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字回文为君绣（原名：锦瑟）》畵荻

22、寿宴

　　苏锦坐在马车上，轱辘辘的声音带着她一起沉思。前几天得空问了瑞叔这年家的事，看来还是有用的。
　　年老太君膝下无女，孙辈的只有一孙女，奈何早夭，之后竟再也没有孙女了。据说那位小孙女可是甚得老太君的欢心，早晚陪着老太君，早夭之后对老太君打击很大，再加上如今孙辈的都沾上了纨绔气息，儿子媳妇们又不在身旁，年老太君越发的想念早夭的孙女。苏锦刚刚的那些小女儿的动作，勾起了年老太君的怜爱之心，这种感觉也还不错呢。
　　过了几日，苏锦赶制好了所有的花样，拿到年府上去给老太君过目。由于天蚕丝是御赐的圣品，苏锦也知不能随意拿出府，所以只得每天早出晚归在年府制衣。年老太君吩咐众人不能怠慢，还指派了一个通绣活的小丫头在旁服侍，小丫头没见过这缀绣，趁着苏锦绣累了休息时提问一二，苏锦也乐于提点，几天下来倒是很惬意。
　　天禧王朝尚黄色，御赐年家的不仅有天蚕丝的衣服还有金线及明黄的绣线。当曼琴把御赐的所有东西拿来给苏锦时，苏锦才真正意识到年家的圣眷正隆。也难怪，当朝中书是年老太君嫡亲的大儿子，官盐司主事是年老太君的小儿子，而实际上由老太君二儿子掌管的盐运通道，也着实为年家赚了不少。再加上年家偏房以及同族在朝中和地方零零散散的官位，和宫里官家嫁进去的年家女儿，这势力果然不容小觑。想必年老太君也明白帝王对这势力的忌惮，几年前主动从京都返回家乡，顺带将京都的产业转移至江南，并私下要求大儿子将朝中的年家人外放，盛极一时的年家这才稍微的平淡了一些。苏锦想着韩庄信上所说的年家，正兀自想着，小丫头一叠声的“苏姑娘”将她拉回现实。
　　“怎么了？”苏锦柔声问道。
　　“苏姑娘，刚刚曼琴姑姑遣人来说，老太君要来看看。”小丫头回道。
　　“嗯，这衣服也完成了大半，老太君来了能大概看出个样子了。”苏锦刚说完，老太君就走了进来，身旁跟着一众丫鬟仆妇。
　　“苏丫头，老婆子来看看你。”老太君说道。
　　“难为老太君想着晚辈，折杀晚辈了。”说完小心地将衣服挂在架子上。众人只觉满室生光。姚黄魏紫大朵大朵的开在马面襕裙的裙摆处，交领上凤穿牡丹的图样再配上御赐的凤纹披风，或系或敞都相得益彰。“老太君，这两朵牡丹是想配在您凤冠两端的丝穗上。”苏锦拿着两朵明黄的丝绢牡丹，陈与老太君。
　　“苏丫头，我可真没看错，你这手可真巧。这牡丹是如何缀上的？用的可是什么特制的线？”老太君问道。
　　“老太君，您看，”苏锦把马面襕裙翻过来，“用发丝当穿线，再好不过，到时一剪断也好拆卸。”苏锦道。
　　年老太君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苏丫头，真是水晶人儿，难为为我这老婆子，不知拔了多少根头发。”
　　“只要老太君喜欢，苏锦就算头发没了去当姑子也是愿意的。”苏锦笑道。
　　“苏姐姐真会打趣！”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插了进来。只见一女子和苏锦年岁相当，穿的也是华贵，只是脸上未覆面纱。
　　“哦，这是妙珠，来给老太君祝寿的，妙珠，来见过你苏姐姐！”听完曼琴的话，妙珠有些不愿，但心知曼琴算是整个年家半个官家，也就半推半就的和苏锦见了礼，苏锦道：“初次见过妙珠小姐，也无从准备，就将苏锦新绣的帕子赠与小姐吧！”
　　说完从袖中拿出前几日才完工的手帕：“这可是锦绣庄今夏的新花样，妹妹千万别嫌弃。”妙珠有些讶异，不知这初见的女子为何要送自己这样的东西，当下不好追问，只得道谢收下，说是改日定当送上还礼。
　　苏锦回家的时候从嘴碎的小丫头口中得知，这妙珠是年家远方的亲戚，妙珠的爷爷和年老太爷是表亲，亟待年家在京官员外放，妙珠的爹也就只捞到了一个知县的位置，偏偏他还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连带妙珠年岁到了都无人上门求亲。前不久年知县又参合到了不该参合的事情中，这妙珠，就是来搬救兵的，可惜年老太君对她不冷不热，妙珠也不好再提此事，只得在年家住下，等着年老太君的大寿，想在此段时间讨得老太君的欢心，帮爹爹一把。这妙珠的娘也知年老太君心念孙女，特意嘱咐妙珠要乖巧可爱，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苏锦听完小丫头的叙述，心道，这妙珠怕是把自己当成了讨年老太君欢心的绊脚石了吧，这可有些头疼了！苏锦抚额。
　　七月初一，年老太君的寿辰。这日年府上下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来往之人非富即贵，还有专程从京城赶来祝寿的。苏锦被年老太君硬拉着帮忙穿戴，年老太君穿戴之后气定神闲，苏锦在旁陪着说笑，年老太君道：“苏丫头，你知道徐记吧？”
　　苏锦心下一惊，敛了敛神：“晚辈知道。”
　　“老婆子听说你惹了徐记，不知是真是假？”老太君目光灼灼。
　　苏锦道：“实在是晚辈的不该。”
　　“不用怕，自打你来见老婆子那天起，我就知道你心里有事要求我老婆子，可是你快两个月没有开口，老婆子只好帮你说了。苏丫头，你是个好孩子，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求人，这点老婆子喜欢。”年老太君赞赏道。
　　“苏锦只想安安分分做一个靠自己手艺过活的人。”苏锦道。
　　“我知道庄小子不在苏州，他将你安排每天出入我府，也是煞费苦心。徐记，背后的华家，再怎么说，也会争个面子。若是华府发难，锦绣庄定逃不过一劫。今日华国舅会来，怎么办就看你的造化了，老婆子就只能从旁提点一二。”老太君缓缓说完。
　　“晚辈省得。”苏锦答道。
　　此刻外厅响起礼官的声音：“吉时到，老寿星到！”来客全都站立起来，等待年老太君的出现。只见年老太君一袭华服，盛装而来。御赐的诰命凤冠，苏锦亲绣的吉服，手中的象牙拐杖，隐隐的架势只让人由心底生出崇敬。
　　一旁的曼琴扶着老太君，脸上笑意盈盈：“大家都快坐快坐，添茶上果盘！”说完扶着年老太君在主位坐下。“麻烦各位不远千里来为老婆子贺寿，自是要道一声谢的！”
　　众人摆手：“哪里哪里！”
　　“老太君说笑了，一睹老太君的飒爽英姿，怎可说是麻烦呢？”说话的人约莫五十上下，一把山羊胡，瘦弱却不干瘪，精神矍铄。
　　“华国舅从京中来，又带着圣上的隆恩，还不快上座。”年老太君话音刚落，就见两个小厮搬了一把古檀木的太师椅来，放在老太君的旁边，华国舅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舒舒坦坦的在太师椅上坐下。
　　苏锦见着这华国舅，心下了然，难怪曾听闻皇后娘娘当年美艳不可方物，这华国舅是皇后娘娘一母兄弟，这么大年岁还能看出气度不凡，想必皇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观其容貌，不像是小肚鸡肠之人，但恐是心高气傲，不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一切说清楚会不会好办。苏锦自顾自的想着，没留意到华国舅和年老太君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渐渐扯上了老太君的衣服，老太君像曼琴使眼色，曼琴看苏锦呆立一旁，碰了碰她，苏锦这才回过神来，认真听着。
　　“来，苏丫头，来见过华国舅。”
　　苏锦依言走了过去见礼：“民女见过国舅爷。”苏锦跪拜道。
　　“原来竟是如此年轻的绣娘，不知苏姑娘在哪儿高就？”
　　苏锦心下一惊，定神答道：“在苏州锦绣庄。”
　　“唔，锦绣庄，老夫也听过，近两年盈利颇多，快占据江南的绣业市场了。据说东家还是位年轻人，真是后生可畏啊！”说完状似无意的瞟了瞟苏锦，可是苏锦低眉顺眼，脸上一派和平。
　　年老太君接过话茬：“是啊，转眼都老了啊！”此时有人来报：“大爷三爷回来了！”只见一大群人朝内堂走来，直直朝年老太君跪下：“儿子（儿媳、孙子）不孝，请母亲（婆婆、奶奶）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