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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疫鬼（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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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深，几颗星子冷眼旁观着地面的生死逃杀。
移动的树精像是一片流动的绿云，掀起一阵阵大风，泥土和石块被挟裹至半空，又如雨滴狠狠地砸下来，呼吸间都是新鲜土壤的泥腥味。
李月楚顶着一头土，感到震惊又荒谬，她居然在被一群树追杀？
思婉娘子崴了脚，重重跌在地上，她用力推了李月楚一把，声音焦急：“叶小姐，你快走，别管我！”
手臂粗的树枝像鞭子划破空气，朝着她们挥来，李月楚眼疾手快地砸了一道符去。
劈里啪啦的火花炸开，树枝如被电到一般快速缩了回去。树精像是被砸到脚的人类，根部从泥土中猛地拔起，左右横跳。
飞溅的泥土落了李月楚满身，她伸手去拽思婉娘子，语速飞快：“快起来，我们一起走。”
思婉娘子刚站稳便又晃荡了一下，她本就伤了脚，这会儿连站稳都有些费力。
她慌乱摇头，用力推李月楚，“叶小姐，你别管我了，我走不了了。”
说话的功夫，李月楚又飞了一张符出去，她心急如焚，再不跑，树精就要把将她们包围了。
李月楚低头瞧了眼思婉娘子的伤脚，她没法丢下自己的同伴不管。
树精被符纸激怒，发起的攻势愈发地猛烈。
李月楚继续去摸符纸，却摸了个空，她心道糟糕，原本出门慌忙，带的符纸就不多，半道又分给了车夫伯伯一些……
这一分神，又一树鞭抽下来，李月楚下意识护住思婉娘子。
她有系统护身，就算被树精抽打，顶多痛上一痛，至少不会丢掉性命。
李月楚紧紧闭上眼睛，悲伤地想，她长这么大，爸妈都没有打过她，今天却要被一群树精打，真是可悲！
被抱着的思婉娘子脸色微惊，她慢慢抬起头，黝黑的眸看向黑压压的树精。
狼狈的少女身体绷紧，已经做好了挨痛的准备，可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落在身上。
但是！
李月楚惊恐地睁眼，树精不知何时圈住了她的腰，她被拔萝卜似的，从地面腾空而起。
思婉娘子双手紧紧拽住她，脸因用力涨得通红，“叶小姐！”
李月楚脑袋朝下，一时有些缺氧，她艰难道：“危……险，快……松手。”
少女的衣袖一点一点从思婉娘子的手中溜走。
李月楚被猛地甩至高空，她恐惧的眼中倒映着漆黑的天空，强烈的失重感让她忍不住尖叫。
这些树精似乎在报复她，拖着她在半空旋转，上上下下，高低起伏，如同在坐过山车。
李月楚被甩得眼冒金星，头晕眼花，忍不住在心头破口大骂，就算要她死也来得痛快一点，这么捉弄人算怎么回事？
这折磨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树精总算停止了这幼稚的把戏。
李月楚悬在空中，心脏砰砰直跳，可她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腰间的束缚骤然松开。
草！
少女的发丝飞扬，如流星急速下坠，整个山头都回荡着她的尖叫……
*
少年飞速穿行在林间。
泛着银白光芒的无岁剑挥斩着趋之若鹜的阴灵，他的眼尾湿红，脸色苍白，瞳色来回变换，气息很是急促，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山间是阴气聚集之地，各处阴灵闻风而动，很快形成了一片黑漆漆的云团。
黑气唯恐落后，将他团团包围，降阴咒难以抵挡这猛烈的攻击，微弱金光在做最后的抵抗。
眉心涌动着一缕黑气，他的眼神渐渐迷离，神智变得恍惚。
山林暗处，一个黑袍身影隐在阴暗角落。黑色兜帽下露出一个上扬的嘴角，他划破手心，单手施法，鲜红的血线如灵活的游蛇，朝着那团黑云游去。
血线即将钻进黑云的刹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穿过层层黑气，抵达黑气的中心。
黑云中心的洛观屿猛然睁眼，血瞳熠熠，闪着冷冽的光。
无岁剑劈出一道红光，阴灵顿时溃散，少年如同雨燕从黑云中破茧而出，他飞身而上，径直朝着那一抹身影而去。
天地一片黑暗，他稳稳接住了坠落的少女。
直到脚踩实地，李月楚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在洛观屿怀中尖叫着扑腾，震耳欲聋的声音勉强唤回了他的神智。
少年头痛欲裂，眼中流淌着汹涌的戾气，“闭嘴，别叫了。”
李月楚这才发现，耳边的呼呼风声消失了，视野内是寂静的树林，她没有摔得面目全非，而是安安稳稳地、平平安安地站在地面上。
她抬起头，望见一双熟悉的血瞳。
李月楚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人，声音结结巴巴：“洛、洛观屿。”
少女的脸脏兮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那双杏子眼中盛满了惊讶，欢喜，甚至还有几分委屈。
洛观屿愣了愣，而被冲散的阴灵也在此刻重新围了上来，他身体绷紧，开口道：“你……”
刚吐出一个字，就被扑了个满怀。
少女身上暖烘烘的，两条胳膊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真诚，“谢谢你来救我。”
洛观屿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大脑出现空白。
他的手缓缓抬起，想拍拍她的后背，怀中人却猛地弹开了。
李月楚颤抖着指向他背后：“它们……它们又来了！”
那群乌泱泱的树精齐刷刷地追了过来，更糟糕的是，身边的草木也似乎受到了召唤，开始挥舞着自己的枝叶。
洛观屿抬眸，红瞳似火，眸中翻腾着滔天的杀意。
无岁剑在手腕间飞旋，金色剑气在地面画出一个圆圈，将少女圈护其中。
洛观屿道：“不准出来。”
少年脚尖轻点，直直攻向树精中心，漫天都是飘落的树叶，伴随着剑弧的破空声和树精叽哩哇啦的尖叫。
李月楚呆滞片刻，抬头望着那团如同拖着黑色尾巴的身影，慢慢感觉到了不对劲。
红瞳，黑气，这个情形她已经见过两次。
叶府她搬回摘星院的那一夜，记忆幻境中神婆驱鬼的那一夜。
她环视着这黑暗的夜，没有一丝月色。
……搬回摘星院是四月初一，神婆驱鬼是大年初一，今夜是五月初一。
李月楚双眸一亮：都是朔月之夜。
半空中的少年动作愈发狠厉，像是控制不住自己暴涨的戾气，开始失控暴走。
李月楚非要来曲陵，就是因为原书中洛观屿在沈翎面前露出了马脚。
书中写，沈翎和谢扶渊感情日益升温，洛观屿因为嫉妒而心理扭曲，为了发泄心中怨恨，屠戮了曲陵山中的所有鬼邪精怪，而这一幕，恰好被沈翎发现，这对师姐弟也因此越走越远。
如今看来，这背后也另有隐情。
李月楚没时间再多想，沈翎应该很快就会赶来这里，洛观屿苦心隐藏的一切，将暴露在他最重要的人面前。
她得想办法阻止这件事情，可是……
李月楚抬头望着黑云团中的身影，听着树精的滔天哀嚎，这厮明显杀疯了，她能怎么办？
她把手比作喇叭，试图唤醒他：“洛观屿！洛公子！别打了！沈姐姐马上到了！”
李月楚喊得嗓子发疼，那个飘动的人影却依旧不为所动，树精的叶子被薅秃了，开始抱头鼠窜。
山石上的黑袍影子静静立着，那细细的血线再次游向半空中的少年。
李月楚急得上火，手腕却突然一痛，她低头一瞧，那铜钱红绳不知因何缘故突然收紧，竟在手腕处勒出一圈血痕。
红色的液体凝成一股极细的血线，冲向半空。
李月楚肉眼看不见的地方，黑袍的血线在即将钻进少年眉心的瞬间，被半路突然杀出的血流撞得粉碎。
黑袍脸色一变，双手结印，飞快地将散开的血滴凝聚在一起，可他到底晚上一步，另外一条血线已经率先一步飞进了少年的眉心。
洛观屿动作一顿，眸光一闪，僵硬地悬在半空。
夜风鼓动他的头发，黑色发带随风飘动，他的神情迷茫，任由追上的阴灵将他包围。
李月楚眨眨眼睛，怎么突然不动了？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洛观屿？”
一股风刮过来，一团黑云突然闪现到李月楚面前，吓得她顿时瞪圆了眼睛。
少年呆呆地站在她面前，褪去满身杀意，红色眼瞳竟清澈似无辜稚童，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什么情况？
两人大眼瞪小眼。
李月楚瞧见那些黑气又阴魂不散地追了上来，另外一个方向上，一条明亮的火龙也朝着他们而来。
应当是谢扶渊和沈翎。
短短时间，洛观屿再度被黑气簇拥，铜钱红绳飞出的红光烧出一片空隙，立马有新的黑气补上。
不能让沈翎看见这一幕。
李月楚当机立断，拉起洛观屿就跑，那红瞳少年竟一声不吭，乖乖地跟着她的脚步。
被打怕的树精纷纷让路。
月光之下，一对少年少女飞奔在荒郊野岭，身后还缀着一团黑云。
黑袍脸色难看地盯着他们背影，倏尔眉头一舒，嘴角竟翘起了一个弧度。他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