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咬人》面包猴

6、软柿子

　　昏黄的光线被一个大块头遮去了大半，他立着三角眼俯视而下。

　　另几个男生的拳头雨点一样落下，撕扯着推搡着。

　　耳膜轰鸣，浑身钝痛，

　　冲撞闷声通过夏纪的身体，吃进他身后的墙里。夏纪用手臂护住头缩在胡同角落里。也不吭声，只把血水泪水往肚子里咽。

　　不用问为什么，也不用有任何反应。

　　咬咬牙就结束了，就像以前一样。

　　怂得一批的样子自然不可能激起那帮人的同情，反而愈演愈烈。

　　“你怎么不吭声了？不是跟黄卯月聊挺好的吗？啊？！”

　　夏纪这才意识到这次是为什么挨打。

　　夏纪不喜欢打篮球，所以那天自由活动留在教室里看历史小说，一个温柔的声音问他在看什么。她眼睛里储着一汪水似的很漂亮，弄得夏纪受宠若惊的就支支吾吾聊了几句。

　　果然自己是不配和她说话的，所有超出应得范围的好运都是有代价…

　　一记重拳下去，只从夏纪身上回应出个闷响，

　　‘雨点’渐疏，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打累了。

　　夏纪通过手臂的缝隙，见地上的那些脚转了个个儿往胡同外走，知道这是结束了。

　　还是老样子。夏纪想好之后到周围商场洗手间洗一洗，收拾干净再回家，完事。

　　刚准备起身，刚那一群的其中一个不知怎么回头看了一眼脏兮兮的夏纪。

　　视线一接触，夏纪立刻又把头缩了下去，

　　没过多久，突然感觉被人揪着头发往上拽，

　　夏纪不得已仰起脸。

　　“飞哥，怎么了？ ”

　　另有两个男生见状也不走了，问那个扯夏纪头发的。

　　“不去打球了吗？”

　　带头的盯着夏纪的泪眼汪汪的脸，笑得诡异，

　　“没什么。。就是想上个厕所。”

　　他一手按着夏纪的头，一手开始解裤子了。其他人脸上也饶有兴致起来。

　　草，这帮人特么还怪有创意的。

　　夏纪眼睁睁看着这个混蛋真特么解开了腰带，都开始往下拉裤拉链了，

　　这还是恶心过了夏纪底线的，随即晃着脑袋死命挣扎起来。可越挣扎，那帮人越来劲了还，另两个人死死压着夏纪的肩，他动弹不得。

　　那会儿夏纪的眼睛还不怎么近视，

　　平时在外面不戴眼镜。被揪着头发正对着那人的胯部，中间没有任何遮挡。都能看见那人蓝底带着黑条纹的内裤，夏纪紧紧闭上眼睛。

　　“啧抬头！看着我，我保证不尿你。”

　　夏纪已经能听到另外两个人拉裤子拉链的声音还有哄笑声，眼睛闭得更紧了。

　　这下在商场洗手间是够呛能洗干净了，回家怎么交代。

　　“夏纪！”

　　一抬头，隐隐望见少年背对着阳光出现在胡同出口。

　　他朝胡同里奔来，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在狭长的空间里回荡着，

　　时间仿佛静止。

　　好像是小霏？小霏？！ 他怎么在这儿。。

　　第一个念头是缩得再紧一些挡住脸，不能让他看见。

　　“你们几个兔崽子敢不敢不挑软柿子捏啊！还有你小子倒是还手啊！ ”

　　谁特么是软柿子？

　　羞愧和不甘冷暖交替，夏纪终于挣扎着站起来。胡乱挥着拳脚，软的硬的不知打到了什么上，只感觉嘴里的铁锈味越来越重。。

　　那次人大部分是被小霏揍跑的。

　　之后夏纪稀里糊涂被小霏带去医务室处理伤口的时候，满脑子都想着为什么，

　　为什么垃圾一样的缩角落里的时候，老天爷让段世霏出现了。

　　偏偏是那时候。

　　**

　　纪兰换下办公室套装，郑重其事围上围裙。一道菜一道菜的，把从超市买好的成菜装盘，等着加热。

　　正好装完最后一道菜，家门开了。她往门口一望，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回家的不是儿子，而是老公夏明清。

　　“呦，今天回来这么早，都赶儿子之前回来了。又提前下课了？”

　　夏明清是教中学历史的，现在教到初三已经考完文史了，就常被其他主课挤占。

　　“早吗？今天放学后还去了趟书店的。”

　　夏明清说着，把一纸袋子沉甸甸的书放玄关置物台上，那是给儿子添的历史传记和小说。

　　纪兰看了眼表，确实不早了。

　　给夏纪电话，听筒传来已关机的提示音。她倒也没急，而是拿起电话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心可啊，我们家夏纪是不是又跑你们家蹭饭去了？ …………哦哦我知道了，…啊不用！ 那再等半小时不回来我直接给小霏去个电话吧。”

　　夏明清把外套挂在衣架子上。没去饭桌，而是用衣服角擦起眼镜来：

　　“小霏也没回家？”

　　“嗯，一起去哪野了吧。”

　　纪兰一抬眼，夏明清还在慢条斯理的把皮鞋摆正，又擦起鞋帮子来。

　　“明清，先别擦了，过来吃饭吧！”

　　夏明清应了一声，闷头闷脑的在饭桌前坐下。

　　纪兰嘴里还是不停，“夏纪在学校有小霏陪着真好，”

　　夏明清夹了一口菜：“嗯。”

　　纪兰印象里，这些转变都从初中小霏和夏纪同班开始的。他们家夏纪自小就胆小怕事的还爱尿床，总说做了噩梦不敢一个人睡。

　　幼儿园那次从树上摔下来，腿上缝了好几针。可能王心可心里过意不去，那之后就不太爱让段世霏带着夏纪到处乱跑了。

　　刚上初中那会儿夏纪还常受欺负，小小年纪憋出了失眠症去医院调理了一段时间。夫妻俩就琢磨着让夏纪转到小霏的初中去。

　　虽然贵了些但起码有个照应，咬咬牙也值了。没想段玉不想儿子贵族中学里染上一股世家子弟的风气，反倒想给小霏转到一所普通初中锻炼锻炼，

　　四个大人一合计，小霏中途转去了夏纪的初中。

　　“多亏他小霏哥指导他数学！要不够呛能考上现在的高中！”

　　“嗯。”

　　“你看我们夏纪也知道和小霏出去运动运动了，现在可结实多了，以前细胳膊细腿儿的。。 ”

　　“嗯。”

　　“要是这样顺利成为一个Beta，我就没什么好…”

　　“纪兰！”

　　夏明清音量陡然增高，但下一句语气又缓和回来：

　　“。。你不要想太多。“

　　“我就是怕…” 纪兰还想说些什么，被老公接去了话，

　　“有他小霏哥一起，不会有问题的。” 夏明清扒拉一口饭，声音闷闷的：

　　“小霏这孩子做事认真还上进，将来能跟他爸一样有出息。

　　*

　　段世霏眼里炯炯有神，异常认真的，盯着夏纪的游戏角色。

　　手里小巧的游戏手柄被按的咔咔直响。两人手肘抵着手肘，趴在篮球场边缘的树荫里。

　　段世霏的英雄角色一个飞踢，夏纪那只大猩猩呱咕叫惨叫一声，门牙就起飞了。

　　一声中气十足的 “K.O！” 终结了这一局。

　　“嘿你胆敢踢我脸上！”

　　“谁叫你在那干愣神，破绽百出！”

　　“我…我这绿色的手柄不灵敏，你是不是故意给我坏的？”

　　段世霏一伸手把红色手柄往夏纪那里递，但是夏纪还干愣着没接。

　　“嗨！ 给你你还不要了？”

　　小霏拿着红色的游戏手柄，都怼夏纪脸上了。

　　“小霏，” 夏纪从不急不慢脸上‘摘下’手柄：

　　“谢你啦。”

　　呵！小老弟今天是吃错药了？突如其来的感谢让段世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是该谢谢我，今天可是爽了好几个人的约单独陪你来着！”

　　夏纪呆愣愣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段世霏才琢磨出夏纪可能还在想章雨的事。初中他亲眼看见章雨带头欺负夏纪，但确实也没见他亲自动过手。

　　“夏纪，章雨高中之后真没找过你麻烦？他刚刚那么看你。”

　　段世霏直勾勾看着夏纪的眼睛不允许他撒谎，但心里有数他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动自己小老弟。

　　“应该是因为我俩先瞪他的。”

　　起了阵风吹得头顶树冠沙沙的响，太阳总趁人不注意开始下落。

　　夏纪见黄昏的光从小霏身后照过来，给他镶了一层金边。对照之下小霏的脸却变得模糊，明明很近，却有些疏离。

　　夏纪知道那些过去的事没什么好去琢磨的，慢慢的都会淡干净。但夏纪不知道段世霏想起了什么，或者说，

　　他当初目睹了什么。

　　“小霏，初中那天。。你记得有他？” 夏纪模棱两可的问了一嘴。

　　“胡同口第一个就和他打了照面！看见他那几个小弟围着你。”

　　段世霏当时一眼就认出了夏纪。虽然视觉中心都在夏纪身上，但那么显眼一个大块头还是有印象的。

　　“现在那群杂碎都滚其他学校凉快了。。今天就玩到这吧。”

　　夏纪把游戏手柄塞回小霏手里，站起来伸个懒腰。

　　“话说你进校队是要报体校吗？你们训练时间那么长。” 夏纪关心起段世霏今后的打算。

　　“没想过，考其他学校也能加点分。我主要是喜欢。”

　　“而且也没那么耽误学习，我们跆拳道队成绩年级拔尖的又不是没有。” 但是小霏他自己嘛，估计练不练拳成绩都得在中下游徘徊着。

　　“你是说打败你的那个？”

　　“那不能叫打败。我们队长拿过省级银牌的人，能和他比试是我的荣幸！”

　　段世霏那一脸自豪的样子，简直像个小迷弟。

　　夏纪预感这回不比初中那时候，随便打打游戏篮球就能融入段世霏的圈子了。

　　“听说以前加分项目更多。除了体育特长和竞赛，甚至只要是Omega都可以加分。” 夏纪也没想故意岔开话题，就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综合抑制剂普及了之后取消的吧。”

　　段世霏随口接了茬，手里的游戏机关机前一闪而过的游戏菜单末尾，有个‘眼镜美少女’什么什么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游戏。

　　夏纪装作没看见，搓了搓左手臂，

　　“那一针可真够疼的。。”

　　想起初中时全员统一要打那个大蓝针管还会冒冷汗。不过还是乖乖打了的好，夏纪随他爸夏明清分化成A的可能性高，不打的话以后周期持续七天的头疼加暴力冲动什么的可有够受的。

　　综合抑制剂可以预防初次周期的过强反应，

　　配合分化后的定期抑制剂可以把周期反应控制到几乎不影响日常生活。

　　“我那一针才真叫冤呐~” 本是句抱怨，小霏语气却很平静，

　　“我是Beta没跑了，却要为那0.1%的概率挨上一针。怎么不提前查一下染色体。”

　　夏纪盯着小霏的眼睛：“不过你属于有色瞳。”

　　“是听说有色瞳里AO的人多，“ 段世霏想了想：

　　”但也不一定，你看纪兰阿姨眼睛就是黑色的。”

　　“嗨她呀~” 夏纪叹口气：“我妈就是个假Omega。”

　　夏纪就不明白了，同样是O，怎么纪兰和段世霏妈妈差那么多。一个咋咋呼呼还带对儿子动手的，而另一个端庄高雅像个公主。

　　“你眼睛的颜色和你妈一样的，说明你至少是携带Omega基因的。”

　　夏纪升起莫名的优越感，言毕又一脸坏笑看着小霏，把人都看毛了。

　　段世霏正要来个强人锁男，一边外套兜里手机响了。

　　他接过电话嗯了两声，朝夏纪喊：

　　“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 都多少次了？你不知道手机有充电功能还是怎么的！”

　　两人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边肩并肩往车站边走。

　　迈向崭新的周末，步伐格外轻快。

　　仔细一琢磨两家人好久没一起聚了。毕竟他俩还是小屁孩那阵子开始就经常去对方家里过夜，两家人一起去露营什么的。夏纪想起来中考那段时间还经常去对方家里通宵抱佛脚，总算够得中上等靠前考上了第一志愿的高中。

　　放榜同一天还知道了和小霏好巧不巧又分到同一班，莫名其妙的缘分。

　　夏纪望着天边的云彩逐渐艳丽，忽然就觉得，

　　别说小霏他一个队长，就是来十个队长外加十个眼镜美少女，也抵不过他俩这十多年的交情。