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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求婚 ...


  •   无奈,我拉下了头上的遮阳板,尽量挡住了自己的脸和视线。

      这时就听周京意外地说:“辛露,前面的车子倒得角度不对,卡住了。——不好,那个欧先生从车上下来了,手里还掐根烟,——朝这边走来,——又站住了,正在咱们车的左前方,指挥着那辆车的蹩脚司机呢。

      我说京京,我不敢看。——不过听你这样一说,那便更是他了。他不但抽烟,还有股爱管闲事儿的劲儿。等下他万一过来指挥你,你应付一下就是了。

      我说完,又从旁边的储备箱里拿起了周京的贝雷帽,盖在了自己的脸上,头向后一仰,装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可躺下没几秒钟,便听到周京高八度地惊呼道:“天啊!原来是他!”

      我一愣,忍不住拨开了还没有被脸捂暖的帽子,问京京你怎么了?

      “露露,你确定那个姓欧的是个地产商吗?”周京几乎是喊着问。

      还未等我回答,她便接着说道:“是他,应该是他!——如果我没认错人的话,他应该是我在798 厂打工卖画时,只见过一面的那家画廊的老板!”

      夜色靡丽。

      玄青色的天空下,圣诞季的火树银花披挂上场,给热闹的市井罩上了一层西式的温情。

      繁华从不打盹儿,雍容大度地接纳着舶来品,那是京城惹人喜爱的理由之一。

      把周京送上辅路,目送着她的车子顺畅地进入二环,汇入了东去归家的车流。

      我随后打个U转,经过两个路口,来到了菜市口大街上最热闹的商区,往家的方向驶去。

      夜未央,人不寐。马路两旁是屡屡行行享受着夜生活的红男绿女。

      年轻的女子大多以紧薄的毛裙和瘦俏的长靴来“美丽战严寒”,把一掐就会断似的杨柳腰体谅地留给了身边的男人;男人们也不含糊,他们一边用金箍咒一般的手臂紧揽着身边的女人,一边把烤地瓜、糖葫芦之类的各种京味小吃,殷勤地送到她们的嘴里,——它们是他们不用太破费就可以获得她们芳心的糖衣炮弹,——在这样氤氲迷离的夜色里,它们甜得很及时很管用。

      ——人们实打实地乐呵着,实打实地享受着,没有人会因为脚下的这爿土地曾是百年前的杀人刑场,就避讳地走开,——那样太计较,太不现代。——不知道谭嗣同那首身分离后、于头颅滚动中还圆瞪着的一双暴眼,是否会因为国人今日的这番歌舞升平的幸福景象,而终得瞑目?

      过了商业区,繁华终于消尽。夜色沉沉中,我忽然感到一份神秘而沉重的过往,正在天际处动身飘落,缓缓地迎我而来。

      我随即想起了下午医院停车场上欧的身影。——当我用躲在墨镜后眼睛,暗中扫了他然后告诉周京说那人果真就是欧杰森时,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酷似母亲的那幅肖像画。

      “京京,你真的确定他就是798厂你打工那家的老板吗?”等车子开出了大门后,我终于迫不及待地摘下镜子,扭头对着周京问道。

      “应该没错。——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因为他这个人的长相硬朗,五官带着似是而非的老外劲儿,所以印象深刻,——不过当时为了应付其他客人,就没来得及问问他到底姓氏名谁,借机会彼此熟悉一下,——不然,今天也不会像碰到鬼了似的,意外的一顿惊叫!”周京紧盯着前方密集的车子,打趣地说。

      “那么纪英英呢?你在那家画廊里也见过她吗?”我探究着什么。

      “没有,我在那儿打了两年工都没有见过她。——刚才不是说过嘛,欧先生也只是一次,平日里都是画廊经理跟我们打交道。——其实说起来挺有意思,认识他还要感谢你看上的那幅画,——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你我于798第一次见面前的那个周末,我才知道他的。那天下午,正当我用半生不熟的英文照顾着两个买画的老外时,忽见旁边有人踩着椅子径自往下摘着那幅肖像画,旁若无人似的。我看了来气,就过去毫不客气地制止。可他只是笑笑,也不搭碴儿。后来经理听到我在高声吵,出来看了看后,就凑到我耳边嘀咕了一顿说,别有眼不识泰山,他就是我们画廊的老板等等,让我吃惊得当场说不出话来……”

      “可当我在798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说这幅画早有主了。——原来你的意思是被店主拿走了,而不是被买主买走的?”我开始刨根问底。

      周京听了就长叹一声,说露露,就凭咱俩心心相印的劲儿,我能不清楚你想什么吗!——要是知道他后来到底把那画弄到哪儿去了,卖给了谁,我不早就不枝不蔓地奔向主题了,还跟你来个“细说从前”干什么?——哎,对了,露露,那天我到潘家园卖铜盆子时,还真没忘记顺便帮你关心关心你又见了的那张画,不想那小孩听了我的描述后,就说那画早就被人拿走了,再问下去呢,他便一律回答“不饥(知)呀”,“不饥(知)呀”的,真是让人拿他没招。

      我听了后就说:“京京,真是难为你了。——不过,即便它真的就是798里看过的
      那张画,情况到了这种地步,恐怕欧也很难再知道它的去向了。——这是不是也预示着我和他,真的就从此了断了?”我说着,郁闷地吁了口气。

      “露露,别钻牛角尖儿了!——境由心生。一张像你母亲的画,画的不一定真的就是你母亲。再说了,那幅画虽然让你梦绕魂牵,却一直海市蜃楼一般地高悬在上,让你够不着更抓不住,看来不是什么吉祥物,不找它也罢了。”她一边打着右转,一边试图劝解我。

      “不知道——总觉得那花袄、那神态,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跟我母亲很像,——不,简直就是我母亲的翻版。——而就在那没有完成的缺憾里,我又感到了一个真实故事的存在;对那个故事的寻找,给了我生活的方向,让我投入到一种关系和意义的捕捉中,——所以说,也许正是那幅画,教我懂得了不完美的价值……”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午夜十分。我扔下肩包,转身钻进卫生间,把花洒拧到了最大。

      然后我脱光了衣服,把自己缺肉缺到只剩下了丁绍光笔下装饰画一般中看不中用的细长女儿身,立在了水中,在“疑是银河落九天”中,冲了个热水澡。

      脖子上被金吻过的地方,——不,确切地说,应该是被金撕咬过的地方,在热水的浸泡中开始胀痛。我想伸手过去,擦掉对面墙镜子上的哈气,把自己的伤看个究竟,抬手间忽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手机的铃声,——怕是久未联系的爸爸找我,就停了水,用白浴巾擦了擦头,匆忙地裹起了身子,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跑到了方厅。

      “是爸吗?有新手机了?”我看着那个陌生的号码,兴奋地问。

      “不,露露,是我,犀明。——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就擅自出院了?打电话也不接。”

      “犀明,我基本好了,中午跟周京商量了一下就出了院。——下午在家跟她开了个小型爬梯,为我从假非典中顺利康复大大庆祝了一番。吃饭时光顾着葡萄美酒夜光杯了,忘记把电话从震动档上调回来,对不起啊,——怎么,你换了电话了?”我问。

      “露露,没有换,不过是又开了条线而已。——这个手机号只有你和我在美国的父母知道,以后手机响起,我便知道是我的家人在找我,而不是客户。”

      “哦,这么荣幸。”我努力地打趣。

      “未婚妻了嘛!啊?——露露,我这两天想了好久,想通了,只要咱俩能顺利结婚,我就答应你,不再受理纪英英的任何案子,同她和那个姓欧的彻底脱离干系。——露露,我能不能这会儿过去看看你?”

      我想了想,就对着电话悄声说:“犀明,都多晚了还不睡,爱惜点儿自己好不好?!——这几天可把京京累坏了,刚才进去后一上了床,她就开始打呼噜,你过来后万一惊醒了她,说不定为了给你让地儿,她就要半夜三更地赶回家住,你能忍心吗?”我卖力地撒着谎,没有把周京因为奶奶感冒而不得不深夜回家的实情告诉他。

      “好吧,那我这次听你的。——不过露露,放下电话以前,我可又要催你了,关于结婚以及蜜月的计划呢?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对了,我今天经人介绍,让一个懂得生辰八字和《易经》的人结合着我的面相给看了看,他自言自语地掐算了一番后乐观地告诉我:你是七月羊,我是冬眠虎,没有羊入虎口的冲犯,不碍事。——要不然咱们明年春节后开春就结婚吧?我这两个月努力赚钱,以便度蜜月时,能带你到新马泰去好好玩玩!”

      “犀明,你一提到明年春节,我还倒真是想起来了,今天开车回家时,我听了个‘婚姻指南’的广播节目。这节目中被邀请的来宾,是位资深老到的命理学家,他可明明说因为今年有‘双立春’,明年便是‘寡年无春’,不宜开春结婚的。——本来我对这些命理啊看相啊什么的都不在意,但后来想到你对民俗爱得不得了,就帮你记住了广播中的这一条。——对了,犀明,我发现车里的收音机和空调都好用了。——谢谢你,在我住院期间不但帮我拖回了车子,还管维修养护,下次见面时我一定放血,请你吃你最爱的沙锅白肉。”

      金听了,半晌不搭话。我猜想可能是我前半段的“专家说词”奏了效,难住了他,窃喜之下刚想找个话题引开他,却不料就听他口气轻松地回道:“辛露,那也好,如果明年开春真的不是什么良辰吉日,没办法结婚,那不如就挪到春节前的腊月里吧。如果你没意见,等我再给辛伯伯电话话时,就会把这个提前结婚的喜讯告诉他,不知他会有多高兴!”

      “什么?辛伯伯?!——你给我爸打了电话?!”我讶然,不禁失声大叫。

      那天睡前,我把电话掖在了枕下,一起掖进去的,还有我那被自己嘲笑了几个来回但最后还是“掖了进去”的灰姑娘情结。

      渴望着欧的电话,渴望着最后的庇护和拯救,——我把脸埋在枕中,用谵妄维系着午夜的残梦。

      然而我又何尝不知,即便是欧仗剑挺身,执著到底,我们也终将折戟沉沙,漫无出路。

      “把那漂亮而舒适的水晶鞋永远留在那个浪漫的故事里吧,削足适履、剖腹藏珠才是人生的真相。——露露,我不想你为了那迷途中的错爱,形销骨立、遍体鳞伤啊,所以那天医院里望着你熟睡中苍白的面孔,我就情不自禁地拿出了你的手机,给辛伯伯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你都好,告诉他我们快结婚了,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和祝福。”——金后来在电话中那样说。

      “所以,犀明,你的意思是说,你没有把我住院的事情,还有那天…,还有那天医院里发生的那些事儿,告诉我爸吧?”电话这端的我,屏住了呼吸。

      “怎么会?!——露露,实事上,在最近这段日子里,虽然你对我敌意未减,但我却一直把你当作我未来生命中最亲近的那个人,来全心爱护你。就说几天前你当着我的面勾掉了欧的签字吧,虽然那个举动让我寒心,可我当时还是忍着,没有冲过去阻挠你,就是本能地想在纪英英那里,给你和他留条生路。若不是后来你为了他玩命儿一般地拔了针,让我妒嫉得发狂,我也不会暴性到那种程度……露露,说到这里,我就跟你透个底儿吧,如果真打算把你和姓欧的逼入绝境,我早就把那已经到了我手的、你头上受伤缝针时欧以家属名义替你签字的那些字据,暗地里交给纪英英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明目张胆地威胁他?!——露露,那天之所以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毁了对纪英英十分有利的新证据,就是想,不管怎么狠,我都不能让我想娶的一个女人,成为重婚罪的女主角……”

      我听到那里,就说犀明,不要说了,我听懂了。——谢谢你用和风细雨一般的话,对我发布着“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的“天气预报”,我领情了。

      “‘黑云’?!——你看看你看看,露露,就怕你这么多心,所以我一直都不敢跟你讲这么多,但结婚前我总得要对你有个坦诚的交待是不是?——我今天之所以要说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我金犀明虽然不是个慈口佛心的大善人,但我却是个明白大理、值得依靠的大男人。露露,要不然跟你发个毒誓吧,等结婚的那天,我一定把我手头所有的那些对你和他不利的证据,当着你的面烧掉,并保证以后再也不跟纪英英往一起掺合,否则让我雷击电打,不得好死!”

      我听了就淡淡地一笑,说犀明,天下就你一个律师吗?你不接收,她就不告了吗?

      “告?从哪儿告起?!——别说纪英英她目前还不知道你撞车住院的事儿,就算她知道了,如果没有一个像我这样火候到家的律师做指导,她也拎不清这案子该从哪儿下手,更何况是要把婚外情‘升级’到重婚罪,累死她!——再说了,如果日后她知道咱俩结婚了,正在过着有滋有味的小日子,就算她还想折腾那个姓欧的,也不敢动你,谁让七月羊的后面,有只伺机出动的冬眠虎呢!哈哈哈……”

      金的笑声高频率地敲打着我的耳膜,我耐着性子,说犀明,你刚才这些话真是让人震聋发聩,顿开茅塞,只是这会儿我想睡了,睡前我会好好想想你说的话。

      “露露,不用想了,”金收起了从容得意的笑声,切切地说:“有人说结婚是一次赌注,但我看更是一个信仰。——露露,相信我吧,婚后我会给你一种崭新的生活,只要你好好跟着我,我会让你平步青云,一生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金后来终于挂了电话。我在那一夜里噩梦连连,没有青云在上,只有黑云翻卷。——那滚滚而来的黑云忽然间就变成了一只似虎非虎的庞然大物,不断地向一个似我非我的女人扑来,撕咬着她的脖子,然后肆虐地大笑。——人说弗洛伊德不全对,我说弗洛伊德不全错,那一夜,梦在“复现的原则”中,衍生着我身心承受不住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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