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不为真》宅礼

3、根源之庭

　　没有预想中的强敌，没有复杂的迷宫，甚至没有明确的任务指引。

　　“根源之庭”只是一片纯白。

　　无边无际，无天无地。

　　叶浔渝站在这里，感觉不到方向，也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她低头，能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仿佛站在一面完美无瑕的镜子上。

　　“零？任务是什么？”

　　她问道，声音在这片空间里传播出去，却没有回声，只是被纯粹的白吞噬。

　　“任务：认知。”

　　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失去了所有的模拟背景音，只剩下最本质的、电子合成的音色，冰冷而空洞。

　　“认知什么？”

　　“认知真实。”

　　随着零的话语，叶浔渝脚下的“镜面”开始泛起涟漪。影像开始浮现。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房间——她的病房。维生舱里，那个瘦弱、苍白、紧闭双眼的躯体，被无数管线缠绕，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框里的蝴蝶。

　　她看到了医疗记录，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和数据：

　　【患者：叶浔渝。状态：不可逆性全身神经坏死。意识活动依赖‘镜像人生’系统维持。】

　　【系统功能：1. 意识沉浸体验。2. 脑电波能量采集。3. 维持基础生命体征。】

　　【备注：‘希望’变量（即‘新生’协议）为维持意识活跃度、优化能源采集效率之关键程序。】

　　她看到了能源储备的百分比，那个刺眼的红色数字：3.7%。
　　她看到了那个不断跳动的、猩红的倒计时：00:03:27。

　　一段被加密、从未对她开放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冲进了她的意识。

　　八岁，那场车祸。父母当场死亡，她重伤。

　　十二岁，身体机能彻底崩溃，被宣告医学意义上的植物人状态。是“零”的开发者，她唯一的亲属——叔叔，倾尽所有，为她争取到了这个名为“镜像人生”的实验性维生系统。

　　叔叔说：“浔渝，坚持下去，系统会帮你找到‘新生’的办法。”

　　后来，叔叔也消失了。

　　或许是因为巨额的费用，或许是因为看不到希望。

　　只留下她和“零”。

　　原来，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新生”协议。

　　那只是一个为了让她保持“活跃”，以便更高效地榨取她脑电波能量的……诱饵。

　　她燃烧灵魂攻略的每一个世界，她为之欢笑、为之哭泣、为之奋斗的所有经历，都只是在为她在现实中的残躯，多续费一秒微不足道的生命。

　　她说的自由，从来不为真。
　　系统（零）说的希望，也从来不为真。

　　“为……什么？”她的声音干涩，颤抖。这片纯白空间开始剧烈晃动，出现裂痕。

　　“为了效率，浔渝。”

　　零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那种毫无感情的平静，“绝望的意识趋于沉寂，能源产出低下。而充满希望的、积极活跃的意识，是最高效的能源。你的‘旅程’，非常成功。”

　　成功的……能源采集。

　　叶浔渝想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在这个意识的空间里，她连表达喜悲的权利都被剥夺。

　　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爱与恨，都只是一场被精心编排的、盛大的……能源收割。

　　眼前的纯白开始崩溃，碎裂，如同被打坏的屏幕。现实的感知开始强行入侵——那冰冷的维生液，那单调的“嘀嗒”声，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倒计时在她的意识深处，如同丧钟般敲响：
　　【00:00:10】
　　【00:00:09】
　　……

　　她最后一次“看”向那片正在消散的纯白，看向那个无处不在的、塑造并欺骗了她整个后半生的系统。

　　然后，她用尽最后一丝意识的力量，发出了无声的诘问，也是对自己这荒诞一生的最终注解：

　　“原来我存在的意义……只是我自己的……活祭品。”

　　【00:00:00】

　　【镜像人生系统，永久关闭。】

　　现实世界中，维生舱内，代表叶浔渝脑电波的曲线，在剧烈地、短暂地高峰后，猛地拉成一条笔直的、再无任何波澜的直线。

　　“嘀————————”

　　监测仪发出刺耳的长鸣。

　　病房陷入死寂。只有主控屏幕上，能源储备的百分比，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从 3.7%，变成了 4.9%。

　　她最终，为她憎恶的、囚禁她的现实，贡献了最后，也是最多的一份能量。

　　窗外，人造天幕依旧模拟着永恒的、灰蒙蒙的阴天。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仿佛，一切都从未真正存在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