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安】此地无银》祁含章

15、第 15 章

　　降谷零把戒指扔进了垃圾桶。

　　小椿拽着他的衣角，有些好奇地问道：“爸爸，为什么要扔了呢？”

　　“因为……”他顿了顿，然后说道，“不是我们的东西。”

　　“那，不是我们的东西的话，那就是别人的东西吧。别人的东西，我们为什么要扔呢？”

　　降谷零一愣，倒是被她这个说法堵住了。他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眸子，叹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这是别人的东西，不该我们扔。”

　　“那我们把它还给失物招领处？”女孩提议道。

　　“好。”

　　父女二人又去翻了垃圾桶，把盒子找了出来。戒指牌子是NIWAKA*，样式很素，也没有刻字，看上去不是定制款。如果这真的是赤井秀一送的，那这份礼物确实准备得仓促。盒子里除了戒指，没有别的东西。空荡荡的，不知道送礼人意图何为。降谷零当然没有上手戴。怎么可能碰这种东西。而且确实如小椿所说，如果是送别人的东西的话，他更没有权利去处理。

　　他们把盒子转交给失物招领处。天色已不早，是时候回去了。

　　等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降谷椿睁着大眼睛，半天也睡不着。

　　“不困吗？”

　　降谷零关了灯，侧着身子，脑袋枕在手臂上，看着她。

　　“睡不着——”小椿如实答道，“我在想为什么有人要在我的向日葵里放戒指啊？是送错了吗？戒指好贵的吧？这个送礼的人可真笨。”

　　“是，很笨。”降谷零很赞同。但是以赤井的性格，如果真的是送花给她，那大概是包藏祸心了。降谷零看着小女孩的眼睛，想了想，问：“你要听故事吗？”

　　降谷椿也转过头来，学着他的样子，枕着自己的胳膊，侧身和爸爸相对而眠。她点了点头。

　　“很久以前……有两个国家在打仗。他们打了很久，都没有停战……”

　　“为什么要打仗呢？”小椿问。

　　“因为……大人会是这样的。因为很多原因，为了追求自由、荣誉或者是正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怎么能不重要呢？都打仗了——”

　　“那这样的话，故事就讲不完了。”降谷零说，“你答应我要早点睡觉的。”

　　“好吧。”小椿噘嘴，“那你快讲嘛。”

　　“总之他们的战争持续了十年。十年里，双方都很疲惫。这时候，希腊，也就是参战的一方突然撤离了战场。另外一个国家特洛伊派人查看情况，发现他敌人走得干干净净，一个人都没有留下。战场上只剩下了一匹巨大的木马。”

　　“木马？”

　　“对。木马很大，很雄伟，很壮观。特洛伊人以为木马是希腊人撤军搬不走的战利品，于是把木马带回了国都。那天晚上，他们饮酒作乐，庆祝自己获得了胜利。”

　　“然后呢？”

　　“然后啊，趁着特洛伊人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木马里面跳出来了希腊的士兵。他们趁机打开了城门，让埋伏在外面的希腊军队进来。原来早上希腊人根本没有离开，他们只是躲起来了。而特洛伊人全部都喝醉了，根本没有还击的能力。就这样，国都被攻破了，十年的战争也以特洛伊人的惨败而结束。这就是很有名的、叫做‘特洛伊木马’的故事。”

　　“哇……”小椿感慨道，“那个军师好聪明啊。”

　　降谷零有些无奈：“关注点是军师吗？想一想那个木马*。”

　　“……唔，木马？”

　　“木马就是陌生人送来的礼物。”他刮了刮小椿的鼻子，“也许送礼的人根本没安好心，就等着倒霉的人去拆礼物呢。他们无事献殷勤，肯定有问题。椿，如果要接过别人的礼物，想一想他们为什么要送给你？”

　　“嗯……”

　　“送你礼物不然是喜欢你，不然就是要你去做什么事情。所以以后不要乱收别人的东西。”

　　她问：“可是我明明是答题答对了，才有的奖励。这不对吗？”

　　降谷零沉默，然后又在心里暗骂赤井几句。小椿其实很有分寸，是赤井秀一太过狡猾，不能怪她。这样下去简直防不胜防，他在的时候对方大概不会明目张胆，但是若让降谷椿一个人独处，不知道赤井还能干出什么事来——

　　“是的，”降谷零说，把她搂进怀里，“你做得很好，爸爸觉得你很棒。不过以后在收礼物的时候，也多想想呢。好了，快睡吧。”

　　他今天说的太多了。不应该。小椿还没到能完全理解这些话的岁数。这种事应该由大人来处理。

　　于是等回到东京后，降谷零在女儿身上放了一个监听器。他不可能主动联系赤井，但工作脱不开身，还要办理转校的事。杂七杂八堆在一起，他能陪着孩子的时间又变少了。住家保姆又被请回了降谷宅，照顾小椿的日常起居。

　　中途他和五十岚神子通过电话，确认赤井已经找了过去。老太太说他寄过去的礼物刚好让赤井搬了进来，省去了麻烦的组装步骤。听上去五十岚对赤井秀一的印象不错，这让降谷零的心情更糟糕了一些。

　　“我说零君啊，”五十岚当时是这么念叨的，“他看起来人不坏，对你的事也很上心的样子。要不要好好和他谈谈啊？”

　　老人是为他着想，降谷零心意领了。但是他和赤井之间那档子事也不是什么寻常离异夫妻的矛盾，哪有简单。没人喜欢撕开伤疤。伤口已经结痂，非要再去戳破——他已经三十好几，没有那份多余的精力了。

　　小椿这几天不用上学。因为之前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她没有表现出多大抗拒，只是有些不舍。她在幼稚园的朋友不多，但是也有几个玩得好的同学。这次爸爸给她转学好着急的，她都没来得及和朋友们说再见。她其实还给他们准备了北海道的伴手礼来着。降谷椿把这些告诉爸爸，爸爸说等他忙完了，会请小朋友一起到家来玩。

　　好吧。小椿接受了爸爸的提议。反正现在她也不用上学了，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玩。家里附近有一个小公园，在学校没有放学的时候，她就能独占公园的秋千了！

　　中午住家阿姨说吃咖喱饭。虽然阿姨做的咖喱没有爸爸做的好吃，但是小椿很喜欢阿姨给她用胡萝卜做的小兔子。阿姨教她叠被子，她也都学会了。任务完成！小椿跑出家门，准备去公园玩。阿姨喊她午饭前回来，她向阿姨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公园里有好多植物。小椿很喜欢在公园里观察植物的长势，尤其是会开花和结果的大树。三月的时候，枝头会有花苞，到了夏天，就有果子了。秋天，果子掉了一地，冬天，叶子也都掉光了。到了来年春天，叶子会重新长出来，再次循环这个过程。这就是生命，非常有意思。

　　银杏的果子很臭，可是放在水里看就会很漂亮。马醉木有毒，所以驱虫。小椿喜欢马醉木的花，是很小的一串白花，香味也淡淡的，只是安全起见，她从来没有摸过。辛夷也很漂亮，开花的时候是没有叶子的。瑞香的香味也好浓郁，春天的瑞香和秋天的桂花是最香的。

　　当然了，在所有的园林植物里，小椿最喜欢的是山茶。不过现在山茶都已经谢了，只有夏椿还开着。这个小公园里没有夏椿，有点可惜。

　　她坐在秋千上，昂着脑袋，去看大树在蓝天下交映的枝叶。早晨的阳光透过缝隙漏了下来，一朵一朵的，像金黄色的棉花糖，插在了叶子里。降谷椿荡起秋千。她喜欢荡秋千。公园里还有滑梯，小朋友都喜欢玩。她觉得也还好吧，荡秋千更有意思。她可以飞起来，离天空很近。

　　她刚刚荡过高点，落下去的时候，一低头，发现前面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她带着墨镜，有着浅金色的头发。

　　小椿继续荡着秋千。在下落的时候，收回腿，在要升高的时候，蹬着腿，这样就可以晃得更高。她有一次荡得太高了，差一点从秋千上被甩下来。从此以后小椿就很小心，不会太过追求高度了。

　　爸爸说，这就是吃一堑长一智。

　　她从最高点落下来，视线再一次看向长椅。

　　椅子上的女人好像在看她。

　　虽然带着墨镜，但是小椿觉得她在盯着自己看。这让她有点害羞。她又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周围也没有其他人。那个女人确实是在看自己。

　　为什么要看着我啊？她想。好难为情的。

　　慢慢地，降谷椿不再荡秋千。她垂着小腿，等秋千自己停下来。当鞋底踩在地上后，她握紧绳子，小声说了一句：“你也要荡秋千吗？”

　　女人没有反应，应该是她声音太小了。小椿鼓起勇气，又大声问了一遍：“姐姐，你也要荡秋千吗？我不荡了，你来玩吧。”

　　女人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玩吧，我只是想看着。”她说。

　　荡秋千有什么好看的，小椿心里想。但是她没有说出来，既然那个人不愿意，那她就玩自己的好了。

　　……可是那个人还在看自己诶。

　　降谷椿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玩了。她跳下秋千，拍了拍屁股，然后直直地看向女人。

　　“真的不玩吗？”小椿问。

　　女人反问道：“你很喜欢荡秋千吗？”

　　她点点头。那个女人看起来好漂亮，头发的颜色比她还要淡一点，而且气势……好强啊。

　　没想到女人继续开口问道：“还喜欢植物吗？我看你一直在观察这里的树木。”

　　小椿踢了踢脚尖，没有说话。

　　女人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不要害怕。我很久没有和小孩子聊天了，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摇了摇头。

　　女人摘下了墨镜。降谷椿“咦”了一声，发现女人有一双绿色的眼睛。

　　“你的眼睛好漂亮哦，”她说，歪着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露出一个笑容来，“我们的颜色是一样的呢。”

　　女人说：“是的。真是好巧。你的眼睛也很漂亮。”

　　“诶嘿嘿……”

　　“你家就住在附近吗？”

　　“嗯。就在那边。”

　　“没看到你和别人玩。家里是只有你一个小孩吗？”

　　小椿点点头。

　　“爸爸妈妈呢？”

　　“爸爸上班去了。”小椿说，没有回答另外一个人的事情。

　　“哦，这样啊……”女人沉吟道，“那他上班去的话，你要怎么吃午饭呢？”

　　“阿姨在家做饭呢。”

　　“阿姨？”女人眯起眼睛。

　　“嗯嗯，我和阿姨一起吃。”

　　“……是保姆吗？”

　　“对呀，对呀。阿姨会做小兔子形状的胡萝卜！”

　　女人笑了起来：“啊，原来如此。听上去很可爱。”

　　“我也觉得呢！”小椿见她笑了，不知怎么，也开心了起来。可能是这个女人好漂亮，也可能她和小椿有一样的头发眼睛。降谷椿装作不在意地蹭到了长椅附近，想要多看她两眼。女人把包包从椅子的另一端拿起来，问道：“要坐在这里吗？”

　　小椿摇了摇头：“我要回家吃饭了。”

　　“不再玩一会了吗？”女人说，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可惜，“你荡秋千的样子很可爱。”

　　降谷椿脸有点红，她捏着衣角，有些忸怩：“姐姐……也很漂亮，嗯。”

　　女人又笑了起来，看上去心情很好：“是吗？可以我的年龄，当你奶奶都足够了。”

　　“啊？”小椿愣着看她。女人倒也没有在年龄的问题上过多停留，而是直视着降谷椿的眼睛，很认真地对她说：“我很喜欢你，小朋友。”

　　小椿还有些震撼于女人刚才的发言，愣愣的，下意识回复道：“我也喜欢你……”

　　“你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他们小时候都不怎么省心，但你好乖啊。”女人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小椿下意识抱头，又闻到了从女人衣袖间传来的香气。好好闻，像是橙花的味道。她的手劲很轻柔。降谷椿不讨厌。

　　“这么乖的小朋友，送你一件礼物，要不要？”女人问。

　　小椿刚想问是什么礼物呀，下一秒又想起了爸爸交代过的事情，于是摇了摇头：“爸爸说，不可以随便收人家的礼物。”

　　“哦？”

　　“我什么都没有做，就不能收。”小椿很认真的说，“要不然就是你喜欢我。……诶？你喜欢我吗？”

　　“是的啊，”女人说，“你这么可爱，很难不让人喜欢。”

　　“可是……”她犹豫起来，一方面她确实不认识这个女人，另一方面，她似乎又没有做过什么值得奖励的事情，不管怎么想，随便接受不太妥当吧？

　　“不是我要送给你，”女人看她为难的样子，补充道，“是另外一个人。但是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来替他看看值不值得。”

　　“啊？”小椿被绕糊涂了。

　　女人又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叹道：“现在，我倒是觉得便宜他了。”

　　降谷椿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稀里糊涂地被打发回家。她最后看了眼公园的方向，金发的女人还坐在长椅上，没有离开。

　　她日语说得真好，小椿想，她是不是是外国人呢？

　　而等降谷椿跑远了，树林中走出来了另一个男人。

　　赤井务武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

　　“姐姐？”他的语气略带调侃。

　　玛丽白了他一眼：“怎么，不行吗？”

　　“孙女的便宜也要占，瞧你开心的。”

　　“这么可爱的孩子，”玛丽说，看向空荡荡的秋千，“嘴又甜，又礼貌，谁见了都开心。……你家三个孩子就没有这么省心过。”

　　“这就是所谓的隔代亲吗？”

　　“得了吧。平常不见你出门，今天倒是要跟过来看看。”

　　“那肯定要看的。她可是我孙女。我说，真纯小时候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啊，可真乖。礼物也不要，还让你荡秋千。”

　　“哼。”

　　“她长得很像你。以前你不是拿过小时候的照片给我看吗，不笑的那个小表情，可真是一模一样——”

　　“那是像我吗？是像你一天到晚净惹事的大儿子——”

　　“哈哈……”

　　……

　　二人的交谈声逐渐隐没在风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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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①NIWAKA :日本小众珠宝品牌，日式京都风格，将木纹纹理与金属结合在一起，很有韵味。NIWAKA的汉字写作“俄”，日语中有“突然”的意思，意味“猝不及防的爱”

　　②特洛伊木马：引申为“希腊的礼物”（Greek gift），英语中的谚语，意思和“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