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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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前任 ...

  •   ——晋江文学城

      007以一个小机器人的形态来到他面前,白色的铁皮壳子将他的身体分为三个部分,头身体以及四肢,从外看过去没有多余的零件接缝。

      这是他们在游戏里的初见,亦是道别。

      007的显示屏上用了一个可爱的表情,【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我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一道绳索,拉你回到现实。

      你的记忆就在这里,你迟早会想起一切,记起这个世界是为了你而建造的。原谅我的失陪,但请相信,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亲爱的主人,期待我们的下次相见。】

      007说完化作细碎的方片,从脚开始逐渐蔓延向下覆盖整个身体,像系统故障那样一点点消失。

      林然有太多话想问,害怕007离开会听不到他的回答,他只说了三个字:“我会的。”

      007回应了一个眨眼wink的表情,就化作纷纷扬扬的碎片,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周围一片浓重的灰白褪去,色彩填补周边。

      景物置换完毕,林然环顾四周看了看,只觉得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涌上心间。

      他出现在一间办公室,面积不大,桌椅齐全,此时只有他一个人,正对面是一扇门,他大可以出去,也可以回到办公桌后坐下。

      林然一低头,发现身上的衣服也出现更换,眼熟的白大褂,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他面色微沉取下胸前衣兜上夹着的工作牌。

      姓名职位,另外有一张一寸的白底照片。

      工作牌上都是林然的个人信息,本应是他最熟悉的内容,但林然锁紧了眉头,盯着上面的每一个字反复拆开,无数次地默念烂熟于心。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紧捏着工作牌,转身回到办公桌边,翻找着可能利用的一切,想要从中获得有关信息。

      没想到这次连一点提示都没有,还好他找到了一本工作日志,上面写满了他今日的工作计划。

      林然越看越不对,拿起一旁的钢笔重新抄了一遍,那字迹也跟他一模一样。上面的内容是:喂养小怪物,陪小怪物玩,跟小怪物说话……

      他又看向一旁的工作牌,那分明写着:联邦共和中央研究院——高级研究员。

      林然。

      他刚进入小世界时是实验体,是外人眼中的异种,而在最后一个世界里,一朝身份变换成了研究员。

      林然思索着,007的告别是否有其他含义,他究竟忘记了什么,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没有系统的任务,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失去目标后,陡然陷入一种失重感。
      没人能告诉他答案,林然打算先去看看这个小怪物,因为他的一天都在围着小怪物转。

      林然放好工作日志,拿起工作牌出了门。研究院里的格局布置异常熟悉,像曾经数次走出窄小的白色牢房后所走过的。

      他在路上遇到人,两人稍微对视,他看对方的神色变化,就猜到这人认识他。

      他对来人一无所知,只能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

      “下午好。”

      “林老师又要去看276吗?你上午不是待了半天?”她话是这么说,但看神色并不意外,反倒是隐隐有种敬佩,对实验对象这么上心的人,整个研究所找不出第2个。
      想必正是因为如此,林然的研究才会比旁人进展更快。

      林然原本打好的腹稿,在听到他开口的瞬间有些忘了,心不在焉地敷衍,迫不及待想要打发眼前人,“嗯对,我也没什么事,去看一眼就下班了。”

      “那你快去吧,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年轻的研究员很识趣,挥了挥手告别。

      林然微微抿着嘴角,在离开瞬间面色变得凝重。

      他还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个小怪物,如今将信息联系起来,有什么不明白。他本身就知道往哪里走,记忆中保留了一张地图,铭刻于心。

      林然步履匆匆,顺着路线指引停在了那间小房间门口。

      隔着铁栅栏,他看到了里面的小怪物。

      一定要形容的话,像是一团会动的粉色果冻。小怪物的身体很漂亮,晶莹剔透的模样。他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一张嘴落在圆脑袋靠下的位置,像初学者手里的泥团,捏成了个矮的,好像长了两条手的晴天娃娃。

      林然看着小怪物张开嘴,裂得很开的模样。

      从他的嘴巴向里看,没有牙齿,属于口腔的部分也是粉色。它双手直直竖起朝着林然墩墩地挪过来,又恐怖又带着喜感。

      林然第一眼有些抵触,对于没见过的生物,他始终保有警惕性。

      但是果冻发出声音,
      “趴趴。”

      林然半晌没动,腹部疼的厉害,好像被刀划开,从里面取出了东西,他双腿打颤,神色惊惧地看着小怪物。

      意识到他今天的不同,果冻停了下来,呆呆站在那里,脑袋几乎要90度歪向一旁,来表达他的疑惑。

      “276?”林然没有进去,平复呼吸在门外蹲下,几乎平视看着他。

      276发出吐泡泡的咕噜声,似乎在回应,他还不会说话,除了叫人,只会这么几个音调,等着人去猜他在说什么。

      林然问:“是你做的吗?这一切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276,你在提醒我什么?

      然而小怪物什么也不懂,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它只知道趴趴没有对他笑,没有过来摸它。

      小怪物的脑子很简单,也可能没有脑子,研究员没办法切开他的身体,确认他有没有脑子。他们现在的手段不能保证怪物存活,万一不小心弄死了,会很难交代。

      正因它“头脑”简单,看不出异常,还坚持伸出一只手穿过栏杆缝隙,缓缓向林然靠近。林然一眼就看懂了,伸手同他交握,微凉的触感,等同于一块水晶泥。

      但水晶泥不是活的,它不会动,也不是个怪物,不会裂开嘴,张开什么都没有的嘴巴,发出一串冒泡泡的咕噜声表达此刻的心情。

      这只小怪物像个开心的傻子。

      林然神色复杂,他想,他不能从276这里得到他想知道的。

      他收回手,没有道别,正打算走。

      276受到冷落哇哇地开始掉泥,只是林然转身的功夫,它的身体像要融化了一样,不断流失,眼看着就要变成一摊扁平的果冻泥。

      林然余光扫视,一下就急了,这要是让其他人看见,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又是一场麻烦。

      他伸出手去摸那团软软的果冻,放轻了声音,“别哭了,没有讨厌你。”

      蓝色果冻融化的速度变慢了,

      眼看有效果,林然继续放软了声音说:“趴趴不对,趴趴跟你道歉好不好。”

      “我家里有事,急着要回去。临走前想过来看你一眼,不是故意不理你。明天还会来陪你,好不好?”林然舔了舔干涩的唇,这要是哄不好,他实在没办法了,
      毕竟他没见过难哄的怪物,更没哄过。
      小怪物停止哭泣,抽抽噎噎地聚拢地上的粉色泥巴变回原本的样子,嘴里还在呜呜地叫着。

      林然的手伸过来,一碰到它,它的一条胳膊就顺着手指缠了上去,变成一团粘得很紧的条状物,粉色皮肤有橡胶的触感又很软,他们没有黏在一起,却在泥巴每一个游走的动作间,感到一股吸力。

      林然听不懂他的语言,却看得出这只怪物在跟他撒娇。

      真是稀奇的物种。

      哄了好半天,林然才能脱身。
      临走前,小怪物趴在栏杆上眼巴巴的,嘴巴向下拉得老长。

      其实小怪物的身体柔软,如果他想的话。随时可以越狱,研究院似乎不限制他的行动。
      这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它没有越狱,它只会在原地等待,从他看不见林然开始等。每天,每次林然过来跟他打招呼的时候,就是他最期待的时候。

      后来,林然才知道,这只怪物是少有的,从出生就被关在研究院,供实验用的,小时候看到牢,等他有能力逃走的时候,已经不想跑了。
      准确的说,是养成了习惯。
      *
      这个世界用不着提醒,因为在很早之前,“他们”已经把提示给了出去。

      林然恍惚觉得,自己踏进了一场有预谋的圈套之中,他的所有行为都是别人的预设,也包括感情吗?

      等着别人往自己的圈套里钻,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反过来发现自己站在别人的圈套里,是一种说不出的焦躁。

      林然开了车向着目的地驶去——那是前往傅深家里的一条路,他曾经走过那里的每一条街道。

      等到他站在门口,人脸识别自动通过。
      终于这一切都得到了验证。

      林然心底咯噔一跳,目光从打开的门缝向内窥探。不知道门后有什么等着自己,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走进屋里。

      思维完全放空了,他觉得一切都太荒谬了。这是个圈套,是个陷阱,他一直身在其中,却以为自己即将跳出。

      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他以为自己走到了游戏的终点,马上就要揭开一切的真相,现在回头看去,好像站回了起点,前面的一切都成了如今的铺垫,
      游戏从现在开始。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这样的大手笔放在他身上,能有什么图谋,他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思绪漂浮纷繁扰乱,他陷在小世界里无处可去。此刻,或许正有人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供人观察、检测、做出预判,亦或是为看官取乐。

      007说的现实是什么?
      他该怎么回到现实?
      系统又怎么成为他的绳索?

      林然面不改色,抄起桌上的杯子,毫无预兆地挥动手臂用力扔出去。电视显示屏裂开了一道蜘蛛纹,大概是坏了。

      如果这是他的家……
      林然想到什么,顺着记忆攀上二楼,走进卧室,目光扫过屋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床底都没有放过。

      他趴下身子,双腿跪在地板上伏低头,一只手伸进床底摸索,他顾不得脏,侧脸几乎贴着地板向里看。

      床下太黑,隐约看见有什么东西藏在底下。他更努力地伸长手臂,手指不小心刮到哪里,倏地收了回来。

      一道细小的伤口,破损的皮下渗出一滴血迹。

      林然没在意,将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抿了抿,重新伸手放回去。那似乎是玻璃,碎成几块了才会扎手,他轻扯住凸起的边沿拖出来。

      入目是一副相框,里面放着林然和一个男人的照片,一张毕业照。照片上的两人笑容灿烂,穿着学校统一发放的学士服,看上去年轻又美好。

      挡不住的蓬勃朝气,鲜明的生命力透过照片传递到照片外的人眼中。

      林然刚松口气,又在看清照片上的人之后,瞬间冻住。

      那是他和傅深——和傅深一样的脸。

      林然保持跪坐的姿势,时间在他眼前按下暂停键,他整个人像雕像,几乎要屏住呼吸。原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突然出现了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

      除了第一场游戏,他后面遇到的所有人都有熟悉的影子。

      林然不觉得他有多么钟爱这副样貌,他遇见的每个人都各有千秋,但说这张脸对他没有一点影响是不可能的。而这张照片的出现,表明他们之间不只是游戏里的渊源,还有现实中的过去。

      但如果一切都是刻意为之,他的所有感情,就都成了刻意设计。

      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也许就是他的爱人。“他们”用他爱人的容貌设计角色,放在游戏里,在他失忆,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和角色产生交集,甚至是好感。

      而这个角色,不可能是现实中的那个人。

      他着了这个游戏背后设计者的道,让人玩了一次又一次。他自以为是的利用,却是一场戏,独独他当了真,入戏太深。

      背后该是怎样的作壁上观?
      人是假的,感情也是假的,系统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设计,

      是欺骗……

      林然无声地笑了。

      真好,一开始就是一个局,一场针对他的精心筹谋。他以为自己是掌控一切的猎人,其实也不过是陷阱中的猎物。

      他闷声笑起来,逐渐不再压抑,越来越放肆,连腰都弓了下去。

      如果是傅深,会抱着他温柔安慰;
      如果是周戎,安慰人也显得笨拙;
      如果是江夺,会威胁他吧;
      如果是陆郁年,这会儿就吵得不像话了。

      但是他们不在,他们是假的。

      林然想起几个世界里的经历,又想笑又难过。如果爱是假的,关心是假的,感情中的浓烈的爱恨,交心都是假的。

      ——什么是真的?

      他的感动,他的愧疚,他蠢的竟然把游戏当做真人,他受过的伤,吃过的苦,才是真的。

      情绪于他而言,是真实存在的。

      “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究竟要得到什么?”林然眼尾湿红,下一秒像要哭出来。他眼中划过一抹厉色,揣测策划的良苦用心,眼神冰冷沉静地看向天花板。

      林然对着空荡的房间说,“说要我活下去,却要逼我去死?”

      他厌恶这种戏弄,就像他一直在“祂”的股掌之间。

      “这就是你的游戏吗?”林然声音飘渺,“你想让我死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完全没必要几番周折。如果这是你要的,我成全你好了。”

      他的动作缓慢,拿起相册带出来的碎片,从碎片中挑选大块的三角玻璃,缓缓将尖锐的长端架在脖子上。

      他平静得过了头,那似乎是绝望之后迎接属于自己的命运。如果这是结局,这是游戏的终点,通关必由之路,

      他会用行动告诉“祂”,
      他认命了。

      玻璃粗糙的断口割伤了皮肤,这只是刚开始,仅仅划了一刀浅浅的口子,血珠渗出来凝成一道红线,鲜红的血顺着脖颈向下流淌。

      卧室里从未引人瞩目的座机电话乍响,林然没有理睬,他不去听那道刺耳的铃声,神情平静地用力按下玻璃。尖锐的玻璃刺穿手掌,他感觉不到痛,甚至于更加用力地握了握,鲜血顺着白皙的腕骨流下。

      铃声越发尖利了,声音很大,吵吵嚷嚷的像要夺命勾魂,一阵又一阵响个不停。似乎知道无人理睬,挣扎了半晌终于停了。

      林然失去意识前,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朝他走过来,冰凉的手掌按住了受伤流血的脖子,熟悉的气息让人觉得安心。

      然而,没等他抓住那人,便陷入昏迷。
      *
      时间静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车停在门口的院子,和林然开回来的那辆并排。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西装革履打着领带,像是从那个宴会上匆匆赶来。

      他通过房屋的人脸认证,进了门便一刻不停,大步流星地踏上楼梯,准确地找到主卧门口,一脚踹开了门锁。

      屋里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然然!”
      男人闯进门看见一个身影倒在地上,地板上染了血,落在瘦小的人影身上触目惊心。

      他焦急地喊了一声,跑过去抱起林然的身体,“你在闹什么?我跟你说过,这对我们没有任何影响!”

      男人也不管他有没有听清,只说了这一句,眼看林然气息微弱,一手的血挣扎着抓住了他的衣领。他一刻都不敢耽误,一手穿过膝盖,一手拦腰抱起送去医院。

      “伤口不深,最近不能沾水。病人有点贫血,要让他好好休息,情绪不要过于激动。”医生双手揣在兜里,刚检查完正叮嘱家属注意事项。

      男人应了声走进病房,病床上的人没什么生气,蔫蔫地看向他没有说话。

      “你非要这么逼我吗?”男人在他身边坐下,很轻地问了一声,怕再次刺激到他。

      林然神色晦暗,眼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捆扎了医用绑带的手抬起摸这眼前人的脸。

      这张脸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林然竟然觉得陌生。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有的话可以坐下聊聊,如果没有,我想自己静静。”他疲惫地放下手,下了逐客令。

      现在游戏能不能继续,应该由他说了算。向死而生,若“祂”不想让他死,未必不是另一条出路。

      傅清时抓住他的手按在额头,他的样貌和傅深如出一辙,和周戎有几分相似。他手肘撑在病床上,忍耐着几乎要控制不住的脾气,“你非要这么说话吗?从高中到现在十年了,我们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从前怎么生活,以后我们还是怎么过,你还不相信我吗?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很努力地压抑那股恐慌劲儿,
      一方面舍不得林然,一方面,他觉得林然会理所当然地纵容他,满足他一点小小的要求。多年的偏爱让他得意忘形了,傅清时没有意识到,这次和任何事都不一样。

      “什么小事?”林然任由他握着,眼神扫过他们交握的手。

      想来傅清时自己都说不出口,那张嘴开又合上。明明是林然喜欢的模样,此刻看过去竟觉得无比厌烦。

      “订婚。”他吐出两个字,紧跟着连忙说:“只是订婚,名义上的联姻,两家人做个样子。”

      “哦。”林然平静地接受了,看着这张脸,他说:“我只问你一句,你确定要订婚?”

      “改不了了,你之前不也没说什么吗?”傅清时像是看不懂他,不清楚感情怎么可以收放自如。

      “你已经有选择了,我也有。”林然说:“你可以走了。”

      几乎一瞬间,林然就确定,这人和以往那些都不同。他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很好骗的恋爱脑,只是这张脸,还不够让他委屈自己,

      倘若要骗他入局,最起码要做好牺牲的觉悟。

      眼前这个,若不是骗人来的,怕就是系统说的“现实”,“真相”了。

      “你别这样,”傅清时不怕他大吵大闹,吵闹可以哄好,可以赔罪,只要还在意就有机会握手言和。反而是这副一潭死水又或单纯对他的事情漠不关心、也不感兴趣的样子,

      让他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这次更是差点失去,不是单纯的分手,更是生理意义上。死亡会作为一个端点,切断人生平面上无限延长的线。在人生线上,一切皆有可能。而当它成为一条线段,此后的所有从端点定型,无可更改,不容拒绝。

      好在,林然活着,傅清时觉得还有机会。

      “我保证她不会打扰我们的生活,你也不会见到她。我们的家里只会有我们两个人在,以后也不会出现第三者。”傅清时连忙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我要是哪天死了,我会把你写进遗嘱,所有的遗产都会在你的名下。
      这样还不够吗?”

      “然然,我只要你。”

      傅清时言辞恳切,两全其美。

      爱是真爱,利益也想得到。总有些人以为爱人温柔体贴,可以兼得鱼与熊掌。

      “我和你结婚了吗?”林然什么都不知道,他在套话也是诚心发问。

      “没有。”
      一句话直击重点,傅清时嘴唇颤抖着。

      “那你的家人,”林然懂也不懂地看着他,扔下一记重锤,“他们是认我,还是认你名义上的妻子?”

      商业联姻,
      林然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不管他们怎么选,你才是我心里名正言顺的‘妻子’。”傅清时说得义正言辞,“我们是爱人,难道你忘了吗?”

      “从你决定订婚,就不是了。”林然脸色冰冷,白皙的脸上似有一层化不开的霜,“你和我本质上是同一种人,自私又自我。你会为了利益委屈我,我就会为了自己而舍弃你。”

      他用扎针的那只手,探身按呼叫铃,“法律意义上来讲,我们是陌生人。就算你的遗嘱能对抗法律,我不愿意做情人,惹得一身腥。”

      他手还插着针,原是不能动的。

      傅清时坐不住了,站起来要阻止,“你别动,小心手。”

      然而呼叫铃已经按下,护士台收到信号,有人过来查看,

      护士进了病房问:“怎么了?”

      “我想休息,可以请这位先生出去吗?”林然举起手背,“针掉了,麻烦重新扎一下。”

      护士皱着眉看过来,针尾向血管外跑了一段,针头挑起皮肤,随着吊瓶里的药水流进去,很快手背肿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护士看也不看,直接赶人,“这位先生,你打扰到病人休息了,麻烦出去。”

      前一句是责怪林然,后一句是对傅清时说的。

      傅清时一时哽住,

      他怕林然出事,一个人从宴会上跑掉,丢下两家亲戚,现场采访的记者,扔了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
      这都是为了林然,

      十分钟前,家里还打电话叫他回家,向亲家道歉,跟媒体澄清。并要求他承诺,改日重新举办婚宴。

      傅清时听了两句都挂了,想好好陪着林然。但林然不需要,还要赶他走。

      傅清时勉强笑了笑,“我现在就走,然然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林然举着手让护士扎针,一直到他走都没有理他,等病房清空之后,又闭上眼睡着了。

      窗外的风钻进病房里,无比温柔地拂过林然的脖子,万籁俱寂中嘈杂的人声远去,病房里温暖而宁静。

      第二天傅清时没来,
      在未经任何人允许的情况下,一个打扮光鲜的年轻女士拜访。

      “打扰了,冒昧拜访我有几句话,想要跟林先生聊一聊。”女人放下手中提着的果篮,径直搬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

      “不好意思了,我不记得,你是?”林然疑惑的看着来人。

      “你不认识我,我之前听说过你,”女人笑了笑,明媚大方,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名校毕业的博士,你迟早会成为业内顶尖的人才,前途无量。”

      “过奖了,运气好而已。”林然淡淡道,只看一眼,他就猜到来人的目的,多半又是为了傅清时。

      “林先生真客气。”女人说。

      “有什么话直接说吧,”林然打断她多余的客套,直奔主题。

      “傅清时,你应该认识。”女人收起笑脸,“他是我的未婚夫,家里的决定我也无法改变。

      我们会结婚,在双方家长的见证下。即便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利益是世界上最牢靠的纽带,和他相伴一生的人只会是我,我们会在未来生下共同的孩子。”

      “你是来劝我退出的?”林然淡淡的问。

      “我是在告诉你未来会发生的事。”女人拢了拢头发说:“你可能不信,觉得他爱你,你们能改变一切。但是他妥协一次,未来就会有无数次。
      这个头已经开了,林先生比我们聪明得多,我想不用我多说,你应该明白。”

      “但我并没有这么想,你找错人了。你应该去劝劝你的未婚夫,让他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林然说。

      “林先生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祝你们新婚快乐。”林然摊开手,事不关己地看着她。

      且不说傅清时不是爱人,就算他是,林然也很难接受他。

      这与相貌无关。

      “既然林先生同意,对大家都好。”女人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她也不愿意跟一个不爱他的人结婚,但如果事实无法改变,总要尽量让自己的处境好一些。

      “我家里和研究机构有合作,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和林先生一起合作。”女人礼貌地伸出手,

      林然为了尽快打发她走,配合地握了手,“一定。”

      女人走出病房门口,外面穿着黑衣服的保镖替她关上了门。
      *
      林然出院后正常工作生活,又过上了每天饲养小怪物的日子,他详细地记录着,一周、一月、一年,日复一日,重复着这个过程。

      这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
      工作稳定,工资待遇好,吃的是公粮,没有失业风险。有车有房,像回到了上一个世界,平淡简单,他过得很好。

      这种好日子没过多久。

      当傅清时一身狼狈出现在他面前,林然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他走下车,见傅清时看过来避无可避,主动走上前询问。

      “你怎么了?”

      “你好久不回家,我托人打听才知道你搬家了。”傅清时看上去有些颓废,头发没有打理,衣服像穿了有几天,皱巴巴地压出褶。

      和他平日的形象大相径庭。

      林然看着他的脸,有一丝不忍心,但很快压了下去,“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想把房子卖了。你签个字,我到时候会把钱打到你账户上。”

      房产证上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傅清时出了钱,理应有他的一份。

      “一定要这样吗?”傅清时脸色僵了僵,固执地强调,“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房子,我们的家,你不要它,也不要我了,是吗?”

      他情绪有些激动,毕竟半生顺风顺水,想要的应有尽有,没遇到过什么挫折,如果不是贪心的话……

      他是医药产业大佬的独生子,成年后家里的产业就交给他打理,他这个年纪手里的资产,足够寻常人几代积累。
      更不用说成绩优异,高学历,身高长相都非寻常人可比,这样的人就算要联姻要结婚,也理所应当。
      他的出生,自身条件,给了他足够的底气去享受世间最好的一切。

      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恋人,林然觉得,他没理由阻止别人追求美好生活。他不愿意,他可以不玩,同样没有人可以强迫他。

      “我觉得我们之间差异太大了,”林然注视着他,并持着看一眼少一眼的心态,说:“你放过我吧,你要结婚没人会拦着你。”

      “不!”傅清时反应很大,心慌的感觉席卷,他总觉得这次可能真的要失去,情急之下扯着胳膊把林然抱进怀里,“我们之间有什么差异?以前你从没说过这种话。”

      “以前没发现,现在也不晚。”林然任由他抱着,手臂缩紧箍得疼了。

      傅清时再开口时语气略带哽咽,像小孩得不到一件喜欢的玩具,“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对我?”

      “死过一次的人总是更加清醒,我突然认清现实了,不行吗?”林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论我以前有多么爱你,在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始终是我自己,那么我需要更爱自己一点。”

      “而你差点害死我。”林然说:“我是个普通人,不想掺和到你们之间,这很难理解吗?
      放过我吧。”

      “我不爱她……”傅清时眼神通红,按着林然肩膀,执拗地盯着他,“然然,是不是我取消订婚,你就不生气了,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傅清时,”林然连名带姓地叫他,他不生气,也没多余的情绪,“回去吧。”

      “不要像小孩子一样。”

      林然按住傅清时的手臂用力推了推,可是他握得太紧了推不开。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分手!”傅清时根本不听他说什么,双眼发红情绪激动推着林然按在了车门上,作势要吻他。

      在他低头的一刹那,林然拿手挡在唇上,傅清时便亲他的手心,抓着他的手按在车门上,

      林然偏过头。

      傅清时定在原地,一副受伤的样子,整个人颤抖着,脆弱不堪,“你还记不记得,高中你从球场边走过,有个篮球场你砸过来,我替你挡了一下,后背青了一大块。当时你看到了,好心疼我,你差点哭了,你说不想看到我受伤。”

      “你说了,只要是我喜欢的,你就会花时间去学,去了解。你说你愿意接受我的一切,这些你都忘了吗?”

      “还有你妈妈过世那天,你抱着我说你没有家了,我在你母亲的墓碑前承诺,我会给你一个家。”傅清时声泪俱下,每一个字都颤抖地让人感到痛苦,“我答应了要好好照顾你,我知道错了,然然,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能改。”

      “我们高中就在一起,我们一起努力上同一所大学,在所有人眼里我们很般配,我们努力了十年,一起功成名就。难道这一切你都忘了吗?说散就散,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

      他一字一句撬开林然的记忆,其中有些他很熟悉。那场游戏的主角是陆郁年,带他上网,陪他过生日,为他挡篮球的是陆郁年。

      是这一切都真实发生过,还是游戏内容重叠?

      林然思绪非常混乱,重要的是他失忆了,他根本不知道哪些是真的,事件的主人公又是谁。

      但也不对,
      篮球没有砸到陆郁年后背,他接了下来。

      林然揉了揉发痛的额角,“不要说了,我什么都不记得。”

      “然然,”傅清时还留着一线希望,问:“你真的要和我断绝关系?”

      “如果我告诉你,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就会死了,你还希望我和你在一起吗?”林然思路很混乱,他觉得有必要搞清楚这个世界想告诉他什么。

      相似的场景、工作、住址,以及某些故事线。
      但人是不一样的。

      傅深,周戎,江夺,陆郁年。

      傅清时给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他有人类刻在骨子里的忍让,他委曲求全,又异想天开,他真诚傲慢,又天真残忍,他享受着世界上一切好处,名利爱情都唾手可得,所有人都应该按照他的心意迎合他。

      林然尊重他的私心,也尊重自己的意愿。

      “你说真的?”傅清时一片空白,总以为是他在搪塞,但是林然的表情太认真了,他信了三分。

      “对,如果我跟你在一起,所有的麻烦都会接踵而来,过不了两天我就会死,
      你可以试试。”

      林然挑明了,尽管他没有证据能够证实,他的危险来源于傅清时。

      “你真得很会对付我,”傅清时沉默了许久,最终垂下头一脸戚戚,“我不敢让你死。”

      “你赢了。”

      他们有10年的感情,吹过同一阵风,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曾经相互喜爱,共同扶持,只是不能在一起。
      傅清时还爱他,造成现在的局面都是他咎由自取,除了尊重林然的选择,他毫无办法。
      幸好有了道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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