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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祸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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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原来,这老儿本是五道坡县衙的书记官王大量,平日里做事兢兢业业,再者王家在地方上也有些声望,他在家行五,邻里乡亲都尊称一声王五爷,算是给足面子,那婆子计氏原是京城人氏,幼时逃难至此,十六岁上嫁了王大量,夫妇二人日子也算和美,只一样不得意,他二人结亲十几年,膝下却无半个儿女,直至景德三年,计氏好容易有了身孕,十月后产下一女,乳名唤作翠翠,夫妇二人都疼爱的紧,手把手来悉心照料,真真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那翠翠一日一日长成,虽说不得甚么天香国色,倒也出落得明眸皓齿,娇俏可人,又正值二八妙龄,口齿伶俐,王大量与婆子心中欢喜,日日忙着欲为女儿寻下一门好亲事,不曾想,这喜事未说成,祸事倒说来便来了。
按说,王家并非甚么豪门世家,王大量俸禄微薄,原也是请不起仆从的,只是他爱女心切,见人家小姐总有个把丫鬟跟着伺候,生怕矮了翠翠身份,七拼八凑,又典当了婆子些许首饰,也买来个十来岁的小妮子,权当是给翠翠寻个陪嫁,日后,如若翠翠进了婆家门,身边也好有个知心人。
买来的小丫头,黑瘦黑瘦,问起名字也直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翠翠平素与父亲学了些文字,自以为还有些才情,此刻便拿出小姐的架势:“小碗,往后你就叫小碗吧。”
那丫头点点头,自此,王家便多了个丫鬟小碗,老王与婆子心中得意,往后日子里,不仅任由着翠翠驱使小碗,他二人也不含糊,真真将自己当作了老爷太太,可怜只苦了小碗一个,幸而小碗并不是那娇气做作的,她心中既将翠翠认作小姐,便事事顺着翠翠,老老实实尽一份仆役的忠心,又将王家认作主家,对二老也是恭恭敬敬,不在话下。
初时,王家的日子平平静静,主仆四人相安无事,小碗事事尽心,老王与婆子愈加欢喜,慢慢对小丫头也十分照料,不拿她作外人了。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乾兴元年清明,王大量夫妇携翠翠并小碗一同去祖坟祭扫,事毕后,天色尚早,翠翠年少,心性贪玩,一再央妈妈能多游玩半刻,婆子心软,无奈与老王先行,临走叮嘱小碗仔细小姐,万不可因贪玩,误了归家。
小碗自是记得明白,奈何翠翠一门心思流连春色,早将妈妈的话忘到爪哇国去了,只满心欢喜,望着一路桃红柳绿,莺歌燕舞,连神思也飘飘然起来。
不知不觉,已近晌午,小碗从包袱里掏出白面馒头,寻了一处杨柳堤岸,便唤翠翠来用午饭,翠翠走了这一上午路程,脚下确有些困乏,一屁股坐将下来,浑不知失了闺秀风范,幸喜婆子不在,要不,定然说个一路碎嘴儿。
小碗上前,抽出块方巾,在地上铺的平平整整,又请翠翠起身,移步过去,翠翠心下不悦,嘀咕道,“不过是个丫鬟,倒十分穷讲究。”小碗不知小姐心思,依旧殷勤,翠翠心中愈加发堵,说话也恶声恶气起来。
接过小碗递来的馒头,翠翠随意咬了几口,便颦起眉头,“这馒头如何这么难吃,小碗,你可是偷工减料,往里和了泥啊?”
小碗不知小姐为何刁难,心中委屈,支支吾吾不说话。
翠翠更是得色,顺手便将馒头扔开,口里道,“算了,算了,本小姐不与你这丫鬟计较。”
小碗却心疼馒头,不管怎样,这总是口粮,犯不着与它过不去,于是,小丫头撒开脚丫,追着那馒头,跑下河岸去,翠翠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更是不屑,她也不叫住小碗,自己悠然坐在杨柳岸边,好整以暇。
翠翠本以为,小碗追着馒头就会回来,即便追不着,也会回来,却没料想,左等右等,竟不见了小碗身影,她心中本就有气,现而今更是火冒三丈,于是,两手微提起裙摆,也跟着下了河岸。
东张西望一番,连个鬼影子也不曾得见,翠翠顾不得小姐的矜持,终是扯开嗓子唤起了小碗,却依旧没有回音,翠翠初是满腔怒火,尚不知害怕,现下却怎也见不着小碗踪影,她这一颗心吊起到嗓子眼,手脚也跟着颤颤巍巍起来。
翠翠开始胡思乱想,愈想愈是害怕,愈害怕愈是手忙脚乱,半晌才回过神来,忆起归家这一茬儿,再一望天,天色说暗便暗了下来。她心急如焚,顾不上再去寻小碗,急急上了堤岸,慌慌张张便往城里跑去。
这边厢再说王大量与婆子,一见天色晚了,却不见女儿与小碗回来,心中顿生不安,不等天色全暗,婆子催促老头出城去寻翠翠,老头二话没说,一手提了灯笼,便急急朝东城外寻去,只是,这寻不寻的着,倒全看造化了。
王大量走后,婆子在家益发坐立不安,口中又是“观音菩萨”,又是“城隍老爷”,磕头祷告,不亦乐乎,先是一炷香,后是一盏茶,到最后两个时辰也过了,非但翠翠不见回来,连老头也不见回来了。
眼看着夜愈深沉,今日清明,鬼气又重,婆子愈加坐不住,她匆匆穿戴整齐,也提了一盏灯笼,准备出门去寻,可心下一念,又怕女儿现时归来,家中没人,正两边为难时,倒听得有人敲门声,婆子大喜,忙上前开门,只是门外却不是翠翠,亦不是王大量。。。
原是小碗回来了。
小丫头怯生生的,两只眼睛哭得红肿,一见计氏,急忙跪倒,口中呜咽道,“主母,小碗将小姐丢了,日落后,小碗在东城外寻了半天,也不见小姐踪影。”说着,更是抽泣不止。
婆子心惊,一听这话,立马跌跌撞撞仿若昏倒,她一双手使力掐住小碗细瘦的胳膊,“你个小奴才说的甚么话?小姐丢了?”
翠翠丢了?真是晴天霹雳,婆子控制不住,一屁股瘫在地,一口气顺不过来,竟直翻白眼,小碗忙上前去帮主母顺气,不料,婆子倏忽变了颜色,扬起手来便是一个耳光,小碗直被打得偏过头去,连身体也站不稳,还来不及抬起头来,婆子又是怒骂:“你个不长眼的小奴才,小姐丢了,你如何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