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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尸鬼（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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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斗场的隔间，众人都苦大仇深地翻阅着名册。
桌面上杂乱地摆着数百的名册，时间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每个人都翻得眼花缭乱，眼睛酸涩。
“找到了。” 沈翎的手指停在名册的一页，眸光微亮。
其他人犹如听见天降福音，立刻围了上来。
“一百三十六号，上场一次，大胜，注：胜十八人。”
泛黄皱巴的纸页上，墨笔寥寥勾勒出青年的模样。
胡老三恰好走进来，沈翎指着画像问：“你可还记得此人？”
借着烛光，胡老三接过名册端详一番后，轻轻摇头，喃喃道：“没什么印象了，时间过去那么久，何况他还只上场了一回，胜十八人……”
“哎……小的想起来了，这个一百三十六号是崔公子带过来的。他是第一次上场，没有人敢在他身上下注，就只有崔公子一行几个人选了他，但是没想到他最后真的打赢了，替崔公子他们赚了不少呢。”
胡老三惋惜地说：“可惜他后面再也没有来过斗场。他那一场打得精彩，后来还有客人不断地问起他。小的派人去打听过他的下落，听说他因为当时伤得太太重，身体没撑住，人很快就没了，而且连尸体都不见了。”
沈翎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你的意思是，你们的人，没有去千巷坊带走他的尸身？”
“您这说的哪里话，这些人一旦出了斗场，便与秋月阁再无半分瓜葛。” 胡老三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更何况……把那些尸体送到乱葬岗本身就已经够麻烦的，我们又何必自找苦吃。”
斗场的生意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灰产，它的东家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按照顾婉清的说法，带走他们的是地下斗场的人。
那么到底是胡老三在说谎，还是说，有人借着斗场的名义，做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顾婉清的尸身被丢在乱葬岗，暮冬的尸身消失不见……这幕后之人要暮冬的尸身做什么？
“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李月楚指着页面右上角一个类似三角形的小符号，因为时间过去太久，那一处的墨迹已经有些糊了。
她先前就看到了这种符号，就在那些胜率高的人的页面上。但不是每一张上面都有这种符号，而且那些符号画得特别小，她就以为是不小心滴的墨汁，所以就没有细问，可如今涉及到暮冬，她必须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洛观屿和沈翎的目光也落在那个符号上。
“这个嘛……” 胡老三微眯着眼睛，声音犹犹豫豫，呵呵笑道：“应该是墨汁不小心滴在上面了。”
“不可能，就算是墨汁，总不会所有墨汁都滴在右上角，还都滴成相同的形状。”
李月楚怀疑地盯着胡老三，摆出刁蛮的架势，“胡管事，你该不会是想糊弄我吧？”
胡管事流露出几分慌乱，“叶三小姐，小的绝无此意，这每日接触到名册的人多不胜数，小的也不知道是谁画的这些符号啊。”
洛观屿惊讶地看着李月楚，倒是没想到她有如此细腻的心思，他拿起名册翻了翻，果然看见不少那种符号。
沈翎见胡老三如此，便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东西。他们这些人都是听命行事，没有主人的命令，是不会轻易将机密泄露给外人的。
她对胡老三道：“你先去忙吧，不必管我们。”
“好的好的，小的失陪。” 胡老三如蒙大赦，飞快地跑了。
李月楚问道：“沈姑娘，接下来怎么打算？
沈翎摸着桃木剑，思索了一会儿道：“我想去乱葬岗看看。”
李月楚正想劝劝她，系统的警告声在脑海中炸开了。
“警告！警告！穿书人守则第二条：禁止通过上帝视角，故意破坏原有的主线剧情！请宿主仔细阅读《穿书人守则》！”
李月楚感觉耳膜都差点被震破，她龇牙咧地捂住耳朵，只能闭上嘴。
洛观屿斜睨了眼少女的怪异动作，目光担忧道：“师姐，分明是有人刻意在引我们去乱葬岗。”
叶三小姐的名头，还不至于让秋月阁连三年前的东西都拿出来给一群外人看，那些陈年旧册，更像是早就等着他们了。
而且做斗场这种见不得人的生意，胡老三还敢在外人面前三番两次地提到乱葬岗，一点也不避讳他们草菅人命的违法行径。
明显就是有问题。
沈翎叹了口气，“可这是目前有关暮冬的唯一线索。”
有人引导，总会露出点蛛丝马迹，远比做只无头苍蝇来得好。
沈翎道：“阿屿，你……”
洛观屿漆瞳中跳动着灯火，声音坚定，不容拒绝，“我和你一起去。”
沈翎深知这种时候是赶不走师弟的，两人下山游历，无论什么情况都是共进退，她便也不再多劝，转头看李月楚。
“三小姐，此行危险，你无术法傍身，恐不能同行。” 沈翎温和相劝，“时间也不早了，你不如早些回去。”
李月楚这回颇为听话，撑着木桌站了起来，声音清脆悦耳：“嗯，我这就和青玄打道回府。”
这么干脆，倒是让洛观屿心中多了几分探究，他水润的眸目送着少女离开，垂下眼，鸦羽般的睫毛微颤。
*
亥时，夜色深深，秋月阁依旧灯火通明，沸反盈天。
李月楚刚到一楼，就眼尖地看见了去而复返的崔垚。
被戏弄的世家公子，在夜风的清凉中，脑中突然闪过少女袖口上的红色印迹，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
怒火冲上天灵盖，崔垚带着下人气势汹汹地返回秋月阁。
见事不妙，李月楚和青玄混进人群，回到了之前的雅间。
亲眼看见崔垚走进地下二层以后，青玄听见三小姐冷哼一声，“看来，他是非要找本小姐的麻烦不可了。”
那语气，和在玄灵观两位道长面前判若两人，仿佛间又回到了从前那个不可一世的三小姐。
少女眼中似乎都要冒出火星子来，她愤愤道：“青玄，你现在就回府，多带几个人来给我暴揍他一顿。”
这种事情，三小姐曾经也没少干，青玄倒也不觉得惊讶，只是犹豫道：“可小姐，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不用担心，我在这里等你，我必须盯着他，免得让他给跑了。”
青玄还是不放心，小姐出门只带了他一个侍卫，纠结中听见少女一声呵斥：“快点去。”
“是。” 青玄无奈领命。
出门前，他又被叫住了，三小姐叮嘱道：“对了，顺便将此事告诉我二哥，让他来替我出出气。”
*
秋月阁的背面，是一条光亮微弱的无人暗巷。
巷口停着一辆车顶盖着黑布的简陋马车，不断有小厮抬着早已没有气息的人出来。
那些遍体鳞伤的尸体如同扔破麻袋一般被丢进马车内。
无人的间隙，暗巷中两道白色影子迅速闪进马车。
带着斗笠的车夫在外面嘟囔着抱怨道：“动作快点啊！再耽误下去，一来一回，天都要亮了。”
“可以走了。” 抛进最后一具尸体，小厮们捶着酸软的腰背，对车夫道：“启程吧。”
车辕微晃了一下，马车终于摇摇晃晃地起步。
车夫绕过热闹的街道，从偏僻的小巷向城外而去，他吹着口哨，经过一道巷口时，余光中闪过一位身后跟着雄赳赳气昂昂的侍卫的世家公子。
月光皎洁，马车出了城门，一路向着城外断魂崖而去。
车夫点起车檐下的两盏灯笼，一路上树影明灭，时不时有鸟雀受惊，扑腾着翅膀飞远。
密不透风的车厢内，血腥味蔓延，一星火焰从少年指尖亮起。
沈翎脸色微微发白，借助火光去查看面目全非的尸体，确认好几次后，才突然道：“不对，数量不对。”
他们悄悄去了地下停尸房，虽然无法辨认出他们的容貌，却是知道大概数量的。
洛观屿移动指尖，微若的光芒照亮他玉白的脸，他半眯着眼睛，目光在尸体上游移，道：“马车里的这些尸体，从筋骨到力量都逊色于停尸房里面的其他人。”
沈翎沉思道：“所以是有人给他们做了筛选，运到乱葬岗的都是死者中身体较弱的人，那些身体强健的人，被运到了其他地方。”
洛观屿点头，“我怀疑，楚楚在名册上发现的那些特殊符号，就是他们挑中的人。”
若是这样，便就能说得通了。
暮冬一场能胜过十八人，体魄强劲，估计就是被人挑中了。
暮冬死后，他们悄悄带走暮冬的尸身时，为了掩人耳目，就顺便带走了顾婉清，之后将顾婉清和其他人一起抛到了乱葬岗。
可他们要强壮的尸体做什么？
荒郊野外，浓雾弥漫，马车外响起了车夫嘹亮的歌声，显得格外的突兀诡异。
“断魂崖，魂断处，乱葬岗下——无活人。”
少年突然盯住那堆尸体，他眸光如锋利寒刃，身体绷紧，整个人变得无比机警， “师姐，我现在知道引魂灯为什么找不到暮冬的魂魄了。”
“为什么？” 沈翎感知到危险气息，双手握住桃木剑进入迎战姿态。
少年勾起唇角，笑容却毫无温度，“妖道术法，困魂于尸，魂魄不离，尸身不腐，状似活人，实则傀儡。”
“名曰，尸鬼。”
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自车厢内部炸开，上方的尸体炸成碎块，一道影子从中跳了出来。
那身影体格高大，眉眼锋利，眼瞳全黑，黑色的古怪纹路自面部延申到颈项，又没进黑色的衣服内。
地面的草丛突然被压垮，仿佛被人滚了一道。
洛观屿和沈翎双双落地，沈翎脸色一变，辨认出他的模样，难以置信道：“……暮冬？”
尸鬼耳廓微动，没有反应。
断魂崖下尸气横生，半弯月亮静地挂在天边，车夫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白胡须的老道模样，他手握招魂幡，啧啧两声：“名门正派的弟子，竟识得尸鬼，倒也是合了老道的眼缘。”
“可惜啊，你们招惹了得罪不起的人，只能有来无回。”
沈翎横下桃木剑，语气确定：“你是虚真。”
*
四皇子府。
谢扶渊神情凌冽，周身都是低气压。
明州人心惶惶的饿疫如同烫手山芋，无人敢领命，朝中大臣对此推三阻四。
可偏偏此时，叶家三小姐撞邪，请钦天监的人上门驱邪，却依然不能解决此事。
四皇子秘请玄灵观弟子，终于救下叶三小姐。
问题就出在此处。
周帝偏听偏信，疑心颇重，如今他正直壮年，三位成年皇子，没有一位册封为王。
世道不太平，妖鬼之说愈演愈烈，周帝也越来越信任钦天监。
叶家请钦天监驱邪，钦天监没有做到的事情，两个江湖道士却做到了，周帝费心找来的能人异士，还不如叶家随手找来的人，这无疑是给了周帝一个大耳光。
周帝嘴上不言，却以此为由，将明州饿疫交由谢扶渊去督办。
背靠崔家的二皇子视谢扶渊为眼中钉，此行必定充满了血腥。
谢扶渊生在皇家，明枪暗箭，早就是家常便饭，他只是愧疚将无辜的沈翎师姐弟卷了进来。
暗卫匆匆而来，跪地禀告：“殿下，沈姑娘和她的师弟去了乱葬岗。”
谢扶渊脸色一变，他速速招来几人，下令道：“备马！”
与此同时，叶锦明得到青玄的消息，气得心火旺盛，心中大骂，崔垚这畜生，居然敢欺负他的妹妹。
他带着侍卫冲到秋月阁，酒楼里的客人纷纷侧目避让，准备看好戏。
青玄先领着他们去了楼上的雅间，推开门时，却是愣住了。
房间内灯火明亮，空无一人，一张纸搁在桌面上，用砚台压住，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行字：二哥，崔垚欺负我，请暴打他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