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字回文为君绣（原名：锦瑟）》畵荻

61、雪景

　　天禧王朝延绵多年，近些年来，文士风流在读书人中日渐盛起，诗会文社应运而生。
　　蓝田的纳言府，无疑是京都文士的向往之所。
　　一来，蓝田本人就是科举入仕，对待文士自不会如贵族那样轻薄；二来，他的文采是公认的出色，文士聚集本就想得其指点，以备今后出仕所用。
　　萧莫玦出宫参加蓝田的文会，苏锦本想去见识一下京都才子的文章诗书，转而一想，自己一个孤身女子，去了怕是有诸多不便，还是作罢。
　　碧落见苏锦开着窗户绣花，走过去道：“苏姑娘，今日风大，怕是要落雪，窗户还是关了吧！”苏锦点点头：“别关严实了。碧落姐姐，今日瑞姨还是在看书？”
　　碧落走过去将窗户掩上，笑笑道：“娘娘每日看书礼佛，都好多年了。”
　　苏锦笑道：“碧落姐姐，你也不比我大多少，怎么知道好多年了呢？”
　　“刘嬷嬷说的，她可是从娘娘小时候就一直跟着呢！”碧落道。
　　苏锦透着窗缝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我从小到大只见过一次雪，碧落姐姐，你见过不少吧？”
　　“可不是，从小都是滚着雪过来的。有一年雪大的时候，直到我膝盖呢。今年的天儿也是奇怪，入了冬不落雪，怕是今年粮食产不了多少。”碧落道。
　　“不知道国库有没有存粮。”苏锦忧心道。
　　“嗨，我们到这里瞎操心，在宫里有吃有喝就行了。”碧落道。
　　“碧落姐姐，你为什么要进宫？”苏锦问。
　　“那一年灾荒，爹娘和姐姐都死了，我才八岁，还剩下一口气，躺在路边，被一个•••一个好心人救了，为了报恩，我就进宫了。”碧落道。
　　“是瑞姨吧？”苏锦问到。碧落笑了笑，不置可否。
　　“碧落姐姐，你出宫之后想干什么呢？”苏锦问。
　　“出宫啊，还早着呢！”碧落看了看苏锦的床，道：“我去给姑娘拿床被子，今天若是落雪，得盖得厚一点。”说完便出去了，不一会就抱着被子来了，帮苏锦铺好之后，就离开了。
　　苏锦躺在床上，想起了自己平生所见的第一场雪。
　　忘记是哪一年了，七八岁吧，带着弦儿偷偷摸摸的从府中后门溜出去，待到得月楼，坐在大厅里听戏文。楼外寒风凛冽，楼内温暖如春，不多时进来两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一个大胡子一个尖下巴，身上还背着褡裢，要了壶暖酒，坐在苏锦她们隔桌，大胡子刚喝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喷了出来，道：“这南方的酒也不如咱的烧刀子啊。”尖下巴瞟了一眼台上道：“哎，这唱曲儿的也是软绵绵。还不如王五在雪地里嚎的那一嗓子。”
　　苏锦那时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跑过去问道：“伯伯，雪地是什么？”
　　两个大汉看着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想起家里的老婆孩子，顿时语气温和了不少，大胡子道：“小女娃，雪地就是下雪了的土地。”
　　“那雪又是什么？”苏锦扑闪着大眼睛。
　　“这•••”大胡子一时无语，该怎么向这个小女娃讲呢？
　　尖下巴看着桌上的花生米，道：“小女娃，你看这花生米上是什么？”
　　“盐巴。”苏锦老老实实的回答。
　　“雪呢，就像这盐巴一样，雪白雪白的。从空中洒下来，铺满了一地，可好看了。”尖下巴道。
　　“雪能吃吗？”苏锦道。
　　“这•••我们走南闯北的，倒是喝过雪水。沧海国和北凉，有终年不化的雪山。上次去走货，水都冻成了冰，伯伯我生了一堆火，把雪烤化了喝的••••••”尖下巴对这苏锦讲了许多事儿。
　　苏锦回到家，和弦儿偷偷的将厨房里的盐巴都拿了出来，边往空中抛洒边喊道：“下雪了，下雪了！”两人玩的不亦乐乎，正巧被从此经过的苏君问看见，苏锦见着他，老老实实的将今日出门所见说了出来，苏君问没有责骂她，反倒笑着说：“锦儿有了好奇心呢。今年，爹就带你去看雪。”
　　一路跋涉到了某地，苏锦至今不知是哪里，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一座府第。
　　苏君问和一人在屋里说话，遣苏锦出来自己玩。苏锦在花园里玩着玩着，忽然天上飘下来雪花，一朵，两朵，大片大片的飘下来，苏锦兴奋的大喊：“爹爹，爹爹，下雪啦！下雪啦！”一转身就撞着一个人。
　　苏锦将来人扶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雪和灰，道：“撞疼你了吗，小姐姐？”
　　“没有。”来人是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袍。红衣女孩有些奇怪，不就是一场雪吗，这个女孩怎么兴奋成这样？
　　“小姐姐，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真正的雪呢。”苏锦找着新朋友，立马把自己要去找爹爹的事情抛诸脑后，“我们苏州没有雪，上次那位伯伯跟我说雪像盐巴，可是这个一点都不像。”
　　“那你觉得像什么呢？”红衣女孩问道。
　　“我也不知道像什么。你看，”苏锦用手接过雪花，“这个雪有六个角呢。”苏锦伸出圆圆的小手，雪花慢慢的融化了。“小姐姐，你真好看！”苏锦真诚的说道。
　　红衣女孩看着苏锦，说：“你也很好看。”
　　两人站在雪地里，不一会身上都落了一层雪，苏锦鼻子冻得通红，刘海上面的雪结成了冰晶。红衣女孩倒是还好，脸色还是那么的正常。
　　“你很冷？”红衣女孩问苏锦。
　　苏锦点点头，红衣女孩说：“那我们回去吧。”
　　苏锦祈求的看着她：“可是我还想再看一会雪。”红衣女孩被这闪亮的眸子晃花了眼，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看着苏锦冻红的小脸，缓缓的伸出双手，捂着苏锦的脸庞，苏锦粲然一笑：“谢谢小姐姐。小姐姐，我们来讲故事吧。”
　　苏君问从房中出来的时候，就见着自家女儿已经落成了雪人，旁边站着的女孩儿只着一件单衣，外衣都披在了苏锦身上。赶忙快步走过去，只见苏锦靠在那个女孩儿的肩上睡着了。
　　苏君问走过去见红衣女孩只着单衣却面色如常，心道这孩子定是有了些内力，但是冻着也不好，赶忙将自己女儿身上的红衣取下来给红衣女孩穿上。
　　“这位妹妹玩得累了就睡着了，她说自己很喜欢雪景。”红衣女孩开口了。
　　苏君问道：“麻烦你了。”苏君问将手搭在女孩儿的手腕，半响后道；“无碍，看来你身体底子很好。”
　　红衣女孩笑了笑：“那我先走了，妹妹许是有些受凉。”
　　待红衣女孩走后，苏君问抱着苏锦回房，苏锦手中拿着一个玉牌，呐呐的说：“小姐姐•••”
　　苏君问看着女儿的睡容，想起了妻子，笑容在脸上尽显，得快回去了，免得秋池担心。
　　苏锦一觉醒来便在马车上了，有些受凉但幸好并不重。马车之外的风景，开始是雪，后来便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直至消失。
　　“锦儿，你这玉牌哪儿来的？可否给爹瞧瞧？”苏君问逗弄着苏锦。
　　“不行，这是我跟小姐姐的秘密，旁人不能看的！”苏锦道。
　　“那爹也是旁人喽？”苏君问好笑道。
　　“爹不是旁人，但是，哎呀，做人要守信用。”苏锦坏坏一笑：“这可是娘告诉锦儿的哦！”
　　苏君问哑然，这个女儿真是太活宝了，知道搬出自己的娘亲来压着爹爹，不行，鬼灵精的丫头，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了。
　　“锦儿，过来！”
　　苏锦缓缓的爬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苏锦大笑道：“爹•••爹•••你•••挠••我•••痒痒，不••是好•••爹爹•••”
　　马车中的笑声，洒了一路，回荡在苏锦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