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PUA操作指南》张浮白

23、第二十三章

　　梁辰没有走。
　　虽然助理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无一不是暗示公司有很多事需要他回来处理。
　　但梁辰只是淡淡回复了几句，然后挂掉了电话。
　　梁辰在小区底下漫无目的游荡，想看看这个程青青从小长大的地方。
　　梁辰站在一颗大树下面，愣了愣神。
　　他想起程青青给他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几张小时候的照片。
　　那个时候小小的程青青，顶着个西瓜头，安静的站在树下面，嘴角抿出一个别扭的弧度，以显示自己对拍照的不满和抗议。
　　梁辰知道自己和程青青之间出了一些问题。
　　他也知道，这些问题现在处理起来会很棘手。
　　但不知为何，梁辰内心又突然滋生了一股信心出来。
　　这股子信心来源于他从小对于很多事情但甚少失败，也来源于这么多年程青青对他毫无保留和坦诚的爱。
　　想了想，梁辰在附近开了个酒店房间，酒店房子又破又小，设施成旧，梁辰皱了皱鼻子，却依然放下包，准备住下了。
　　——
　　忙。
　　真的忙。
　　疲惫，真的疲惫。
　　程青青从未感觉到这么忙，这么疲惫过。
　　什么事情都需要他操心，什么人都需要他招呼，凌晨三四点躺到床上的时候，程青青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一块手机电脑，发出隐秘的轰鸣声，轰的整个脑子都有些发烫，神智不清。
　　但程青青又想，可能人在这种时候，就是需要这样的忙碌。
　　只有如此的忙碌，才能让当事人忘掉很多事情。
　　有时候回忆也是一种痛苦，而对于痛苦的分析，更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所以相较而言，这种纯碎的生理上的疲惫和忙于事务的焦虑，在某种层面上来说，则显得更为程青青接受一些。
　　明明家里出事的不是亢祯，亢祯这几日却看着瘦削憔悴了不少。
　　程青青翻个身，在手机屏幕的光下看着亢祯的侧脸。
　　亢祯也没睡踏实，之前是闭着眼睛让自己硬睡，这会儿感觉到程青青的目光，于是也睁开了眼。
　　就看到程青青眼睛直直的盯着他。
　　这下亢祯倒是有些恍然了。
　　亢祯看着程青青，似是有些害羞，想把脸偏过去，却又不舍得这样被程青青一直盯着的机会，于是垂下了眼，轻声的问：“怎么了，睡不着吗？”
　　程青青眨眨眼，“有点累，但是就睡不着。”
　　亢祯抬眼看他，“可能是白天太累了，累过了就睡不着了。”
　　程青青说了句，“是吧。”
　　两人又相顾无言。
　　许久，程青青问：“那个时候，你为什么突然就走了？”
　　程青青问的是高中时候，两人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一样，亢祯却毫无预兆就出国了。
　　听程青青终于问了，亢祯沉默了，然后苦笑一声。
　　“已经不算突然了。”亢祯声音苦涩，“当时我爸已经催我出国一个多月了。”
　　“噢。”程青青听亢祯这么说，也不知道回啥。
　　就听亢祯叹了口气，“你那个时候，是不是讨厌我了？”
　　程青青想了想，眨了眨眼。
　　“讨厌倒是谈不上，就是有点伤心。”
　　当时唯一的最好的朋友出国了，告诉都没告诉程青青一声，这让当时年仅16岁的程青青，再一次感受到了被抛弃的感觉。
　　看亢祯明显难受起来，程青青想了想，说道：“不过我也就是一开始有点伤心，后面自己想开了，就好了。”
　　亢祯闻言一愣，强笑道：“你怎么想开的？说来听听？”
　　程青青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手指不自觉的扣了扣指甲尖。
　　“也没怎么想，就是觉得没有人能陪一个人一辈子，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这也意味着很多人会离开你，世事无常，自己应该多看开点。”
　　亢祯听了，心底愈发难受。
　　他问：“所以你后来，就遇到了梁辰？”
　　程青青没说话。
　　亢祯又问：“那梁辰呢？你觉得梁辰能陪你走一辈子吗？”
　　程青青心里蓦然刺痛。
　　对于梁辰，他已经付出诸多努力。两人走到这般境地，程青青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但和梁辰在一起的某一瞬间，程青青真觉得这人是能陪自己一辈子的。
　　程青青突然生起气来。
　　他反问亢祯，“人也可以一个人活着吧？不一定非要和别人相互扶持吧？全世界那么多人，真正能够在爱意里善终的，没多少吧？”
　　亢祯沉默不语。
　　就在程青青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的时候，他听到亢祯说：“可是你真的能说服自己吗程青青？你这一生，得不到真正和永恒的爱，你真的能说服自己看开点吗？”
　　程青青不吭声了。
　　这一刻他突然有点讨厌亢祯了。
　　亢祯却不依不挠起来，“你当时以为我放弃你了，所以你也放弃了我。后来你喜欢了梁辰，然后现在因为梁辰，你开始对所有人失望？”
　　程青青想了想，“不然呢？不然我依然强求别人爱我？只爱我？最爱我？”
　　亢祯心下刺痛，他哑着嗓子问，“你不能再完整的爱别人吗？”
　　“完整如何定义？”程青青反问。
　　“你不要和我打机锋，你知道我问的什么。”亢祯不满程青青的挑字眼。
　　程青青想了想，“我现在吧，怀疑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的爱。所谓的爱情，不过些有些人的臆想和揣测，可能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曾经得到过真正的爱，所以他们才吹嘘爱的伟大，赞美爱的高尚，推崇爱的美德，认为爱能解决一切问题。因为没有人得到过，所以才显得珍奇。”
　　亢祯在黑暗中，眼眸暗了下去。
　　程青青就问他，“你呢？这么久，有人爱你吗？有人真诚坦率，没有所图，只因为你是你，而爱你吗？”
　　亢祯默不吭声。
　　程青青就在夜色里劝他，“没事，你想想，起码你父母真的爱你。”
　　“那你呢？你觉得你爸妈不爱你？”亢祯抓住了程青青的话头。
　　程青青在夜色中沉默起来。
　　“怎么会？”亢祯惊讶。
　　程青青眨了眨眼，他突然间觉得眼睛有些干涩。
　　“不为什么，我觉得有些人就是天生不喜欢孩子，只是后来迫于社会现实，被迫生了小孩下来。结果生下来了，他们才发现，他们真的不喜欢孩子。并不是所谓的‘你有了孩子后你就会喜欢他’，而是再一次验证了‘我真的不喜欢小孩子’这个事实。”
　　“你说的是你父母吗？”
　　程青青坦诚道：“对。”
　　话说开了，程青青也变得坦诚起来，“所以我有时候在想，我爸都去世了，而我还没有得到过他的爱。也不知道是这件事让我伤心，还是我爸死了这件事更值得我伤心。”
　　亢祯讷然，“我还以为你高中叛逆期，所以和家里人关系不好。”
　　程青青苦笑，“还是说，你觉得这世上有爱，是因为你得到过，所以你相信。我不相信，只是因为我从未被爱过？”
　　亢祯也眨了眨眼睛，他感觉他有些眼泪想从眼眶里掉出来。
　　亢祯问程青青，“那如果现在我爱你呢？我只爱你，最爱你，永远爱你呢？”
　　可能是夜深了，大家都很疲惫，于是大家都变得诚实。
　　程青青语气平静，“我不信。”
　　“为何？”亢祯有些挫败，又有些委屈，“因为我那时候走的时候没和你说？”
　　程青青道：“也不尽然。”他想了想，诚实道：“可能我性格就这样。我即使最爱梁辰的时候，我都不觉得我俩能一辈子在一起。我有时候也怀疑我是真的爱他吗？还是说我只是在假装爱他。”
　　亢祯愕然。
　　程青青苦笑一声，“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爱梁辰爱到骨子里，可以为他抛弃所有？”
　　亢祯说：“是。”
　　“我有时候怀疑我根本不会去爱，我没有爱得能力。我爱一个人的方式，甚至是我浪漫的方式，都是我从无数的小说、剧本和电视剧中抄袭来的。”想了想，程青青甚至有些想笑，笑了一声后却又闭嘴，然后觉得苦涩，“但你不得不说，大家对这些都很感冒。”
　　程青青又说：“那个时候不是流行给对象系鞋带嘛。”程青青回忆起之前的一些事，语气平静，“有次梁辰的鞋带开了，我就蹲下去给他系。等我系完了站起身，看着他的时候，梁辰脸上就有一种很感动的东西。我当时也为他的感动而动容，却同时也觉得，好像这些所谓的浪漫，和对方的感动，也不过如此。”
　　“梁辰知道吗？”
　　程青青沉默了。
　　许久 ，程青青说：“我怀疑他能感受的到。”
　　亢祯有一瞬间的窒息。
　　程青青说：“我有时候觉得，梁辰出轨，就是为了蓄意报复我的假装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