡然无存。
　　大家各忙各的，这场戏拍完拍下一场。没有人会注意一个演员的情绪变化，因为演员的情绪时刻在变化。
　　苏辞没有助理或者经纪人，不像楚尘演完了还有助理给他拿衣服端饭盒。一个人端着盒饭坐在边缘吃。

　　楚尘早早的吃完饭，拿着一瓶啤酒逛了一大圈，最后才走到苏辞面前。
　　“还没从戏里走出来吗？”
　　苏辞嘴里塞满了饭，含糊不清道：“走出来了。”
　　楚尘蹲下，把苏辞往边上怼了两下。
　　苏辞皱眉回瞪，感到莫名其妙。
　　本来只能坐一个屁股的小板凳现在坐了两个人的小半边屁股。
　　苏辞努力往凳子上坐，小半边屁股硌的生疼。然而楚尘却一边喝酒一边赏月，丝毫没有要让的意思。
　　苏辞忍无可忍站起来，斥责楚尘：“你自己没有凳子吗？有毛病？”
　　楚尘没看苏辞，道：“我来跟另一位主演交流感情。”
　　苏辞一脚把人踹下凳子：“滚蛋！谁要跟你交流感情？”
　　苏辞气扁了，拿着板凳到另一边坐下。
　　本来就烦，罪魁祸首还要犯贱！

　　楚尘也不恼，不紧不慢爬起来挪到苏辞边上。
　　“看你气了半天了，这爱闷气的毛病什么能改过来？”
　　苏辞没回答，扒手里的饭。
　　楚尘抬手，把苏辞甩到额头上的一片假发拿下来。
　　问道：“为什么不高兴？”
　　苏辞把及腰的假发往后捋，面对楚尘，他总是忍不住发火，他一直都知道是自己太较真了，可他就是忍不住。只不太友善地说：“没有不高兴。”
　　“刺猬。”
　　某人再次被瞪。
　　“别叫我的粉丝名！”
　　楚尘一点都没被威慑到，笑着说：“之前骂队友上热搜，现在骂我？你又想上热搜了？”
　　苏辞：“这又没有摄像头？”
　　楚尘把酒举到苏辞面前：“喝点吗？”
　　苏辞：“你立的不是不喝酒人设吗？”
　　楚尘很不在意：“无所谓。”
　　苏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