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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剑与太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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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主辛骨玉亲自在山门口迎接安全归来的朱匣、玉匣子弟。
本来辛作而归,理应好酒好菜犒劳一番的。但是似乎事态情状尤急,不容许疏忽大意。所以,妙怒没有给归来的子弟休整停歇的时间。
“半炷香之内,练功房前靶场会合!别被我逮到偷摸休息!”吆声掺三分不似怒的怒,在归来的子弟中往来穿梭。
批驳是假,催促是真。
妙喜刚想求个体谅通融,被妙怒的怒相打断,只能把嬉皮笑脸收起来。
自顾自摸摸下巴,妙喜发觉自从“失心人侵袭至广南”这事发生之后,谷内谷外的气氛都严肃起来了。他好意的缓解氛围的笑面,似乎不再管用,有时候甚至多此一举、唱了反调。
悻悻无奈,只好听从妙怒的安排。又对着归来的子弟朗然开导,说稍晚些就能回屋休息了云云。
莫与笙倒是不怎么累,再折腾几个早晚都没问题。不过叶献泽就不同了,额头渗出的虚汗暴露出体力的不支,堪堪维|稳的吐纳说明他在艰难地坚持。
故而上阶梯的时候,莫与笙佯装无意牵拉叶献泽一边臂膀,送予了些许内劲给后者,让他少些负荷。
叶献泽笑着仍由莫与笙牵拉,并不逞强。
金匣、花匣子弟已经早早候在靶场了,站得队伍齐整。看着归来的子弟们欣悦,兴许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献泽。你们此番出谷,是去哪儿了?一去便是半旬,也不捎个信回来。谷里没你和莫与笙闹腾,变得更清静了。”有熟稔的花匣子弟过来搭话,没忘记奚落莫与笙一句。
“出了广南,去了趟荆州江陵城。”叶献泽终于到了平地,话语间还有些气息难持。偷偷遥指靶场四路子弟队伍最前面的“喜怒哀平”,暗示一会儿会有师父细细说明的。
妙平本来当众的言辞就不多,加上身体疲乏,更不愿意多讲话;
妙哀天生哭腔,说出来的话语没说服力;
同样的,妙怒同妙哀声似两端。妙怒训话可以,但是让他鼓舞群众嘛?容易过犹不及。
于是,说明的任务每次就自然而然落到了妙喜的头上。即使述说的内容严肃,但是听者有妙喜的笑面安抚,不至于太过惊恐。
朱匣、玉匣子弟肃穆着,正襟而立;
金匣、花匣子弟期盼着,洗耳恭听。
本来以为妙喜是要直白讲这次出征事件的因果,结果清清嗓音说出来的——竟是个传奇故事。
“许久许久之前,某处平原中央,有一片叫‘太吾村’的村庄。”妙喜边说着,边看看其他三位妙手师父。
得了点头授意之后,妙喜满意自己这么阐述的方法,于是接着把故事讲下去。
“这太吾村起先破败,但是历经‘太吾传人’几代、十几代的建设耕耘,变得有如世外桃源。”
朱匣、玉匣子弟的神情状态,因为故事的引人入胜而稍稍松弛。
妙喜干脆走到子弟队伍中来了,运转内劲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听见:“那太吾传人之所以是‘太吾传人’,是因为他有世间独一无二的断剑剑柄——‘伏虞’。”
独一无二?
莫与笙逮错了重点,神色变得些许玩味。
叶献泽听得认真。叶吟和宛轻思从来没有和他说过,百花谷之外的玄秘传奇。
“这断剑柄‘伏虞’,可是和这次收伏的‘失心人’有瓜葛关联?”朱匣地丁反应得快,向妙喜相问。
妙喜一副赞赏孺子可教的表情:“不错!‘失心人’只有‘太吾传人’用断剑柄‘伏虞’收敛心神,才能重新变回正常人……”
子弟们开始窃窃私语。
朱匣、玉匣子弟后怕,原来这半旬日子里接触的无知无识的敌人,竟是几乎救无可救的凶煞?
金匣、花匣子弟愈发佩服妙喜口中的“太吾传人”,更有的禁不住心生仰慕。
莫与笙不服气、不甘心。但知道,心内如涌浪一般骄矜的态度,可不能在百花谷说出口。只能把激愤埋着,连叶献泽都不让知道。
“‘太吾传人’的肉体凡胎会随着年岁衰老凋零,但是神魂却会代代承袭不灭,由断剑柄‘伏虞’记传。他们永生永世,都要和‘剑冢’、和‘相枢’、和‘失心人’搏命,这就是太吾氏的使命。”
妙喜的笑,此时笑得温和。他全心意教导和包容的四路子弟,此时正懵懂听着他讲传奇故事。
殊不知哪一刻命盘转、星盘动,子弟们自己就活到了传奇故事里去呢?
金铁碰撞的声音铮铮,吸引了大多数子弟的注意力。议论太吾传人的声音稍歇,连同不好事的叶献泽也向声音的来处望去。
谷主辛骨玉只一个人,便把两个失心人从山下押解到了练武场靶场来。从容的姿态,似乎再多两个,辛骨玉也能游刃有余?
避免失心人暴走,他们的脚腕处都上了金铁制的镣铐。刚才子弟们听到的声音,便是镣铐锁链擦碰的刺耳声响。
金匣、花匣子弟见到失心人真出现了,此时才真正的如梦初醒。
他们都以为妙喜只是讲故事而已呢?
结果故事层层深入、扑朔神奇,最后拍案定音,竟然就是真事。
辛骨玉朝金匣李芷芸伸手点名,要后者上前来,押解其中一个失心人到禁闭室里去。
可是李芷芸害怕。
仍旧害怕着纹龙壮汉好歹莫名的袭疯;害怕着未名失心人情难自控的躁狂。于是,只能苍白了面色,双肩哆哆嗦嗦抖动,不敢回辛骨玉的话,更别提走上前去帮衬。
见状,辛骨玉只能叹气摇头。但是,没有斥责,也没有强迫。
代替李芷芸的,是叶献泽主动往前去了。这番动作被辛骨玉首肯,也退卸了李芷芸不少负担压力。
宛轻思见到叶献泽主动请缨,连连推搡了叶吟好几下。只两个人间微表情、小动作,嗔怪着叶吟怎么还不去帮衬些自家的儿子?
叶吟不得不把心思从四路子弟身上收回来,陪同叶献泽,不是很有默契地,把未名失心人押向禁闭室的方向。
莫与笙原本也想上前去,但是看到李芷芸发抖瑟瑟的样子,当下转了念想,走去她身边安慰。
一边肩上被抚掌按定,李芷芸回以莫与笙假装释然一笑。
辛骨玉没再叫子弟来帮衬。光是李芷芸一个人退却,就能说明队伍里大概会有不少因为“失心人”而畏怯的子弟。
向妙怒、妙哀使了个眼色,让他俩来把剩下的纹龙壮汉也押解去往禁闭室。
等两个“失心人”皆尽走后,辛骨玉走到四路子弟的队伍前头,接过了妙喜的话柄。
声音苍老而坚定,比妙喜的腔辞带着更浓的煽动性——
“我已修书一封,飞鸽递送给太吾村的‘太吾传人’。”
心向“太吾传人”的仰慕者,听到这句话之后,面呈喜色。不经意之间,带动了畏怯的子弟的心绪。
“如若不出意外,‘太吾传人’会不日赶到百花谷来。”辛骨玉常年怄着的那口气,被一腔“恨铁不成钢”的愤懑疏通。只希望一番提点,能让气势低迷的子弟们振作起来。
“你们能‘竭力蛮斗’恶霸宵小,能‘倾心救助’素衣九流。本就已经是非凡之辈!如今只不过面对的敌人、弱者,成了‘失心人’而已,怎么初心就动摇了呢?”
一番教训醍醐灌顶。
除了莫与笙“没上勾”,其他子弟都有了重新振作、气势激昂的势头。
倒不是莫与笙不信任百花谷的仁善。而是他的“竭力蛮斗”完全出自“胜者为王”;他的“倾心救助”完全因为“随心所欲”。
莫与笙放在百花谷,未免太与众不同了。
辛骨玉对着四路子弟趁热打铁:“十五宗门,化干戈为玉帛,为的就是齐心尽力共同讨伐‘剑冢相枢失心人’!咱们百花谷,可不能先怯了场!”
“对!不能怯场!”
“百花谷可不能让别的宗门瞧见了笑话!”
“那‘太吾传人’一来呀,可得叫他见到百花谷的飒爽英姿!”
絮语声纷纷扰扰,此起彼伏。再看不见一丝丝颓废之势。
辛骨玉高举右拳,“青壶披挂”的长袖折叠垂落,露出伤痕淡淡的肢臂:
“今后,遇上‘太吾传人’呈拜帖求晤,即当盛邀而请、倾力相帮。”
“诺!”励语浩浩,志语汤汤。
“今后,遇上失心人祸乱,即当勇冲前线、奋身抵挡。”
“诺!”救世殷切的胸怀如洪浪倾泻,不可挡。
“今后,无论千险万阻、是否身伤无数,都谨记今日教诲,与世间邪祟负隅顽抗。”
“诺!”
音言起伏著声浪,鸿鹄壮志浩气扬。
一朝誓愿除邪祟,百年奋苦道阻长。
莫与笙第一回听这练武场的誓师,也是头一次看到——李芷芸胆小没本事,又坚定不服输的样子。
本来不屑的态度,竟然也被感染得唇齿翕动。
终究,和着这定心的誓语浪潮,说出了救世的应诺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